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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神兵初现(中) ...

  •   离歌笑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平静如常,“大家都处理下自己的伤口,好好休息。真正的恶战,在于明日。”

      “什么,他们还有?!”柴胡仍不住叫道。
      “锦衣卫真正的力量在于骑兵,今天来的应该是先头部队,姚竹肯定已经通知附近的骑兵连夜赶来。前锦衣卫同支,我说的对不对?”沈墨看向离歌笑,语气中并无挑衅,只是询问。
      离歌笑挑眉,沉声说到,“正是。”锦衣卫虽已无当年郑东流时代的锐气,但骑兵的威力仍不可小觑,况且今天一战,所有人泄愤一般拼尽全力,明日,吉凶难测……

      晚风清凉,吹散空气中时隐时现的血腥味,似是在安抚这些将永眠于此的亡灵。
      夜幕准时降临,即便你腰缠万贯、富可敌国,亦无法留住,哪怕多一丝的光明。

      贺小梅倚靠大树,望着远方发呆,柴胡则百无聊赖地折着树枝,脚下已是一片残枝败叶,他却浑然不觉。
      离歌笑走进两人,稍稍打量,道,“老胡,你去扒两套锦衣卫的衣服回来;小梅,去捡些枯枝,要细而尖的,越多越好。”

      “老离啊,这……”柴胡摸摸脑袋,面有难色。
      “就是啊,歌哥,去扒死人的衣服,这好像是有点不太好吧。”贺小梅附和。

      离歌笑却是一脸理所当然,“你们怎么那么迷信,快去,明天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就靠这些了,”说完不理会面面相觑的柴胡和贺小梅,转身离去,可刚走了没几步却又顿住身形,回过头来,看着二人重重地叹了口气,解下自己的长袍扔到柴胡手中说道,“把这个和你自己的衣服给他们穿上,这样就不算暴尸荒野了吧,去吧。”
      柴胡嘿嘿一笑,与贺小梅一同离去。

      另一边,沈墨走到双手正使劲绞着衣边的荆如心面前,沉声说道,“让你受惊了,对不起。”
      荆如心从自己纷繁的思绪里被拉回,抬起头,却什么都没说,正当沈墨转准备离开之际,身后悠悠地传来一句,“我们两个,还都真是外人啊。”

      沈墨淡淡地瞥了女人一眼,道,“明天的混战会更凶险,还是先把命保住,再想着怎么加入吧。”说完便径直走到前方的一棵大树前,倚靠枝干,闭目养神。
      燕三娘双手抱膝坐在松软的草地上,夜风轻柔地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心中浓重的阴郁之气,她甚至还能隐约闻到几丝粘稠的血腥味,稚嫩欢快的童声也总是若有似无地从山林间直达心底……
      “姐姐,不用,这里是我家,我不会迷路的……”
      “姐姐,送给你……”

      燕三娘把身体蜷缩地更紧,捂住双耳,却徒劳无功,声音与味道都不曾消退。
      片刻后,只觉冰冷的双手被覆上了微烫的体温,周身被一股温热且熟悉的味道包裹,她茫然地抬头,眼前是离歌笑灿若星辰的眼眸。
      “三娘。”离歌笑柔声唤道。

      燕三娘低下头,把手从男人的干燥的手掌里抽出,闷声说道,“我没事。”
      离歌笑侧身在三娘身边坐下,望向缀满繁星的夜里,道,“三娘,我不是说过么,夫妻要齐心,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
      “谁跟你是夫妻啊。”燕三娘盯着地面,喃喃道。
      离歌笑转头看向燕三娘,一脸认真,语重心长,“我们一枝梅,是一家人啊,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说出来,让我知道,好么?”
      燕

      三娘缓缓抬头,看向离歌笑,如水的眼眸里有蛰伏着几丝阴沉,她的声音清冷,“锦盛山庄是代我们死的,而那些锦衣卫,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落得无人收尸的下场,都是因为我们。”
      离歌笑眼中似也闪过一丝憾意,他肃穆说道,“锦盛山庄求仁得仁,我们一枝梅当穷尽这一生去回报他们的救命之恩。”之后语气一转,嘴角浮现几丝无奈的笑意,“至于那些锦衣卫嘛,死在我们手里,比死在那些政权争夺中要痛快何止百倍,而且这一风景不错啊,山明水秀的,空气还清新,我们死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这种环境。”

