《记忆之城》皎皎

13、第八章

　　隔天我去唱片公司找到敏姐请辞，她一副“果然不出我意料”的神情，从办公室里叫过来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年轻姑娘，说叫张雪。张雪以前兼任好几个明星的助理，跑跑腿什么的，现在专跟乔希宁一个人。
　　“我知道这份工作你做不久，所以前几天就想好就找人接替你了。”
　　“真是料事如神！”我笑。
　　敏姐苦笑着拍我的肩膀，“杜梨啊，我是真舍不得你离开的，但你的才华，又怎会长期做这份工作？我知道你一直看着乔希宁的面子。以后敏姐还需要你多帮忙呢。”
　　敏姐就是能把话说得很好听，我抿嘴笑：“哪里的话，如果修电脑我倒是可以帮忙。”
　　她大笑。
　　张雪比我小一点，但有丰富的工作经验，一张脸富有朝气自信心又足看着就叫人觉得精神振奋——看起来比我是厉害多了。她身上有股亲和力，绝对可以做好这份工作，而我也可以毫无内疚的功成身退了。
　　我们和张雪一边闲聊一边同她交接工作，张雪好奇地问我：“乔希宁对助理要求高不高？”
　　“不用担心啦，他人很不错的，不挑剔好脾气，”我说，“只是比一般人话多了一点，有时候还有点小孩子脾气。我和他从小就认识，再熟悉也没有了，绝对不会搞错。”
　　张雪挑眉：“这么说你们是青梅竹马？”
　　“……这么说也不算错。”
　　我打开电脑，让她看软件界面，“你来看这个。”
　　我刚刚接下乔希宁的助理这份工作的时候，就把手头一个时间管理软件略加修改，成了针对乔希宁的专用版。里头录入了绝大多数他的相关信息，普通的信息自然不消说，甚至包括他家附近饭店的外卖电话。
　　“这个软件不是通讯录，直接和敏姐、乔希宁，还有其他几位助理的手机都是联系起来的，你更新信息的时候，他们手机里的设置也会直接更改；哦，还有联系人，你可以提前一周设定好必做的事情，比如送生日礼物、给工作人员的礼物，软件都可以自动进行……”
　　张雪频频点头，着迷地盯着屏幕。
　　“这是我自己偷懒，所以编了这个软件，但使用起来却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用的，”我跟张雪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方法，但如果你觉得这个软件还可以的话，我把它发给你——”
　　“实在太科幻了！”张雪连声感慨，“杜梨啊，感觉怎么和你比起来，我还生活在原始社会呢？”
　　我忍俊不禁。其实并不是我超前和科幻，只是我善于借助外物罢了。哪有人比计算机更精确更完美？计算机是人类所有发明中最简单高效的事物——输入命令，输出结果，永远精确，没有例外。人脑不可能记住每件事，但电脑可以。
　　只要你会操作，它们永不失效。

　　乔希宁在岛上还有几天的拍摄，考虑到近来事情增多，我也就不再回剧组，干脆的肖扬一起上了飞机，参加世界网络安全年会。
　　我的学长肖扬是我见过最典型和最不典型的计算机工程师，所谓的不典型，是指他的外表。他瘦瘦高高，因常年坐在电脑前，肤色偏白，过早地戴上了眼镜。他不善普通的言辞，表情总是显得若有所思。不典型则是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他作为国家安全部门的网络高级顾问，平时总是提着电脑，西装革履去上班，在夏天也必须着衬衣打领带。
　　因此乍一眼看上去，他俨然风度翩翩的有为青年。
　　不过，一旦他到了他办公室坐下，他就会脱下西装，换上T恤和破破烂烂的牛仔裤，在他那间四周都是电脑的独立办公室肆意妄为——他戴上耳机，慢条斯理的处理公务，同时不忘刷刷论坛、写写程序，研究最新技术，还常常从那台名为“Moon”的超级计算机上偷一点线程来使用，破解个密码什么的……总之，他毫无愧疚地上班摸鱼。
　　我和他差不多每天都通过视频相见，他自从得知我已经准备放弃明星助理这样不靠谱的工作，大加赞赏。他邀请过我去他们部门工作被我拒绝了。政府部门里的公职是公务员，每□□九晚五，我在家宅了太久之后，似乎现在变得不太喜欢被拘束的生活。
　　在飞机上，肖扬同我说：“小艾，对了，有人在跟我打听你。”
　　我和肖扬起初是在网络上结识，后来才发现是校友，但因为网络认识在前，他叫我网名这个习惯一直没改。
　　“打听我？什么事？”
　　“QCC公司的研究所，他们看了你的博士论文后，很有兴趣。研究所的负责人是我导师的至交，蓝纪声。你应该知道。Lans理论就是他证明的。”
　　我上高中的时候，Lans红极一时。所谓Lans理论是关于人工智能的理论。在那篇长达五十页的论文中，他首次真正从数学上证明了具有独立意识的人工智能是有可能存在并被人类创造出来。他获得了当年的图灵奖。当时所有的媒体、所有的人都在讨论这事，都认为下一秒地球就要被机器占领了——就像多年前的“克隆羊”一眼，大家说他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对蓝纪声口诛笔伐的可不少。
　　可悲的是，大众完全没看到这篇论文的本质，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证明了人工智能的可能性，同时也指出人工智能完全可控。
　　万幸的是，大众对科学的兴趣永远只有三分钟热情和百分之三十的了解度，因为在蓝纪声的证明中，指出了一个更严峻的事实——现在地球上所有的计算机再乘以1万倍都无法达到达到产生人工智能所需要的运算能力
　　运算能力，永远都是计算机发展前路上的阶梯。
　　“QCC公司有这样的人才，怎么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公司听上去很像暗号……既然研发者是蓝纪声，研究的莫非是人工智能？”
　　我眼睛蓦然大亮。
　　“新成立的公司，做什么我不知道。”
　　“那可以直接联系我啊，我的论文上有邮箱。”
　　“因为保密度很高，招人比较谨慎，所以想侧面考察你。我不知道他们调查了你多少，但看上去，他们很满意你。”肖扬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回去后，去面试看看。能理解我的博士论文的人，世界上也没几个了。”
　　我盯着那张名片发呆，心想，光是为了见蓝先生一面，我都要接受接下来的这份工作。

