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絲絮 煙愁綰》非靜

5、05 煙綰，滄縭。

　　05 煙綰，滄縭。

　　縭兒拿著碗只說句「姐姐妳等等。」便跑得不見人影，想喊都來不及。

　　所有的過程，魂魄只是在一旁靜靜的看著，比我和縭兒都還來得安靜。跟著縭兒出去前，只有帶著複雜的眼神，回頭看了我一眼。

　　縭兒跑出去的舉動猜也不需要猜，八成是到哪個好心人家那兒要點東西了。

　　天色暗了，外頭全是山路，坑坑疤疤的，縭兒能走好嗎？不知不覺我已經把這個才相處不到一天時間的女孩兒放在心上了，不久前的我，壓根是不會有這種念頭。

　　大概是下意識的察覺到，從今往後，我就是要和她兩個人，相依為命的過日子。

　　坐在床上朝沒門板的門外望去，已經看得到銀白色的玉勾掛在半空中，這是我在這個世界裡第一個清醒的夜晚。

　　下一秒，小小的身影子披著月光奔了進屋來，嘴裡甜甜的叫著「姐姐，吃粥了。」，我慢慢的走下床，向桌邊去。

　　還是兩個人在桌前分著一碗淡而無味的米湯，我知道縭兒還餓著，可天暗著，我還還是滿身傷，沒辦法爲我倆張羅到像樣的食物。

　　讓縭兒洗了洗身子，早早就把她趕到床上去，依著魂魄的指示，我哼著很不像樣的小曲兒給女孩聽。

　　乖縭兒，明兒個一早姐姐一定弄出一頓能讓妳吃飽的早點來。拍著縭兒的背，我出神地望著她平靜的睡顏，魂魄也在另一邊輕輕順著小腦袋上滑溜溜的髮絲。

　　坐在門檻上，我一個人盯著地上的小草，腦子裡轉的全是昨夜裡安頓好縭兒，和小綰一人一魂說了一宿的話。

　　我的直覺沒有出錯，這對小姐妹倆不是普通的窮孩子，她們有著一個特殊的姓氏──雲，青天白雲的雲；還有詩情畫意的名字，身體已經易了主的姐姐叫煙綰，一個虛無縹緲的名字。綰，同「晚」音，有挽起、盤繞和淺絳色的意思，到底是這名是輕挽雲煙還是緋紅煙嵐的意思？妹妹縭兒全名是滄縭。縭，便是雀離」字的諧音。

　　「輕若煙嵐何以綰，天涯滄海終別離。」小綰說這是父親很久以前，夜半喝得醉意闌珊時抱著她直唸的一句話，也是三年多前父親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她小小的嘴唸得饒舌，我聽得模模糊糊，最後還是兩個人在空地上寫寫畫畫了好些時間才明白。

　　今年小綰才十歲，而縭兒也只有六歲。當年仇家尋來，匆忙之間父親要照顧著她倆到大的奶娘，帶著才足六歲的小綰和強褓中的縭兒躲到鄉下避風頭。

　　還特地交代，一定要在外頭躲足了三年的時間，才能悄無聲息的回來。

　　約定的時間，正好就是去年荷花謝盡的夏末。

　　可去年的這個時候，也在楓紅深秋，奶娘幾經勞累的身子病倒了，整個冬天都是時好時壞，原以為日子暖了就會沒事，拖拖灑灑入了夏，卻又染上了熱病。無奈拋下兩個孤零零的女孩們，兩腿一伸，撒手去了。

　　這些事情小綰說得顛三倒四，我一個人在她模糊的話裡七拼八湊才有了個大致的影子。

　　坐在門邊那小身子縮得伶仃飄搖，一股腦兒就伸手把她攬進懷裡，幸好魂魄沒個幾兩重，壓不疼我的傷口。

　　終歸只是個十歲大的丫頭片子，一個人獨自堅強了太久，這幾個月以來的惶恐，徹底的發洩出來，在我胸前哭得叫一個響亮，興許整個山頭的孤魂野鬼都聽了個遍。

　　好在屋裡的縭兒聽不見我們外頭有動靜，否則準給吵醒。

　　對於她們四面楚歌的處境，我這個旁觀者看得是心有戚戚焉，當年也是十歲的我何嘗不是一個人到了夜半，窩在被子裡獨自舔拭傷口、獨自啜飲著既苦又澀的淚水。

　　有好一陣子我的眼眶也是溼潤潤的，看著月色下只有我一個人的影子，想著我、想著她們、想著我的過去、想著我們三個的未來。

　　用著同樣的方式，哄著小綰到床板上躺下，看她很自然的靠向抱著薄被、睡得酣甜的縭兒，四周瀰漫著相依為命的氛圍。

　　只瞅了一眼，毅然決然的轉身走向屋外。

　　她們還是個孩子，可我並不是，來到這裡我是個重生者，我有更多的優勢，可以保護這個全新的身分，保護我得來不易的重生。

　　天色已經在地平線上翻起了淺淺的魚肚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