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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当时若只如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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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尘薇单膝跪在地上“明日的漠北之行,请带上徒儿”不是请求或是询问,而是坚定的陈述。
蓝错轻叹一声,尘薇这些天的变化他看在眼里,像开了窍一般,日日夜夜不停地研习剑术,周围其他的一切仿佛都被屏蔽,眼睛里原本的神采也暗下来,让他这个老师都有些心疼。
当初他只觉得这孩子天资聪颖,又得了一把好剑,若是肯勤奋修习,必能有所成就,只是那是的尘薇任蓝错怎么训练,也表现得懒散不肯学的样子,所以蓝错几乎要放弃了这个他认为的“可造之才”。
只是半月之前少主来过后,她整个就像变了个人,只十天便修完了这里所有的剑术,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练剑,而她每日吃饭和睡觉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超过三个时辰,有时候蓝错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身子,都替她担心。
“你此行前去,可是要取人性命,不比平常的点到即止,手下不可有半点留情。”蓝错心里没底,不知道她如果真跟着去会不会坏事,但带在身边总比留她一人在此要好。
“白凰谨记”尘薇的声音毫无波澜,眼睛依然低垂着。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出发,你若没到也不会等你。”他倒是希望她迟到。
尘薇走出院门之后停下脚步,短暂地逃离使她感到轻松。深深呼吸了一口晨间的空气,要是一切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她想。
三月雨细雨蒙蒙,九岁的她在桃花林里迷了路,惦着半壶果子酒,倚在一棵正纷纷扬扬落着桃花的树下,眯眼望着眼前的美景,正兀自沉迷,转过身却发现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头体型颇大的白虎。
下意识地倒退一步,脊背摩擦到粗糙的树皮之后才清醒过来,拼了命地在林间奔跑,果子酒摇晃着沿路撒了一地。
跑到她都以为自己没了力气的时候,视野里突然出现一个神祗般的白衣少年,接着身后追赶着的白虎发出一声悲哀的嘶吼,便再没了响动。
她忘了反应,只呆呆地盯着面前这个白衣胜雪的举弓少年。
神祗般出现的少年很美,不是平常的英气勃发,而是真正美得惊心动魄,美得那一树纷飞的桃花都做了沉默的背景,晃得她痴痴地移不开眼睛。
他却只瞥了她一眼,目光僵硬地顿了一顿,便兀自越过她,走向那只被他射中前额的白虎,检查一番后径直扛上马,而他的马也不像普通的马一样惊起仰首挣扎,倒像是习惯了似的驮起白虎,迈开蹄子飞奔起来。
而那少年正要飞身离去,却像才发现了尘薇在那儿似的,微微一笑“谢了,今天总算没白来。”
没等尘薇反应过来,他便影子也没见了了。
“……没白来?”
“喂,你...”尘薇像往常一样蒙了面,轻车熟路地溜出侯府,七拐八拐地穿过熟悉的街道,走到那个混混的聚集地“石蕊街”时,却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时隔两年,她还是由着背影就认出了他。
“嗯?”他转过身,尘薇才发现,他戴着一个银白色的面具。
“你还记得我么”尘薇急不可待地问。
少年似是托腮思考了一会,然后抬起头道“你是……那个用一把破铜剑就轻易赢了石蕊街小霸王的,白凰?”
尘薇想起自己还戴着面纱,但是在街上是绝对不可以揭开的,她对父亲的害怕大于尊重,万一让侯府里的人发现,光是父亲的眼神都会叫她难以承受。
她于是只答了一声是。
“你叫我,有事么”他像是料定她没什么事要说似的,右脚已经迈开了步子。
“我…我们比试一场,如何”尘薇心急地脱口而出,“赢了我,就拿走我刚赢来的石蕊剑,如何?”
少年停下脚步,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好”
他赢了她,毋庸置疑,十二岁就能一箭射杀白虎的人,怎么可能输给只闲来练练武的千金小姐。
她双手奉上那把通体银白,只在中间有一条极细的玫红色暗纹的石蕊剑。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伸手接过,转身离开。
“西山”他的声音隔着很远传过来“我的名字”
尘薇忍不住嘿嘿地傻笑,在心里默念那个名字“西山……”
“西山!”她站在他两丈之外,看着他在桃花林中练剑,她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否发现了,只是觉得他在那里,好像一幅画。
他停下动作,把剑收在背后,笑吟吟地转过身,没有戴面具的面庞逆着光,晃得她的头微微发晕。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解下蒙在脸上的面纱,只是拔出佩剑,一个虚刺转眼就到了他眼前。
“叮”他击落她的剑“比起上次有了些进步”他依旧春风般地笑,嘴角勾起恰好的弧度,眼里有了些温度。
她颓败地一跺脚,扔下剑转身跑开。
自那之后,一得空她就会去那桃林,而每次见她来,他也不停下练习,只等她唤他一声西山,然后打斗一番,当然每次以她的失败告终,最后的结局毫无新意地都是她一跺脚丢下剑跑掉。
“喂”他叫住她,“你丢在这的剑都快堆成山了,什么时候雇辆车来拖走”。他戏谑地望着她。
她还是没说话,只是面颊微微发红,当然他也看不见。
后来她不再跑开,而是躺在落满桃花的草地上,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几次之后他居然也当了她是朋友,说些他平日里的生活,他说他只有她白凰一个不知道算不算是朋友的朋友,她不敢相信,他这么好的人,在她眼里走路都应该是被前后簇拥着的。
这一次,她一如往常,躺在他身旁的草地上,等身旁传来轻微的塌陷声后开口问“为什么每次都在这里练习?”
他沉默半晌,只说“等一个人”
她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他的心上人吗?一股说不上是什么的感觉堵在她心间,让她感觉难受。
她下意识地望望天,可还是有冰凉的眼泪滑落下来,紫色的面纱上画出一行淡淡的水渍。
“等谁”觉得他不会说,她却还是忍不住问。
“等一个……差点被老虎吃了的小女孩。”他顿了一顿“我甚至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存在于这个世上,所有人都告诉我,她六岁那年死了,但那之后我明明亲眼见过,那就是她,她右手臂上有一块颜色稍深的皮肤,小时候烫伤留下的,那个阿嫲还因为这件事被赶出……,可惜那一次我太过紧张怯懦,也错失了再找到她的机会。
尘薇骤然握紧左手,她不确定自己是否产生了幻听,或者她手臂上那块隐约的伤疤是在她梦里的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和风般的温柔,眼睛里有笑意水雾般漫开。
若他说的是别人,尘薇想自己现在一定嫉妒得快要发疯。幸好,那是她,是现在就在他身旁,近在眼前的她。
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填满了她的心,她紧紧握着右手,像是害怕这幸福会在指缝间流逝。
她的心脏像是要跳出来,脸红得能滴下血,幸而隔着面纱他看不见。
“你的眼睛很漂亮”他依旧微微地笑。
“你不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他曾经有无数个机会挑起她的面纱,可是他没有,也许是出于对她的尊重,可现在她恨不得不要这尊重。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等你想让我知道之时,你自己拿下来,我不会强求。当然,若是你想一辈子与我隔着面纱说话,也随你。”
她头昏脑胀着没听清他说的话,只捕捉住了一个字眼“一辈子”。
她把已经放在耳后的手重新搁回膝盖上,灿烂地笑了起来。她想,要是真能这样一辈子该多好,告诉他他在等的,和日日来缠着他的是同一个人,他们相爱,他们相守。
只可惜时间不允许。
只是谁也没想到再见的时候,竟是这样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