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血染清风卷云（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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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霎间四周虫鸣隐去。书红血眸色微微一凝，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原来此庭院中并非只有自己一人，而在先前那样长的时间内竟是完全不曾察觉身后有任何异样的气息——这人，好高深的敛息功夫！月明无声摇影，她轻轻眯起双眼，却听身后随即传来一个清雅悦耳的声音温和道：
“要来一杯茶么？”
是细微水流注入杯中的动静。夜风里缓缓送来一阵茶香，令人宛如置身于江南水乡，这种沁人心脾的气味，莲？书红血心中一怔，不知为何原本之敌意此时竟是慢慢放下，索性直接转身面对同在树影之下的那个人。
白发披肩在月华之下镀上一层浅银，素白绣莲纹的衣摆如同涟漪般平铺在草席上。一张青石几案，简单的青花瓷茶具，一炉小火微温热水在抬腕提壶之际，灵动地注入两只小巧玲珑青瓷杯，茶水不浅不溢，时机恰好。树影并未遮去那人具体容貌，温润柔和的轮廓，古怪晦涩的涡形断眉，眉心一点朱砂印，黑眸看似沉静而温文却在月光反映之际微显一丝极锐光芒，让人心生亲近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想要躲避……那目光，仿佛能看透一个人的心。
被老松树影遮蔽的这一边。那白发披肩的年轻人含笑抬起眼眸，“今夜月色太过明媚，让人久久不忍入睡，却不想原来深夜无眠并非独有劣者。”他慢慢开口又道，声音中有一种让人安详宁静的魔力：“夜深露冷，相遇便是有缘，红衣姑娘为何不坐下呢？”语气别有雅意。
茶香满溢，惹人轻嗅。
书红血毫无顾忌地坐在草席之另一端，伸手取过茶水却是一饮而尽，继而眉头一皱：“荷叶？”荷叶加莲心，闻起来极香，尝入嘴里却是霎时从舌尖一直麻苦到了舌根。她紧紧捏住青瓷杯，有种瞬间想将口中剩下的液体吐出来的冲动，忍耐了半天勉强咽下。案几对面的神秘白发年轻人见状笑容更甚：“荷叶虽涩，犹能清热；而莲心之苦，更能解毒。若论起世间之人心险恶……碍，红衣姑娘不凡多喝一些，据闻神农医谱所载，此物最能净化人心……”语气那个叫做悠长。
“可以请直言吗——”
重重放下手中青瓷茶盏。书红血吸着气声音淡然表情不愠不火，但不代表她就听不出刚才那番温和话语中隐藏夹带的利刺！这家伙，来者不善。
明月透过头顶枝叶，在二人身上投下明暗不一的阴影。停顿片刻，白发披肩涡眉年轻人忽地轻轻一笑，黑眸闪过一丝莫名意味的光芒：“剑徒红衣，倒真是光明磊落……”声音中温和不减，仿佛一点也未曾察觉此刻气氛之异样：“耶，同为忠烈王座下之宾客，劣者只是有些好奇……”慢悠悠抬手拎壶又给满上一杯莲心茶，顺带也没忘了十分体贴地照顾到对面。
书红血皱着眉头，心里只想将那青瓷茶杯推得离自己越远越好，待口中苦味稍有消减方才吐气出声，语气极冷淡：“吾，不惯绕弯！”她毫不畏惧地抬眸直视眼前白发垂肩年轻人稍显锐利的双眼，缓缓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语气中，已是微微有些预感……忠烈王笏政绝不会无缘无故放任这人出现在自己之庭院内，这是彼此之默契和信任。
那么……
“吾很好奇，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原因。”白发涡眉年轻人一手轻轻举起青瓷杯，稍抿一口语气一顿，继而温和依旧不紧不慢地继续叙说下去：“……才会使一位来自西漠的剑者，不惜花费代价请忠烈王府调查发生在南武林的一桩惨案——这地域十分遥远，不是吗？！”青瓷杯后，一双黑眸隐在黑暗中，不动声色观察对面蓦然沉默红衣女子之一言一色。
“南武林……”
惨案，三月浩劫，果真是让人心惊的名词！“惩处凶手，还世道一个清明，暗中探查当年真相者并非剑徒一人，阁下之疑心，未免多余。”镇定淡然开口，垂目掩去目眸中一丝控制不住的寒芒，书红血慢慢伸手取过面前青瓷茶杯，低头啜吸一口……此次饮来，这茶却不如内心苦涩了……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是印证内心之不详预感了吗？
“咦……劣者非有质疑之意，多心之人，或许……”
声音微带笑意，白发垂肩年轻人不紧不慢语气再回宁静温雅：“那么红衣姑娘着人探听荒城动向，也是出于同一原因么？”慢悠悠放下手中杯，抬眼看天树梢月已西斜，对面女子……哈，倒真是沉得住气……
