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封镜》日月草子

6、第五话 二妖

　　在那缓缓流动的溪面上升起了一层薄雾，慢慢汇聚成了一个人的身形，在人眼的位置闪着两道白光，身形四周回荡着声声冷笑。逐渐的，人形成了实体，现出一个女子的形貌，她穿着芦苇编的镂空上衣和短裙，两条长腿和胳膊露在外面，赤足在河面上空行走，来到已经吓呆了的老夫妇面前，得意地笑起来。见面前二人吓的浑身发抖，瘫坐在地上，她瞪着老头手中紧握着的一束芦苇，冷冷道：“你们怕了吗？杀了我那么多同伴的债，今天该偿还了吧！”话音落，随着她双目发出两道绿光，老头手中的芦苇迅速变长，如藤蔓一般将他从头到脚缠了个严严实实，女子一手向前伸出，五指张开，从手心射出一束光柱，照在老头身上，他身上的芦苇开始不停地收缩，里面不断挣扎的老头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老妇已然吓傻了，此刻听见老伴的喊声，忙向着那女子哭喊道：“神仙——，神仙——，求求你，放了他吧——，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了！”女子喝道：“没那么容易！他怎么杀死我们的，他也要怎么死！”芦苇收缩到极限，只听老头一声惨叫，整个人被撕成三段，一片血肉四溅，三段身体化成血水依次融入女子手中的光柱，光柱变成血红色进入女子的身体，随之女子通体血红，又逐渐的恢复原状。她长舒一口气，叹道：“这养料可真不怎么样！”
　　老妇伏在地上，看着地上留下的摊摊血迹，呜呜哭着：“老头子——，妖精，你把我也杀了吧！杀了我吧——”女妖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当然了，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她伸出手将光柱射向老妇，老妇痛苦地叫喊着，身体被拉长、扭曲，与老头一样被吸入了女妖的光柱中，这次女妖未将她吸入体内，而是将光柱射向大片的芦苇丛，血红色的光附在了每一棵芦苇上，芦苇们抖动着又逐一恢复如初。女妖叹了口气，对着芦苇丛道：“这养分给你们，你们可要好好长大！”
　　远远的女妖的背后，元瑾月被眼前发生的一切骇得目瞪口呆，这世上竟真的有妖怪！老夫妇死去的惨状、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逼得她几乎晕去。那女妖对着同类喃喃自语，元瑾月和娟儿则伏在草丛中，捂紧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出声。忽然女妖背后的一棵榆树射出道道绿光，绿光中又现出一个女子来，她呵呵笑道：“恭喜你啊，芦苇精！终于炼成人形了，人的味道如何？”
　　“不错不错，虽然老了点！我要多谢你啊，如果不是你给我的法力，我可没这么快成形。”
　　“不用谢我，你只要记得我们的协定——多唤你的同伴出来，尽量释放大家的气就行了。还有，法力是那位大人物给你的，可不是我哟！我和你一样，也只是一个被选中者。”说完话，榆树精皱了皱眉，一脸痛苦的表情。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芦苇精惊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榆树精的痛楚过去，愤愤道：“前几天晚上在朱雀道上碰到了对手。哼，都是那个病魔不好拖累了我！我们袭击一辆马车，不知哪里来的高手插了一脚，我早要他走，可那个家伙托大，害得我也受伤！”
　　元瑾月见二妖自顾着聊天，没有注意到这边还有人在，一颗心跳得厉害，双手已经冰凉。听见娟儿在耳边说：“快走！”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向来时的车道移去，这一动她才发现自己双腿酸软，迈了两步差点跌倒，她用手撑住地面稳住身体，只觉得手心按上个软软黏黏的东西，翻过来一看居然是节断指，定是从那被扯断的老夫妇身上甩到这边的。断指带着鲜血沾在她手上，元瑾月本能的“啊”了一声，将手一甩。
　　二妖听见动静，立即喝道“谁！”，同时榆树精手指一指，一道光束刺向草丛。她本以为定会有人血溅当场，哪知草丛中全无动静，她的力量如同被黑暗吞噬一样落得无声无息。二妖惊讶地对视，怎么会这样？榆树精不甘心，右手伸出，化作一根树枝，一直探入草丛，突然她好像被刺到一样，猛地收回右手，叫道：“有本事就站出来！”芦苇精这才看清她的手指带着被融掉的痕迹。
　　这时草丛中亮起一片橙色的光芒，一个半球形的光罩正罩在刚才榆树精袭击的地方。半空中，一个女子悬空坐在那里，宽大的衣裙，飘扬的长发。她看着二妖呵呵笑道：“胆敢碰触我缇枫的结界，活该你的手被融掉！”榆树精瞧见说话的是个小姑娘，冷笑一声：“原来是个小仙！你不在天上享清福，跑到我们这里捣什么乱！”
　　“小仙？”缇枫轻蔑地哼了一声，“我可是已经活过几千年了，相比之下，你们两个才是小家伙！想伤人的话，先来问问我吧！”
　　“既然你存心捣乱，那就别怪我们了！”榆树精摩拳擦掌，满不把眼前的仙子放在眼里。芦苇精起初听见来者是个仙子，心中先软了半截，却见榆树精毫无惧色，便也壮起了胆，运起法力。
　　缇枫带着嘲弄的笑容面对二妖的挑战，撇了撇嘴，哼了一声，二妖瞧见她那无比藐视的表情，心头激起一阵怒火，合力托起一团绿光向她袭去。缇枫轻轻抬起一只手，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个圈，一个橙色的光屏立刻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二妖的袭击。光屏不断旋转，将接触到妖气吸收消融，每吸收一点妖气光屏就变大一圈。然而二妖却不敢有丝毫撤力，她们已经发现，自己的力量稍有减弱光屏就会把她们吸近一点，如同粘住了一样，对峙的结果反而变成了二妖在拼命抵抗。
　　缇枫看着冒冷汗的二妖，笑道：“妖就是妖！你们差远了！”她猛地一下升至高空，掌心蓄满力量，欲从上面给二妖一击。二妖心想这下必是死路一条了，没想到夜空中突然几道寒光向空中的仙子射去，缇枫吃了一惊，忙护住全身向后飘去，避开了迎面而来的袭击，她这一分神，下面光屏的力量也随之减弱，二妖赶紧撤去自己全部的力量，转过身拼了全身的力气地逃去，这才摆脱了光屏的束缚。缇枫迅速地躲开袭向她的串串的寒光，聚气凝神，凭空消失在空气中，瞬间她已出现在数丈外寒光射出的位置，举掌削下，却未见任何反应，而寒光已经全部消失。她心中惊讶：这个人好厉害！静悄悄地接近我却令我毫无察觉，现在又无声无息地从我的眼皮底下消失掉！会是谁！
　　她这边快速地思考着，撤掉自己设下的光屏。忽然一阵黑云卷出现在二妖躺着的草丛，榆树精面露喜色，爬起来拉上满身大汗的芦苇精，用尽全力躲进那黑云中去。缇枫远远地看到，一束光芒从指尖射出，化作一张大网飞快地追向那黑云，同时她又如刚才那般使用瞬移之术，瞬间回到了二妖所在的位置，但此时黑云已经无比迅捷地避过她的袭击，裹着二妖消失在茫茫夜空中。