      “啪”,在手中把玩的枯枝被折成两半,燕三娘惊异的抬起头,眼前这个看起来什么事都尽在掌握、成竹在胸的男人竟是时刻都抱着这种随时随地会命丧黄泉的念头么?!
      离歌笑耸了耸肩,问道,“你干嘛这种表情啊?我随便说说嘛。”
      燕三娘看着男人的眼,一字一句道,“我觉得,我们,会下地狱的。”

      离歌笑先是一愣,旋即笑开,看着燕三娘认真的神情,越笑越开怀。
      燕三娘气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说着伸手,朝男人胸膛拍下,还没来得及抽回,离歌笑便抓住她的手腕,脸上的笑容聚拢于眼底,声音温柔而坚定,“三娘,我会陪着你的,就算是地狱,我们一起下。”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长久以来,有多少男人握着女人的手,许下山盟海誓,要共赴蓬莱,做一对神仙眷侣?
      但是,在这深沉的夜幕下,他按住她的手腕说,下地狱怕什么,有我陪着你。
      就算是铁面阎罗,也会稍稍动容的吧。

      燕三娘愣神,一股暖意从手腕迅速蔓延至全身,那颗被厮磨已久的心经过眼前人的悉心安抚,终于慢慢舒展,回复原型。她突然觉得,这漫天星光就全部加在一起也及不上眼前的这双眼眸璀璨、夺目。女人面颊微红,刚要开口,却正巧瞥见不远处的树后,一个清瘦的黑影一晃而过。
      荆如心。

      正要冲口而出的话语尽数咽下,燕三娘垂头苦笑,再抬起头时眼底浮上几丝调侃,脆声道,“废话,我要是下地狱当然要拉你当垫背的,也不知道阎王收不收笑地那么贱的鬼。”
      离歌笑撇嘴,哼了一声,也不反驳,心中却是了然——那么毒蛇,应该是恢复过来了吧,嘴角又溢出一丝笑意,起身说道,“早些歇着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啊?”燕三娘语塞,这男人到底是吊儿郎当呢,还是举重若轻?
      离歌笑站起,向贺小梅坐的方向走去,语调明快,“人家不眠不休地赶来,我们总是要准备些见面礼的吧。”

      燕三娘起身,看着男人颀长的身形慢慢没入仿佛触手可及的天幕,心中千缠万绕的阴郁思绪一丝一丝地抽离,直到全部消融在深重的夜色里。
      纵然明日是刀山,是火海,有他伴于身侧,何惧?
      “喂!”女人轻喊。
      “什么?”男人疑惑地回头。
      女人笑意吟吟,“你的装扮,好古怪啊。”
      男人嘴角极其微小地抽搐了一下,一脸无奈,缓缓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哈哈。”这笑声,更盛夜莺,男人终也舒心笑开。

      离歌笑,你知不知道,长久以来,你最让人敬佩的,并不是你以一当十的拳脚功夫,亦不是贺小梅口中神乎其神的超人智慧,而是,那该死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静和在绝境中也能苦中作乐的态度。
      江湖中人,可爱至此,始称为侠。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山林间的飞禽走兽像是约好了一般,共同保持缄默。晌午已过,当空红日,却徒有其表,没有洒下半分温暖。一股静得令人打颤的气压死死地横在空中,荆如心只觉地心口发紧,再看看身边人,虽都看似随意地或站或坐,但眼光却都投向同一个方向,手也都按在离兵器最近之处。

      贺小梅与燕三娘都已换上锦衣卫的飞鸟服。

      片刻后,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马蹄声,接着,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真切……这阵阵声响弥漫在凛冽的空气里,激荡在静谧的山林间,来来回回,气势如虹,咄咄逼人,像是要把这个坚实大地踏破一般。
      几人极目远望,都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刺目的红褐色骑兵部队从绿色的草木间奔腾而来,如汹涌而出的江水,势如破竹。
      离歌笑双眼微眯,心中了然,这个阵势,少说来了四百骑。整个蓟州也就九百骑,现在竟来了近一半。
      骑兵——锦衣卫之罗刹部队。

      “哼,咱们一枝梅的面子还真是大啊。”离歌笑冷哼一声,扛起一具锦衣卫的尸体,转头对一身飞鱼服的燕三娘沉声说道,“三娘,待会儿自己小心,什么都不要管,务必保住自己。”
      燕三娘望着那片滚滚而来的赤红,傲然道,“那是自然。”
      柴胡压制着同着飞鱼服贺小梅,朗声道,“娘娘腔,你也是,千万别挂在这鬼地方啊。”千面戏子一记白眼,无奈道,“好了,胡哥,你就别触我霉头了。”贺小梅一想到这衣服是从死人身下扒下来的就觉得浑身别扭,幸好歌哥没让自己亲手干这活,也算是极其细心了,遂敛聚心神,再次确认藏在身体各处的暗器。

