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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话 少女情怀 ...

  •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此时已是深秋天,弯弯下弦月高悬天幕,仿似天上众神赐予人间的一盏明灯,遥照大地。此刻的人间,正是大历四年的大唐帝国,安史之乱已过近十年,长安似乎已从战争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战火燃烧了大唐的光辉灿烂,也焚尽了人们的记忆。如今的长安城,城中欢歌不绝,城外荒野无边。苍荑之后,一片畸形的繁华。
      夜已入亥时,城外四野升起了淡淡薄雾,远处的河水哗哗作响,日复一日地向东流去。城内依稀飘出断断续续的歌声,缠绵婉转,不知是哪处歌姬名妓的弹唱。城内大半人家都关上了门户,只有几处街道上依然是灯火明亮。一座朱门大户前,车水马龙,宾客如云。身着黑色长袍的家丁立在门口高声迎宾。书有大大的"元府"二字的金漆黑匾高挂门上。正是当朝宰相元载的府邸。府内前堂丝竹绕耳,火树银花,绕过玉砌雕栏,穿过在风中微摆的条条垂柳来到内宅。暗夜中阵阵幽香袭来,不知是花香还是薰香,月光下幽绿的湖水泛着粼波,几只秋螟时不时欢唱几句,一阵轻风送来一声轻叹。
      花石之间,屋宇数座。一处玲珑香闺藏于葱郁之中,竹帘半卷,窗下一个少女抱膝而坐,抬头望月。米色软纱短襦,淡红色齐胸长裙,系一条粉绿色丝绦,外披妃色广袖纱衣,层层叠叠,随风起伏。发髻松挽,乌黑的如丝长发用一根丝带束就,搭在胸前一侧,双臂间环一条粉绿色帔帛,衬着她如雪肌肤,月光下仿似月宫嫦娥到人间一游。
      少女望月自语:“今夜我家夜宴,你会来吗?”一声笑声突然打断了她的沉思:“娘子,谁要来呀!”少女回头笑嗔道:“小丫头!偷听我说话!”来人青衣青裙,发分两边,挽作鸳鸯髻梳在两端。她大概十二三岁年纪,手托一盘水果走近少女身边。少女拣出一颗葡萄放进口中,接过托盘放在几案上,道:“怎么你走路没有声音!次次都这样吓我!”“呵呵,不是娟儿走路轻,是你想……人想得太入神了!”她本要说想意中人,被少女瞪了一眼忙改口。少女微笑道:“是呀,外面那么热闹,我正在想今晚都请了什么人来。”“尤其是请没请李絷李公子!”“贫嘴的丫头!”少女抓起一个软枕向娟儿砸去,娟儿笑闪,软枕差点砸翻了屏风。她跑过去抱起枕头,递还给少女,笑道:“娘子别生气,娟儿什么都不知道,你想没想李公子,娟儿也不知道!”少女不待她说完,抓住她胳肢起来,二人又笑又叫,乱作一团。直至娟儿连声讨饶,二人才分开。娟儿坐在少女身边,道:“娘子呀,你若想李公子方便得很,出了这门走出去,亲眼看看他来没来不就行了!”
      少女微叹一声:“李絷就和他父亲一样性情淡泊,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而且他若来了定会前来找我。见不着他我也不想挤在那些客人之中,人那么多,怪烦的!”
      “放心好了,我有预感你今晚定会见到李公子!”
      少女取笑地瞥了她一眼,轻叹一口气,“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李絷最近好奇怪,似乎和以前不大相同。”
      “怎么不一样?”
      “他似乎有很重的心事,不再像以前那样爱说笑,往往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看他的样子我真担心,希望他能说出来,好让朋友们为他分担。”
      娟儿眨了眨眼睛:“娘子真是用心良苦啊!可是你的这份心却从不告诉李公子!你不说他永远不会知道的。”
      少女双颊微红,道:“我怎么会不想让他知道呢!可是言如覆水,说出口容易,收回可就难了。只怕我一时冲动,却破坏了我们十几年自在融洽的感情。”
      “呵呵,其实娘子更怕的是让他为难吧!每次看到你这么愁我就替你烦,唉,要是有传说中的那面玄封镜就好了,娘子你的任何心愿都可以实现了!”
      “传说中的神镜?连这种事都可以实现吗?”她随即又摇摇头:“这种事怎么能依靠神力呢,我要的是他的真心!”