“红衣，与荒城城主，有旧。”
萧振岳！不觉间握紧手中茶杯，却竭力稳住动作不至于流露一丝痕迹，“……当年承蒙大恩而避开杀身之祸，浩劫之后探听失踪之恩人下落，不该吗？”将语气控制在“理所当然”的感觉上，心知避不开，书红血暗中吸一口气，冷然再次抬眸直视：“阁下还有什么疑问？”一般人，在遭到质疑时，应该便是这种反应吧？
她料定对面来历莫测之白发年轻人，纵然能够有办法查出自己来自西漠，决然无法神通广大到连自己数年前师从风之痕一事也能一并得知，上述“谎言”看似破绽全出，却无从揭穿……何况，那也并非仅仅只是一个谎言……
自己的确，和荒城，和萧振岳有着无法摆脱之关联。
“嗯……”一沉吟，白发披肩涡眉年轻人果真不再探问，只是那双隐藏在青瓷杯后的黑眸依旧温和，却无论如何也让人看不清：“原来如此……”好一个无从下手的理由！虽然明知其中必然有异，但此时此刻，却无论如何不是逼问之时机。
“抱歉，是劣者有所失言！”
停了一停。白发年轻人忽而洒脱一笑，仰头望向树影上方：“月已西斜，茶亦失味……不知剑徒前辈可有睡意，今日却是素某叨扰了。”站起身这人倏忽之间挥动衣袖，面前青石案几竟是连同青瓷杯一同瞬间散做无形——吸气成石，自然也是能够反过来用——取而代之的是白发年轻人右手所化出的银丝净莲拂尘，身周之儒雅气息更显飘渺。
似道非道，似儒亦是非儒……但那一招算是威胁吗……
“你究竟是何来历？”
红血索性站起身开口直言询问。对付这种心思千回百绕之人，也许毫无掩饰才是最有可能直接得到答案的方法！果不其然。似乎未曾料到她会如此做法，树影下那白发披肩神秘年轻人表情微微一愣，许久之后方才缓缓道：
“素某乃是隐遁之人，名号不便言说。姑娘既出身三教，应知天道之下万物皆为刍狗……”书红血眉梢一扬，未等那人说完直截了当开口：“吾明白了！”不想说就不说，何必扯这么多借口。她微微沉眸，从草席上站起转身就走没有一丝迟疑——正如这白发年轻人先前所言，茶已失味，何必再留？忽而稍一停步，她微微偏头冷声丢下一句：“下一次……吾，亦不会再有此机锋之耐心——”
言语一落，人霎时消失在月下不见。
……不一会儿前方楼阁传来关门落栓的声音……嗯这一次，应该不会有人再出来逛……
“吾总觉，这一次确是你多心了。”老松苍劲，树影无声，却有另一道温和稳重的男子声音从树后缓缓道：“素还……”
“耶，退隐之人，在外还是麦要唤吾之名为好~~”白发披肩涡眉年轻人含笑转眸看向自己身侧。斜披长衣解散束发，温和白面微须中年男子赫然站立于老松之后那一处矮木之中。此时笏政于月光下显出身影，慢慢行走过来，眉目略显凝重：“好罢。无论如何，吾仍然坚持自己之见。剑徒红衣或许和南武林有些关联，其性格吾却知晓，并非真正嗜杀作恶之人！”
“这并不能一定证明，她便和真正之凶手无关。”白发年轻人淡淡地挽起拂尘，声音温雅而平静：“究竟是怎样一种身份，才会使人在追查此案凶手之余额外嘱咐忠烈府关照三月浩劫之受害派门——忠烈王，你可曾有想过？”声音渐渐低沉，唇边多出一丝苦笑：“荒城箫府满门惨案，吾之挚友萧振岳生死未卜……吾，忧心！”
一声叹息，是无奈，或者还捎带一丝歉意？“抱歉，或许是素某多想……但任何一种可能的线索，吾皆不能放过——”
笏政沉默了一会儿，“该说对不起的人，应当是吾。”他略有疲惫地伸手揉了揉眉心，叹口气：“你之拜托……忠烈府和法门虽然素有来往，却始终未曾得到有用之信息……”
翳流，苗疆，已然占据了他全部精力，而南武林毕竟不属于中原，位于腹地的忠烈府却是鞭长莫及。“此事不能怪你，就连劣者，多年查访亦是未有丝毫所得……唉，先不说这个，三日后之决战，你已决定好了吗？苗疆之数千条人命……”
白发披肩涡眉年轻人神情一肃，语气随即正经：“那不是一个小数目。”覆灭翳流，不过是一个过程，随之而来还有如何平息其附属派门之骚乱，以及来自异族的……报复——
月色偏西，夜风轻柔。笏政眉梢一扬，只淡淡说了一句话：
“吾，愿背负。”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朱痕染迹同样沉默未眠，隔窗对月，一支银色长笛擦了又擦，几次举起入唇边，却始终未曾吹起……铁筝不在，空有银笛何用——
‘好友，这一切，吾终将亲眼看着你，了结！’
第二日。
未等天光大亮，别庄内已是悄然少了两个人。红衣女子依然用那灰扑扑的布巾包裹住头发，手中却换了一柄由忠烈王赠予的上等寒铁剑。她静静地站在别庄之外，看着熹微光亮下缓缓向其走来的冷峻墨绿发色青年，二人四目相对了一会儿……“跟我走！”朱痕染迹璧有瑕冷冷开口，头也不回地向着南方走去。
这一行，便是一日一夜。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血染清风卷云（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