      沈墨抬头望了望天色,又掠了眼从前方滚滚而来的骑兵,心中不禁有些黯然,六对四百?这是何等可笑的对弈,更何况还有一个需要照顾的弱女子。他的目光最终落在燕三娘消瘦却笔挺的肩胛上,即使是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仍无半分扭捏之态——与七年前一人独战几十地痞的气势一模一样。

      原来,时光的力量再强大,也终有带不走的东西,想到此处,沈墨不禁垂头莞尔。
      “喂,你傻笑什么,待会儿自己小心,要是被俘了,我们可不去救你。”再抬头时,对上的,是燕三娘清亮的眼眸。沈墨先是一愣,随即喜笑颜开,还装腔作势地双手抱拳,道,“定谨遵姑娘之命。”

      燕三娘这才注意到他的衣袍有多处划破,面颊与额角都有刀伤,颇为狼狈,又觉其故作认真的样子十分有趣,轻笑一声才转过身去,走到粗壮的树干后隐去身躯。
      离歌笑环顾四周,确认一切准备稳当,转头对有些茫然,却一直未曾流露半点惧意的荆如心说道,“如心,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千万跟紧我。”
      荆如心颔首,神色安然,一如当年与离歌笑、郑东流一起躲避追杀时的荆如忆。离歌笑脸色依旧,心中却是一沉,暗暗起誓,这次绝不再像与上次一样!他随即甩开纷繁的思绪,眼中射出锐利的光,一手揪住尸首后颈,一手拿刀抵住其脖颈,向压迫而来的红色大潮走去。
      身后跟着的,是拿刀架着贺小梅的柴胡,以及沈墨和荆如心。
      一枝梅的新阵容,粉磨登场。

      四百骑骑兵如红云一般涌来,马蹄声犹如平地惊雷,响彻整个山谷。
      此次领头的是蓟州镇抚傅禹同,他策马于队伍正中央,远远看到四人压着两名锦衣卫缓步而来,嘴角扯出轻蔑的微笑,“哼,就凭两个锦衣卫,就像保住自己性命么?离歌笑,你是舒适日子过久了吧,蠢货!”说着猛拉缰绳,黑马仰头嘶叫一声,在约莫离四人百步处停住,整个队伍亦原地停下,摩擦间扬起的沙尘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落下。
      傅禹同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离歌笑,你不会以为用两个人质就能换自己的性命吧。”
      离歌笑哼笑一声,道,“我当然没那么傻,我只有一个要求,让她走,剩下的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话间看向荆如心。

      “哈哈哈哈,离歌笑,原来你也是个痴情种,说到底,是为了个女人啊。”傅禹同放声大笑起来,身后的队伍里也传出几丝冷笑声。
      离歌笑抬眼,置若罔闻,脸上流露几丝烦躁之意,说道,“你放是不放?”说话间,握刀力度加大,那锦衣卫的脖颈上已有血痕。
      傅禹同觉得身后的笑声淡了些,他眯着眼懒懒说道,“我们锦衣卫为了绞杀你们,已经死了那么多兄弟,还会在乎这一两个吗?”

      离歌笑这才扯出微笑,他要的就是这句话,“是么,我是为了这个女人才那么拼命,诸位,你们是为了什么?我以前也是锦衣卫,俸禄不高,升官又升地慢,若还遇上个不管属下死活的老大,那真是没什么盼头啊。看来各位都是倒了好几辈子的血霉啊。”他讥讽的言语一字不漏地落尽每个锦衣卫耳里,笑声一下子隐去。

      傅禹同这才惊觉自己着了道,他扬起佩刀,正色扬声道,“离歌笑,你若是敢动他们,我保证,别说是这个小妞,你们全都要横尸这里!”
      “那你就放她走,我们留下,且不杀这两个锦衣卫。”沈墨走上前来,一副平日里在当铺与人讨价还价的嘴脸。
      傅禹同一时间不知该接什么,沉默不语。

