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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回家总会使人忙碌 ...


  •   中秋过后,气温与日俱降。

      翠浮游得知薛依虹被七王爷逮住并在鳯十三的栖凤楼完婚的消息,那是一个月后的事。九月的虫谷已经冷到了必须屋外穿皮裘屋内烧火炉的地步。

      大得离谱的千虫山庄只有翠浮游他们三人住着,到哪都冷冷清清没什么人气。于是父子仨很默契地搬离自己的屋子,带着一堆惯用物什全挤去厨房所在的那院。

      一连好些日子阴云蔽日北风萧萧,阴冷的天气把父子三人困在屋里好几天。所幸,就算气温日见走低,但总有那么一两日,天是放晴的。

      九月下旬天气突然反常,天天太阳高照。清虫抓紧时间抱了被褥摊在太阳底下晒,顺带把前几日换下来的衣服端到水井边,刷洗拧干,晾了横有三个院子。

      影虫一早就奔出庄,不知哪耍去了。没事干的翠浮游只能搬个躺椅放在太阳底下,悠哉躺着喝了会茶之后,就着那暖烘烘的阳光,脑袋一歪,一睡就是一下午。

      等他迷迷瞪瞪醒来,只觉后颈处死僵死僵的,轻轻扭一下脖子就能听见恐怖的嘎嘣声响。

      风吹过布料发出的呼啦啦的声音时不时灌进他耳朵里,厨房灶上架着的水壶壶嘴呼呼地冒白雾,壶里的水应该是滚开了。

      翠浮游扭扭脖子活动颈椎,慢悠悠走向厨房。推开木门的一瞬,门里忽的扑出一股暖烘烘的气流,晕得他脸上湿湿的。开水滚汆的咕噜噜的声音从厨房左面传出,翠浮游转身过去,摸到被蒸气蒸得有些暖的青石灶台。他站着仔细听了一阵,如何想也没想就把手伸向架在炉上的铁水壶。

      指尖快触到水壶滚烫的外壁时,一只大手冷不防从他身后伸出,截住他的手腕。

      翠浮游愣了愣,随后明白了什么似的,低下头抿着嘴笑。

      站在他身后的人一言不发,只是静静攒着他的手腕。握了一会,手指关节带着茧的大手松开,转而把翠浮游白净纤细的手握在掌心。

      那人高过翠浮游半个头,喷出的气息斜向下溢在翠浮游后颈处,闹得对方痒痒得直缩脖子。

      “诶,别闹……”受不了那股痒劲,翠浮游眯着眼笑出了声,“怎么回来了?别是落了什么东西在庄里,专程回来拿吧!”

      他半开玩笑似地说。

      身后人依旧默不作声,只是缓缓伸出另一只手环住翠浮游的腰,把他整个人箍在怀里。

      “嗯,确实落下了,很重要的东西。”

      他凑到翠浮游耳边,往人耳朵眼里吹气。

      被抱的那位一个激灵,脸上笑容僵住,由脑门至脖子根红一片。

      重昀眯起眼,额头抵在人肩膀上,轻轻蹭了蹭。

      翠浮游脸上的红渐渐淡去,被人攒在掌心的手动了动,掌心对着掌心,与人十指相扣。

      翠浮游慢慢睁开眼,无神的眸子静静望着前方,“你我都是男人。”

      闻言,后者眉梢微挑,沉缓道:“薛依虹和七王爷是男人,敖千机和鳯十三也是男人。”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吾就是稀罕你,你就说你从还是不从吧!

      翠浮游沉默了很久,随后叹息般的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垂下眼帘转过身,仰面朝向安安静静环抱着他的重昀。站了一阵后,他又慢慢掀开眼皮,琥珀色的眼珠子清晰地映在重昀暗色的眼中。

      “说实话,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问的这位难得的一脸严肃。

      “你第二次在吾身边,睡得像个菠菜汤团的时候。”答的那位一脸的风淡云轻。

      “…………”

      翠浮游郁卒地想,为什么都是当事人,自己的反应就比重昀慢半拍呢?明明感觉是重昀比较呆啊……

      ※

      清虫影虫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兄弟俩手牵着手,慢悠悠往偏院走。

      清虫照样皱着张包子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影虫走在他身边,一身的泥一脸的土,就跟在泥潭里打了个滚似的。

      俩小孩刚进院门,抬眼就看见他们那走了有一段时间的重大哥正从他们阿爹的房里出来,背对着他们缓缓把门带上。

      “重大哥!!!”

      小破孩也不管那一身的泥,嗷地嚎了一嗓子然后一跳一扑,整个人就往重昀那压过去。

      后者转身,伸手托住扑压过来的娃娃,顺势抱在臂弯里,脸上的苦难深重和清虫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比起弟弟那份激动,清虫看起来倒是相当淡定。至少没开口的时候看起来是这样。

      “你…你为何回来?东西落谷里了?”小孩说了一半突然扭脸,刻意装出的冷漠掩盖不了声音中的笑意。

      “…………并无。”大人抿嘴,眼中闪烁着微妙的神采上下扫视面前这别扭的娃娃。

      是说,真不愧是翠浮游教出的儿子吗?连说的话都差不多。

      他眯着眼睛,一边想一边走上前牵起娃娃的手,把人往另一个院子里带。

      被重昀抱在臂弯里的影虫伸长了那双小手,把住重昀的脖子,肉呼呼的脸蛋直往人脸颊蹭。

      影虫一边蹭一边问:“重大哥,你带我们去哪呢?”