      “那就由我亲自上阵去告诉李公子好了!”娟儿捋了捋衣袖就要出门,被少女一把拽回来:“你敢!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娘子你不会的!”娟儿说罢抱住了她,二人嘻嘻哈哈地闹了一会儿,少女微笑道:“不许你多事,真要说的话,也一定要我自己跟他说!”娟儿刚想说话,忽然传来扣门声,只听廊下侍奉的侍女道:“娘子,夫人请您更衣去前厅。”“什么事?”“内宫有内侍到,要宣皇旨。”

      大厅内,一派金碧辉煌,元载的府邸自是与众不同,金烛银盏,富丽堂皇。几名胡姬正跳着《拓枝舞》,她们全是元载府中供养,衣着绚丽,舞姿动人,引得一些公子哥目不转睛,饶是他们日夜出入酒肆教坊,如此艳美的舞者也不常见过。大厅宽敞明亮,容纳百余人不在话下,近百位宾客围坐厅内,击杯高歌,倚倒一片。元载宴客就是要显露威风,满朝文武,京中富贵,请来的有大半数。众人吟诗观舞,不亦乐乎,都想趁此大出风头。
      忽然家丁来报有内侍到,一个宦官在几个小宦官的簇拥下踱步进来,那人个子高大,神色倨傲,双眉高耸之间,挂着二分笑容。众人见他走入纷纷起身。元载挥散舞姬,笑呵呵地走上前道:“鱼公也来捧场了!快请快请!”那宦官正是当朝代宗皇帝最宠爱的内侍鱼朝恩。他一扬手中拂尘,道:“圣旨到!”元载笑道:“公公且稍候,内眷即刻就到,只是三子现不在府中,不能共领皇恩了!”鱼朝恩笑道:“元相公客气了!陛下见元相公这几日告假在家,特命咱家送礼慰问。有如此皇恩眷顾,咱家虽司礼仪,也不敢对您指手画脚!内眷就不必特意前来了。”元载手捻长须,微笑道:“公公真是通情达理!您德高望重,学富五车,本相一向敬仰得很!”那鱼朝恩粗人一个,诗词文章一窍不通,哪里又敢称学富五车。元载对他是明捧暗讽,他心中明白,颇为恼怒。但见元载满面笑容,举止卑躬,又有满堂的长安贵富,自己若要发怒,反显得有失身份,况自己奉旨前来送礼,若闹的不欢而散,也不好对陛下交待,只好暗压怒火,干笑一声,心中思量如何回敬。
      其时鱼朝恩为代宗宠信,权力极大。代宗尚在太子之位时,朝政由张皇后和宦官李辅国把持,两派争夺中,他是险象环生。是鱼朝恩跟在他身边一路扶助,渡过重重艰险,代宗对他甚为感激。平定安史之乱时鱼朝恩被封为天下观军容宣慰处置使,命监督各路统帅。代宗登基后又加封他为判国子监事、鸿胪寺卿等,并进封郑国公,对于他是有求必应。而元载坐上相位已有七年,他才华出众,又善于迎合帝意,甚得代宗欢心。看着鱼朝恩不学无术却日益骄横,他甚为不满,鱼朝恩也瞧不起他自以为是,二人明争暗斗数年,互视对方为眼中钉,不除不快。
      在座宾客如云,纷纷上来给鱼朝恩行礼,也有一些身为贵族或洁身自好的人对他依然不屑,不愿与一内侍攀谈。鱼朝恩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瞅了元载一眼,道:“元相公,陛下见您身有微恙,准您歇假在家,咱家今日到来,见您容光焕发,又有这许多贵客相伴,看来您的身体大有恢复,待咱家回去禀告陛下,陛下欣悦,说不定又会有什么赏赐让咱家送来了!”元载从容答道:“皇恩浩荡,身为臣子真是无以为报,唯有为陛下尽心竭力。本相即使身在病中,也无时无刻不在想如何为陛下分忧解愁。歇了几日,才勉强可以见人。鱼公回去,还请在陛下面前为本相与在座各位多多美言几句!”说完他轻轻做了个揖,心中恨道:看你能得意多久!
