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林茹梦

34、第 34 章

　　沈德元回到药铺，只是简单的为自己的伤口上了药。
　　转眼已至傍晚十分，可是他却踌躇反复，犹豫着是否要出门。
　　他担心盼盼，可是又怕盼盼看到自己的伤而起疑心，他是不会告诉盼盼星魂伤了自己的，可是，他只是感到不安。
　　还是去看看她吧！
　　他笃定的想。

　　他远远便望见她的窗外泛着朦胧的光，于是，他加快了脚步。
　　可是就当他推开门，眼前的一切却使他措手不及。

　　已经很久不曾喝醉的她，此刻竟是烂醉如泥，地上满是打碎的酒坛，而她竟坐在地上，头倚着床，沈德元走近一看，此时的她，竟满脸泪痕。
　　“盼盼，盼盼你怎么了？怎么又喝了这么多酒？”
　　他蹲下去，轻轻拍着她的脸颊，似乎想使她清醒一点。
　　她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眼，瞧见了他，竟笑了。
　　“你来了？你终于…终于肯来看我了！”
　　沈德元见她仍然神志不清，便用力摇了摇她：
　　“盼盼，你看着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醉了，你等等，我去帮你弄点凉水喝！”
　　说完，他正欲起身，却被她死死的拉住：
　　“你不许走！你又想离开我了是不是？”
　　她的眼中又噙满泪水，眼神却变得愤怒。
　　“你醉了，是我啊！我是沈德元，我不会离开的，只是去帮你找些醒酒的东西！你放心，我一会就回来！”
　　“不！我不让你走！你休想骗我！”她竟哭出声，接着用力抱住了他，他没有挣脱，只是任她抱着自己，毕竟，安抚她的情绪才是当务之急，“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那么对我？就算我有错，就算我以前做了伤害你的事，可是…可是你怎能如此狠心？你以为只有你会心痛吗？你以为我没有知觉吗？我也是个女人，也是有血有肉的啊！我也想有个人爱我，也想做个好妻子，好母亲，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对我？为什么？”
　　沈德元抚摸着她的长发，安慰着她：
　　“好了，别哭了！过去的事…都是我不好！你罚我吧！”
　　“星魂…我怎么忍心怪你？你知不知道每次跟你发脾气，我又会有多难过？可是…可是我偏偏控制不住自己！星魂，你什么时候才会懂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啊！我对你…是真心的啊！不要离开我！姐姐不是真的想要赶你走！没有你，我活着只是一具空壳！你不要走，不要走…”
　　她抱着他哭泣，泪水几乎浸湿了他的衣衫。
　　“好，我不走！我就在这呢！姐姐…我回来了，就永远都不会离开了！”
　　“真的？这是梦…这是梦吗？星魂…星魂…”
　　她将他抱的更紧了，仿佛是怕他会突然消失一样。
　　沈德元也只好顺应着她说下去，因为，他实在不忍心看到她如此痛苦：
　　“不是的！我真的永远不会走了！我会紧紧抱着你，再也不会放开你的！”
　　他感到她的情绪已经缓和下来，也跟着欣慰的笑了：
　　“你累了！来，睡吧！我不会再让你伤心的！”
　　沈德元就这样拥抱着她，直到她沉沉睡去。
　　他将她放于床上，小心的为她盖好被子。
　　直至今晚，他也终于明白了一些事。
　　桌上的蜡烛还未燃尽，望着满地狼藉，看来，今晚应该留下好好照顾她了！
　　他心想。