      “回房,睡觉。”重昀说着,脸上的愁云淡了些,随后只觉另一边手上一紧。低头,就见跟在身边的清虫正仰头望他,频率微慢地眨巴那不大不小的眼睛。

      “为何不去阿爹那里。”就算阿爹是笨蛋,但是和他睡在一起还是很暖和的。

      重昀闻言,脚步一顿。

      他仰头,看了一会头顶那乌漆抹黑的天,然后缓缓低头,“你们阿爹需要休息。”

      “为何?”

      “呃,运动过量。”

      “啊?”

      “你们回来得太晚了。”

      “……”

      难道我们早回来他就运动不过量了?还是说他的运动量是视我们出去玩的时间而定的?怎么早没听说过这档子事呢?还是我们太贪玩了一直没注意到?…………

      清虫牵着重昀的手,一脸纠结地想。

      把着重昀脖子的影虫看起来昏昏欲睡的。

      小孩肉呼呼的小手环过大人的后颈,有意无意地遮挡颈侧那被衣领盖住一半的牙印。

      影虫想,那个笨蛋哥哥是不会明白所谓“运动过量”的深意的。至少他现在不会明白。但影虫深信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一定会让哥哥深切理解这四个字的具体意义。

      左手牵一个娃右手抱一个娃的重昀慢慢往另一个院走,其背影在冬日的寒风中显得莫名的黯然萧索。

      就像一个早年丧妻、独自一人把俩儿子拉扯大的颓然父亲。

      但事实很显然和上述联想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边。

      ※

      天气这东西相当矫情。

      有时候他可以一个月滴水不落,但有时候他也可以连续三个月没日没夜的细雨连连;有时候他可以晌晴白日的突然一场雷暴说来就来,但有时候他也可以雷声大雨点小轰隆隆的声音过后又是艳阳高照。

      所以说,这玩意没个准头。就算是诸葛亮改行到气象局见天儿的夜观星象也未必次次皆灵。

      且说那日重昀伴着难得的冬日阳光回到千虫山庄之后,天气更是日渐转好。

      影虫有点郁闷,因为前几日天气不好的时候,他天天给关二哥烧香也不见太阳从云彩后头探个脑袋出来。怎么重大哥一回来,这天气就变好了呢?

      对此清虫是看得很开。毕竟眼下才是初冬,冬至都还没到呢就忙着烧炉子裹裘衣,那要到了下雪的日子,他们是不是得把庄子点了才能取暖啊?

      影虫被他哥哥一句话堵回去,想了半天没法反驳,便垂下脑袋不说话了。

      正攒着木棒打褥子的清虫一听身后的人不支声,转脸就看见自家弟弟俩手抱着脑袋,脸朝地背朝天,脑门抵在门柱上,看起来相当之苦闷。

      清虫心说这小子真是闲太久脑子了长霉,居然会为这种根本就不该花时间考虑的问题纠结。再说了,就算要纠结也不该纠结天气。清虫认为,影虫要真的闲的没事干,要找事磨脑子的话,他大可以把自己锁书房里,好好思考一下为什么重大哥回来以后就把他们撵回原来的院子,而他则入住阿爹的房间。以及为什么自从重大哥回来之后,他们的阿爹就莫名其妙的犯了腰痛病,而且这破病怎么着都不见好。

      想着想着,清虫攒着木棒的力道越来越大,捶在褥子上的每一棒也越来越狠。

      天气再怎么变好了,冬天也还是冬天——呼啦啦的北风和风里时不时夹带的雪粒子是不会变的。

      冬至过后,某天早上清虫醒来,惯性地端着水盆去厨房舀热水。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小孩抬眼瞥见满院的白,经年呈眯缝状的眼睛顿时瞪得滚圆。

      清虫影虫在千虫山庄住了三年多,今年是第四个年头。

      前三年的冬天,虫谷只是呼啦啦的北风吹,再不然就是夹带了冰雹的雨。所以说,在小孩的第一印象里,虫谷是不会下雪的。

      但现在他眼前的事实告诉他:虫谷会下雪。而且不止会下雪,那雪还出奇的大!

      证据就是院里那棵光秃秃的老桃树的枝干上,堆的雪足有三层五斤重的棉被那么厚。

      一被五斤重,一斤十八两,一两十八钱,一钱十八厘,一厘十八毫……

      一通换算下来那质量都到七位数了(取毫为单位),打算盘都得手指头发麻,最后不郁卒得一算盘拍死自己才怪!