      离歌笑脸上笑意反增不减,他朝众人喊道,“众位壮士,有这样的老大,你们命途堪忧啊,各自珍重吧。”说着右手一扬一落,刀锋刺破身前人的胸膛。众人一愣,傅禹同只觉身后死一般的寂静,浩浩荡荡的四百人马只剩几声马蹄声。
      就趁着此刻的寂静,五人侧身,朝着前方的树林奋力狂奔。
      傅禹同大声吼道,“给我追。”说着双脚一夹马肚,率先冲出,可跑了几步,却觉得身边有些空荡,原来除了随身的几名千户策马跟上,其他人都还愣在原地。傅禹同气结,怒意更盛,咬牙切齿道,“你们还愣在那里干什么,给我追,违令者,格杀勿论!”剩下的锦衣卫这才回过神来,一阵骚动后,纷纷策马追上。

      就在锦衣卫尽力直追之时,沈墨回首,扬起手中长刃,竭尽全身气力向马群之中掷去,一锦衣卫只觉身体一晃,四肢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随着一声尖利的嘶鸣,连人带马轰然倒下。
      傅禹同见状,大喊,“别管他,其他人继续向前。”
      可形势并没有他预料中那么顺利,四百骑骑,排列相当紧密,一人的摔倒连累了身边两骑,离歌笑等人事先洒在草地上的尖利木枝刺进马身,顿时令其哀鸣不止,再无法直起身躯。一时间,三、死匹马横躺在地上,本全速前进的队伍陡然减慢了速度,甚至还出现了小小的混乱。不知是被刚才离歌笑的话激到,还是刚才傅禹同的那句“别管他”触到了这群人的神经,眼看有人倒下就要被马踩死,想要伸手去拉却又碍于镇抚的命令进退两难,一时间,气氛诡异。

      傅禹同见五人分四路跑向不同的方向,再转头看了一眼力有不歹的队伍,心知再追无用,只得喊道,“原地停下,整顿停当。”他双拳紧握,呼吸沉重,目露凶戾之色,自语道,“好样的,离歌笑,你要玩,老子陪你,看谁有命玩到最后。”

      五人分头奔入树林后迅速变组合,离歌笑带着荆如心,柴胡与贺小梅分成两路,沈墨独自一人,交换眼神后,众人再次向四方散开。
      “酉时在约好的地方见,记住,切勿恋战!”离歌笑看着三人的身影迅速没入树林,心中却无半点轻松之感——刚才不过是虚晃一招,等锦衣卫们再次追来,这场硬仗才真正开始,六对四百的荒谬博弈,其中胜算几何,他自己也不愿多想。

      荆如心俯在离歌笑的背脊上,前进间只觉适才还轻柔的清风变得锋利无比,刮得脸上生疼。她只好努力把头埋于离歌笑颈间,男人有所察觉,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到,“忍一忍,马上就到。”急促,没有有起伏的语调。
      除此以外,两人一路无言。

      与此同时,锦衣卫已整顿停当,死马与伤员都已被剔除在外,三百五十多号人的队伍依旧浩浩荡荡、锐气不减。傅禹同昂首挺胸,坐于马上,一手拉住缰绳,一手叉于腰间,锋利的目光扫过整齐的队伍,扬声说到,“诸位将士,刚刚离歌笑一席话扰了大家的心,但我希望你们记住,他,是锦衣卫的叛徒!这次若杀了不了他们,惹恼了皇妃,我陪着你们去见阎王,所以,不说为江山、为社稷,就是为了自己能再见到明日的太阳,也要割下一枝梅的项上人头!”说着扬起手中的长刀,指向苍穹。

      片刻的静默后,所有锦衣卫举起大刀,几百刀尖在日光下照耀下蕴出一片寒冷的银光,甚是刺眼。
      傅禹同露出满意却冰冷的笑,大声吼道,“根据刚才的部署,兵分四路,只要是活物,杀无赦!”说着率先领队冲入树林。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再一次响彻天地,但更令人心惊的,却是这三百多铁骑所发出的嘶吼。
      “杀——”戾气冲天。

      燕三娘这才从树干后走出,她双拳紧握,秀眉紧蹙,在原地踌躇片刻,极力压制住想要冲上前去加入拼斗的念头,向原先约定好的地方走去。离歌笑是对的,她伤患未愈,若贸然出手,定是必死无疑。但此番交战,一枝梅究竟有没有机会重回醉生梦死,在一旁看到全部过程的她,却是心如明镜。

      纵然如此,燕三娘相信离歌笑,即使是在这就死一生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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