　　缇枫自空中缓缓降下，望着那黑云飞去的方向，挥手撤掉了自己在草丛中设的结界。“这家伙的速度好快！”她喃喃自语，沮丧着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到了，快出来吧绯桐。”
　　一团红光出现在她面前，绯桐自光中化出，裙带飘飞，深邃的目光中蕴含着融融笑意，道：“刚才那一仗可是你输了。”缇枫撅起嘴瞪了她一眼：“哼，下次我定会赢回来！”
　　“当心哟，你的对手并不简单。”
　　“有什么厉害？招数平平，只是会逃罢了！”
　　绯桐轻轻摇了摇头，“那所谓的攻击只为了将你引开，黑云中的人很清楚要胜你不是一时的事情，所以只是远远地袭击你，避过你的锋芒。一招都未跟你过，她已经如愿地救走了那二妖，还不厉害？”
　　“难道我连只妖怪也不如？”缇枫睁大了双眼。
　　“论法力你未必在它之下。可谁叫你是精灵一族，天界生天界长，和它相比你的心如同一张白纸，没有欺诈，不懂怀疑。刚才你所败的只是计谋而已。”看到缇枫迷惑又不忿的表情，绯桐轻轻笑道：“我只是提醒你不要轻敌。妖界的力量不可小瞧，你总是太过于轻视它们。”
　　“肮脏的妖，我怎么能败在它手里！”缇枫又扁起了嘴巴，“不过你放心，我会小心对付它的。那个家伙的速度真的好快，恐怕只有你才能追上它，下次要靠你把它抓住！”话出口她自己却迟疑了，要绯桐捉它就是要绯桐应战，那是绝对不行的，虽然绯桐平日里总是平和安宁的样子，可只要身处激烈的对战之中，莫名就会变得暴戾凶狠，这是只有缇枫知道的秘密，她跟在绯桐身边也是为了帮她克制这身为上仙的大忌。还好来到人间一直没出什么事，决不能在三千年后的今天——就要找回封镜返回天庭的时候出差错。
　　缇枫这样想着下定了决心，见绯桐望着天空出神，她正想开口，绯桐却轻轻地说：“速度的确快，但它的妖气更可疑。”绯桐虽然并未与那‘黑云’交手，已能够感觉到它的气息非常奇怪，并不似单纯的妖气。这一点缇枫亦深有同感。包括那芦苇精与榆树精在内，在她们妖气的末处，缓缓涌动着一股气，凝重、深厚。这么强大的气不是妖物应有的，若她们能完全应用的话，缇枫随性而施的光屏根本不堪一击。
　　“听那二妖所说有个大人物赠与它们法力，他有什么目的？这件事会不会与近日长安城遍布妖气有关？”绯桐的思虑越来越复杂，缇枫既然想不透也就不去想它，笑道：“原来那晚和病魔在一起的树精就是那只猖狂的榆树精，它被你伤得可是不轻！早知道那天不要手下留情放跑它就好了。”
　　“逃掉才更好啊，否则今天救它的人又怎么会现身？怪异的气息不只它们，就连那个病魔也是一样。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决非等闲之辈，只要盯准她们，日后我们还会知道更多事情，那比抓了它们更有用！”绯桐自信地笑道。
　　“原来你那天让它们走，早就计划好了今天的事！那些妖魔想些什么你怎么能这么清楚呢！”缇枫听得暗自佩服，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了，无论修行战斗，绯桐每做一件事情，目的都落在无限远的将来，若是自己，只会想除掉眼前的敌人而已。
　　“人和妖是生存在凡间的邻居。我由人而来，自然会猜到它们的心思。”绯桐望向草丛深处，“那晚李絷遇袭，少晷的灵魂出现，虽然这几日他再无异状，但我始终难以安心。元瑾月就靠你了，要找回玄封镜离不开她，绝对不能让她出事。”
　　“放心好啦！保护她就是保护玄封镜！为了镜中那可怜的缃昙姐姐，还有少晷，我就是魂飞魄散，也不会让她出事！”她虽然言语俏皮，可字字句句溢满真情，念出“少晷”二字时，又是满眼的陶醉之色。绯桐看着她会心一笑，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她那瞬间的眼神流动中，也闪过一片希冀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