      当然,清虫不会真这么傻么唧唧冲去书房把那快被蚂蚁蛀成木头渣的老算盘翻出来拨弄,他只是相当傻么唧唧地“咣”一下把手里的铜盆砸在地上,然后夹带着西北风连滚带爬地蹿进屋子冲到床边,把团在床上脱得光溜溜裹着三床大被外带两条毯睡得一脸幸福的影虫摇起来。胡乱给人套上衣服之后,沉默着兴奋的小屁孩和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屁孩爪拉爪跑去铺了厚厚一层雪的院子里撒欢去了。

      千虫山庄很大,但是人很少。就算有了重昀的加入,庄里照样是冷清得让人牙碜。

      因此,就算隔了俩院且脑袋上还蒙着四层厚被,翠浮游照样是清清楚楚听见了自家的俩小崽子那欢乐的嗷叫。

      准确来说应该只有影虫一人在嚎而已。

      “唔…………”脑袋一蹭二蹭,蹭了半天终于拱出层层叠叠裹着的被子。

      翠浮游一脸迷茫地感受着被子外头的冷空气。凉飕飕的风顺着被子和床单间的缝隙钻进二十斤重的保暖物堆出的温暖壁垒,被子底下光溜溜的身子经不起冷风刺激,猛地一哆嗦。

      一手揪着被子一手撑着床,翠浮游慢慢坐起来,慢腾腾地把往下塌的被子往身上捣腾。其本意是想裹被子取暖,但看他那闷太久泛了红的脸,总觉得这人是在捞被子遮住一身的青红痕迹。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木门吱呀一响,冷空气夹带着雪粒子随着门缝灌进来。跪坐在床上的翠浮游又是一哆嗦,鸡皮疙瘩抖了一身。

      重昀一手托着个小扁盅,一手把门带上。抬眼瞧见床上的团子不知几时坐了起来,之前被他裹得很技术的被子松垮垮地圈在那人身边。那人还一脸的迷茫,俩手不停把棉被往身上糊。

      重昀眉梢一挑,大跨步迈到床边,顺手把扁盅搁在床头柜上。他一手捞过翠浮游肩膀,一手扯下自己肩上的大氅,搭在抖得直哆嗦的翠浮游身上。

      “诶……端来的什么呢?”下意识往重昀那蹭了蹭,翠浮游抽抽鼻子,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几天来都窝在床上的某人食指大动。

      重昀眯着眼睛盯着怀里的人,伸手捞过小盅,揭开盖子。袅袅的热气带着肉糜粥的香味扑出来,翠浮游眼角弯了弯,半个身子都探了过去。

      重昀低声道:“饿死鬼投胎。”

      他端着扁盅那只手迅速后移,另一手抵着翠浮游脑门,把人推开半寸。后者吱唔一声,两手撑在床上稳住身子。本来就松垮垮圈在身边的被子这下全塌了下去,现在翠浮游身上就只剩重昀给他披上的大氅。赶上某人不经意的一瞥,正好就瞧见他身上由颈侧往下腹蔓延的星点痕迹。

      重昀看了一会,又默默把目光放到翠浮游脸上,勺了一勺粥喂到他嘴边。后者张口接着,很乖很听话。

      于是屋外的俩小子哇呀呀嚎得无比欢乐,屋里的俩大人腻歪着看起来无比……和谐。

      等把人喂饱了,重昀草草收拾一番。之后又给翠浮游套上衣服,把人裹得跟个球似的才带出屋子。重昀一步一搀着,紧拉着对方的手小心翼翼往花园那领。

      一直把人领到了后花园的凉亭那,重昀才松开手。翠浮游往手里嗬了口气,细细地搓揉。

      重昀盯了他半天,突然抓住他凉凉的手按在自己脸上。

      翠浮游歪头不解道:“怎么?”

      重昀一脸正经道:“薛依虹说,这样你能看见吾。”

      翠浮游:“…………”

      他可以想象得出薛依虹那厮摇晃着扇子一脸神在在地晃点这老实孩子的模样。

      说实话翠浮游是想笑的——不是普通的笑,是相当不地道的喷笑。当然最后他还是没笑出声,以免到时候这感觉木呆呆的家伙拿那种遭遗弃的小狗的眼神望他。

      纤瘦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重昀的五官,翠浮游嘴角含着笑。眉眼弯弯的,不似某个姓薛的那么神棍,就只是温和的笑而已。

      “唉,就你这绝世呆子听那神棍的话。”翠浮游摇头叹了声,脸上还是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和薛依虹他们认识的。”

      重昀眉梢一挑,“你没问吾的有很多。”语气里带了点埋怨的意味。

      翠浮游闻言,张了张嘴,到了却是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确实,关于重昀的事,翠浮游从未问过——他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虫谷?那身伤是怎么回事?他家住哪里?……

      重昀静静地看着他的后脑勺,然后凑过去,下巴搁在人头顶轻轻磨蹭。

      “哎…那你愿告诉我吗?”翠浮游叹一声,往后退一步,掀眼皮抬头,微仰脸朝向高自己半个头的人。

      “只要你有耐心听。”重昀挑眉,凑上前低头啃一口对方泛白的嘴唇。

      翠浮游浅浅地笑,拉着重昀坐到亭子里的石桌前,一脸兴致盎然。

      重昀看着他,发出无声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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