　　这次的网络安全大会地点也很是隐蔽，在南半球的一个岛国举行，每年的地点都不一样，据肖扬说，全世界各国都派了人去参加大会——而他，自然是我国的代表人员。
　　这场大会从来都很有趣，参与者四五百人，完全是一场顶尖高手的参观会和博览会。以前只在论坛上看到的各种ID忽然变为真人，各路仙神轮番出马，展示自己的顶尖计算机技术，硬件软件都有。让人目不暇接，叹服不已。
　　信息世界就是这样，共享是很正常的事情。
　　到现场的，不少都是我们技术论坛的高手，因为我在论坛的账号的缘故，大家都叫我“小艾”。到了晚上，大家在酒店的大厅中，联机打游戏，各种外挂加速软件起飞，笑闹不停。大会一召开就是五天，我每天沉醉于兴奋之中，到最后还是有些恋恋不舍。

　　等再次回到国内，已经过了一周了。
　　这段时间，乔希宁所有的镜头已经全部拍完，乔希宁也从岛上归来，如果没有补拍的话，他不需要再去片场了。现在他全身心的投入了后期的歌曲录制。为了和他最后的交接，也是为了见一见我心中的新音乐大师张维安，我连续两次去录音棚探班。
　　录音棚的里的乔希宁穿着黑夹克白裤子，踩着一双球鞋，对着话筒深情款款唱歌。乔希宁唱歌的时候特别认真，就算我和他相识数载那张脸早就麻木后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他，比平时都更有魅力。
　　而负责电影音乐的张维安则在楼下的录音棚指挥管弦乐队录制电影的OST。他长得很平凡，略微有些秃头，还存活的头发斑白，不苟言笑，面相自带一股威严。他带着耳机，表情严肃地指挥着管弦乐队演奏。
　　我听不到他演奏的乐曲，也小小的陶醉了一会。
　　我对偶像从来都不执著，但还是等到他录音完毕后还是小心翼翼地蹭过去，请他在我带来的唱片上签字。
　　和许多音乐家不一样，他私下随和得惊人，笑眯眯地为我签了名才挥了挥手去休息。大家风度啊，我抱着唱片想。
　　乔希宁唱到嗓子沙哑后，终于结束了这一天的排练，上了回程的车。他瘫倒沙发后座上直喘气，忍不住笑了，真是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痛苦啊。
　　我们一起去餐厅吃饭，他说要感谢我这段时间跟着他跑前跑后，我挥挥手表示没什么——不过是分工作，而且我跟着他也见到了很多之前未曾见过的市面。比如看到了音乐的制作过程，看到电影的拍摄现场……让人觉得十分新鲜。
　　随后我们聊起工作问题。
　　“电影拍完了吧？接下来是出新唱片？”
　　“是的。总算可以歇口气啦，”乔希宁说，“你找到新工作了？”
　　“肖扬学长介绍了一个职位，”我说，“我明天去看看。”
　　我跟他说过肖扬的厉害，乔希宁点头：“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祝你找到合心意的工作。”乔希宁平时对我吼“你居然要辞职时”总是表现夸张，但真的谈到这个话题却反应平淡。
　　“总之，等我开始工作后也不可能经常见面了，”我拍拍他，“什么时候有好消息了不要忘了通知我。”
　　“什么？”他有点迷茫。
　　我敲他头：“我说你和宋亦涵啊，宋亦涵！你们可不仅仅是绯闻吧！”
　　近来十多天，我虽然诸事繁杂，但也时常留心新闻，发现他和宋亦涵的绯闻甚嚣尘上，比如今天早上的头条就是“乔宋二人牵手夜归”的消息，新闻被转载得全世界都是，双方的粉丝在网上争论不休。
　　乔希宁脸上的笑容褪去了不少，“我和她……也就这样了。”
　　“啊？”我不懂他这失魂落魄的心情从何而来，“怎么说？”
　　“能维持现状就不错了。”
　　我大惊：“你们要分手了？”
　　乔希宁瞪我一眼，“谁要分手了？”
　　“咦？可你看起来愁眉苦脸的。”
　　“咦，愁眉苦脸吗，”乔希宁揉了揉脸，“总之我是有点郁闷，我和她都很忙，相处时间太少了。”
　　是啊，他们俩都那么年轻，被万众瞩目，又都是事业为重的人，还有大把的前途——没必要也不可能把一次偶然的恋情上升到谈婚论嫁的程度。明星谈恋爱的辛苦大概真不为外人所知吧，两人之后的发展，难以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