      鱼朝恩见元载依旧神色自若,不由佩服,心想这韬诲之术自己还是不如。道:“元相公,咱家这就宣旨了。”元载及众人忙跪地行礼,鱼朝恩打开圣旨宣道:“元载任职以来,为国为民,助朕分忧,以至积劳成疾。朕特赐珍珠十斛,绸缎百匹,金银各五千两,加俸二千石,以示慰藉。钦此!”元载心中大喜,忙磕头谢恩,起身接旨。身后众人纷纷道贺,大堂中一片喧哗。鱼朝恩挥来身后宦官奉上赐品,揭开上盖黄绸,金银珠宝在灯火下璀璨生辉,光耀夺目。众人连声称赞,多是两分惊叹,八分奉承。
      元载命人将赐品送入内堂奉好,金银珠宝他见多了,这些物品虽属上品,但他府中之物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然代宗此举令他挣足了颜面,要知他之所以托病休养,原因就是代宗宠爱鱼朝恩,言听计从,却把他这个宰相丢在一边,令他颜面无光。如今这些赏赐虽非十分贵重,但恰在此时送来,着实让他在满堂宾客中大出风头。元载心花怒放,连谦恭也收起来了。他心中得意:“鱼朝恩呀鱼朝恩!别看你如今得意,以你一个粗人,我倒要看看你能爬得多高。想扳倒我可没那么容易!”想到得意处,他情不自禁,看着鱼朝恩嘿嘿嘿笑了起来。
      鱼朝恩被他笑得一肚子火,走到元载面前咬牙切齿地笑道:“恭喜元相公!”“呵呵,鱼公多礼了,坐下喝杯酒吧!”“不了,咱家还要回去复旨,各位继续尽兴吧!”他眼珠一转,又道:“陛下对元相公真是宠爱,如此君臣之情,正是天下读书人向往的。下次咱家再入国子监讲学,定会代为宣扬。”元载听言脸色微微一怔,鱼朝恩不待他说话,一扬拂尘走出了厅门。元载望他背影,恨不得教他立刻死在自己眼前。元夫人王蕴秀走到他身边,轻扯他衣袖,元载会意,换上满面笑容,回头招呼各位宾客继续玩乐。
      鱼朝恩刚才与元载说的话只有元载身边的几人听得真切,众人见主人示意纷纷复席,歌姬舞娘又重登场,顿时舞乐复起,沸腾更胜刚才。元载正要与夫人入席,中书舍人杨炎和门下侍郎王缙走到面前,杨炎怒道:“相公!鱼朝恩那阉人居然口出狂言,您还要忍他吗!”王缙也是宰相之一,他道:“这个阉人实在日益张狂!陛下那次只派他到国子监为朝廷弘礼,他居然登台讲学,满口的胡言乱语。句句指桑骂槐,现在想想我还有气!亏他有脸拿出来炫耀,公辅(元载字),这回定要好好回敬他!”在国子监讲学是天下读书人的梦想,上次鱼朝恩自作主张地跑上去歪批易经,以元载,王缙为首的众官站在堂下,听一个不通文墨的宦官的教诲,众人皆被气得险些晕倒。且鱼朝恩句句针对元、王二人,王缙已恨不得当场发作,只有元载还能一直站在那里微微而笑,事后代宗虽责备了鱼朝恩几句,也只是说说算了。现在鱼朝恩旧事重提,就是想要刹刹元载的傲气,元载心中越想越气,对他二人道:“二位放心,鱼朝恩欠下的帐总会要他还的!”元夫人道:“账自然要算,可千万别急于一时.今天也是好日子,二位不要因他坏了兴致。再说元郎你今晚已占了上风了,且让他去,区区讲学一事,算不得什么!身为一国宰相的你将来未必就真讲不了!”元载听完笑道:“夫人所言甚是!算了算了!来,我们去再饮几杯!”

      元家小姐走至堂外的回廊,听见内侍已经在宣旨便没有进去,细听之下原来是赏赐父亲,心中也为父亲高兴。她悄悄望向堂内,但见人影交叠就是没有心上人,他果然还是没有来!失望中带了娟儿离开。秋风习习,吹得人甚是舒服,她信步走在回廊上,望着廊下湖水映出的月影星光,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唤:“瑾月!”她心中怦然一动,回头望去,月光下站着二人,一男一女。不用看那容貌,只听声音,元瑾月已知来人正是自己苦苦思念的李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话 少女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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