　　天亮了。
　　阿凌为刚刚清醒过来的星魂倒了一杯茶水。
　　“阿凌，谢谢你！昨晚，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你昨晚醉得厉害，我们都很担心你！”
　　阿凌满脸的笑意，使得星魂伤痛的心得到些许平复。
　　“谢谢你们这些天的照顾…只是…我不知还会在这里待多久…”
　　从星魂醒来，昨天发生的事情又历历在目，姐姐的责怪，姐姐仇恨的眼神，以及姐姐和沈大夫来往密切，这一切的一切，又全都浮现在他脑海里，想甩也甩不掉。
　　“怎么？你要走？”
　　刚刚才结识了这个朋友，听闻他要离开，阿凌未免感到紧张与失落。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开始怀疑，是否我根本不该来这？”
　　星魂抱住头，显得痛苦不堪。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昨天我有听惜如说起你和你姐姐的故事，我觉得，这样的爱情实在是太刻骨铭心，也太来之不易了，难道，你要这么放弃吗？如果你心里苦闷，就跟我们说说，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你啊！”
　　阿凌安慰他，像安慰一个受了伤的孩子。
　　只见星魂缓缓的从衣服里掏出那个玉镯，那曾是他们的信物，象征着他们的爱情，对星魂而言，这个玉镯是最神圣，最重要的东西，曾有多少个日日夜夜，每当自己快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就会将它拿出来看看，可是如今，却只剩下睹物思人吗？倘若今生今世无法和她在一起，那这玉镯岂不是与糟粕无异？说不定，还会成为她的牵绊！
　　“我曾以为…她永远都是我的！无论我们相隔多远，我们永远是相爱的！可是…为什么她的身边会有别人？她对我永远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可对那个人却…”
　　星魂说不下去了，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他原本以为，他用不会失去姐姐，姐姐也用不会离他而去。
　　“那个人？”
　　“那个人，是姐姐的挚友，也是救命恩人。当年姐姐小产，差点就没命了，多亏了那位大夫，后来姐姐离开了我，她本想以自杀来结束生命，结果被那位大夫救了，就带她来到了湘西…说真的，我应该感激他，假若没有他，说不定我就再也见不到姐姐了，可是…每当看到他总跟在姐姐身边，每次姐姐看起来都不反感他的样子…我就很难过，我就会很生气，甚至于…昨天…我打了他，并威胁他不要跟姐姐走得太近…”
　　说到这里，星魂的脸上露出愧疚的神情，他又何尝不后悔昨天那一时冲动？沈大夫，毕竟是姐姐的救命恩人啊！
　　“什么？你打了他？小孟…我说一句，你千万别生气！那个大夫既然对你们有恩，我觉得你这么做，有点过分了。记得最初认识你的时候，我觉得你是个满腔正义的人，所以，你不能这么做！”
　　阿凌小心翼翼的说，生怕惹怒他。
　　“是的！所以说，我也后悔了！那天姐姐骂了我，不肯原谅我，后来她竟然答应跟那个大夫去看灯会，我气不过，所以…唉！我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
　　星魂懊恼的说着。
　　“你先别急！那个大夫既然是你姐姐的挚友，对你又很好，这说明他应该是个不错的人，不然你找个时间跟他道歉，我想应该就会没事了！”
　　“可是…如果姐姐知道了…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关系！难道我已经是个局外人了吗？我怕姐姐早已经不在乎我了！到时候，姐姐知道我伤了他，她就更不会理我了！”
　　星魂心底最怕的，就是姐姐不再爱他。
　　“我想他不会跑到你姐姐那里告状吧！就算你姐姐知道了，那你就诚心诚意的认错，让她知道你已经成长了，这个时候，你更不能选择逃避！你之所以来湘西找她，不就是下定决心要好好和她在一起，要好好爱她吗？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放手了呢？”
　　“可是我还是会害怕…就算我反复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跟姐姐在一起，可是，我怕她早已不爱我了！到最后，我的努力都是白费！”
　　“我记得昨天，惜如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她说，你姐姐之所以一直对你冷言冷语，不谅解你，甚至恨你，都是因为她放不下你们的感情。之后我想了想，她说得其实有道理。如果你姐姐已经不再在乎你了，那什么样的伤害就都会成为过往云烟了！不是吗？如果真像你说的，她早就爱上了别人，那对于你，就会看得比什么都轻，也不至于一直不原谅你啊！”
　　阿凌的话让星魂忽然茅塞顿开，仿佛是黑暗中抓住了一线光亮。
　　“这么说…她还是爱我的？其实我没有怀疑她不爱我，只是，从小姐姐都对我很好，从没跟我发过脾气，就算生气了，也就是过一阵子就会没事，她从没真正怪过我什么！所以，姐姐现在这样，我好难过！虽然我知道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可是…我还是受不了她看我时那种眼神…”
　　每当他想起姐姐以那种冰冷愤恨的眼神望着自己，他的心都会狠狠的抽痛。
　　“我想，虽然你的姐姐比你年长许多，可是她毕竟是个女人，她也需要你的保护，她也会依赖你，无助的时候也想有个结实的肩膀给她依靠。在爱情里，你应该学会坚强，这样才能保护好你爱的人！她从小把你养大，一直以来，都是她为你遮风挡雨，你也许习惯了，认为她对你好都是理所当然的，甚至你可以伤害她，你也觉得她不会离开你。但你知道吗？你已经不再是她的小弟弟，不再是小孩子了！作为一个男人，怎么能让自己的女人受委屈呢？”
　　星魂望着他，眼前的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却可以说出如此深刻的话。
　　阿凌继续说：
　　“也许你是温室里的花朵，没有经过风吹雨打，有太多事你都懂得太晚。我从小无父无母，自打我懂事起就被卖到村子里做苦力，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有时候累得晕过去，也得不了多少钱。后来在我十一二岁的时候遇到了惜如，她也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不过说实在的，她比我幸运，那时她还有个父亲，虽然她父亲常常酗酒，但是还是会疼爱她。只可惜后来，她的父亲欠了别人许多钱，她也不清楚她父亲到底得罪了什么有权有势之人，于是，就在一天晚上，街上的邻居来告诉她，她的父亲在街上被那群人活活打死！后来那些人就闯到惜如家里，把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还扬言假若不还完钱，惜如的下场会和她父亲一样。那时我和惜如都已经十五六岁了，本来就倒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是惜如说是怕拖累我，竟背着我准备偷偷离开湘西，还说要去青楼卖身抵债，我跑了好远的路，鞋都磨破了，终于追上了她，那时我就对她说，今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轻易分开，我虽然穷，可是我总是个男子汉，我可以保护她！后来我们就不停的奔波，还债，后来又在这里开了家店铺，生意也渐渐好起来了，债还清之后那些就再没有找过我们麻烦！于是就这样，我们的日子不是也过得风平浪静吗？所以，你一定不可以轻言放弃！你姐姐那么爱你，你就这么说走就走，那带给她的打击将会多大，你知道吗？只要你肯坚持，没有什么困难可以击垮你们的！”
　　星魂听阿凌讲完了他和惜如的故事，不禁也跟着唏嘘起来。
　　“阿凌，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你们，也是经历了这么多，才最终走到一起！”
　　“是啊！所以自从知道你也像我们一样，真挚的爱过，无悔的付出过，我们就觉得，你和我们是同个世界的人啊！你应该让姐姐知道，你不再只是从前的那个弟弟，而是个真正的男人，一个可以给她安全感，可以给她依靠的爱人！这样她才会接受你，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阿凌，谢谢你！”
　　星魂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姐姐，我会向你证明的！我真的已经改变了！我不会随便和你闹情绪，也再不会耍小孩子脾气，更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我会好好爱你，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