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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神兵初现(上) ...


  •   其实,一枝梅从来都不只是四个人。

      没有了,曾四季常绿的山庄、勤奋守己的奴仆、活泼可爱的少女、温婉娴熟的妇人、志趣相投、相交多年的挚友,一切都殒于眼前的烈火。它没有飞出令人振奋的金色凤凰,徒留一地难以辨认的焦骨与尘埃。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沈墨定定地看着眼前直冲苍穹的火光,浑然不觉自己的指甲嵌已入掌心,刻出血痕。眼被浓烟熏地生疼,他却极力睁着,任凭热泪横流,直到脸上的液体被冷风吹干,眼眶酸涩难忍,男人才缓缓闭上眼,再度睁开时,眸中已无泪水,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
      一生的泪已在刚才流尽。

      沈墨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挪动依然僵硬的双脚,他走到燕三娘面前,蹲下,冰凉的手覆上三娘的,眼在女人苍白的脸上停留了半刻才开口,“燕儿,把白虎给我。”离歌笑听得出,这句话艰难而酸涩。

      燕三娘涣散的眼神重新汇聚,清冷的眸射出几道不可思的光,几近咬牙切齿,“你,说什么?!你的好兄弟现在就在这火场里,你……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沈墨目光灼灼地看着女人,轻舔干裂的唇,沉声说到,“三娘,这是他唯一留在世间的东西。给我。”燕三娘把目光移向别处,不再言语,从腰间拿出玉佩,狠狠往草地上一扔。
      沈墨捡起玉佩,冰凉的触感直达心尖,他收好白虎,起身说道,“从这里出发,要穿越两片沼泽,约莫三天后才能走出这里。我来带路,路上必会碰到锦衣卫的阻击,各位自己珍重,若真觉得有愧于杨家,便留住自己性命,日后才能为民请命。”
      看着眼前的熊熊烈火,柴胡停止了蛮横的冲动,他大声吼道,“杨大人,我柴胡定就算拼了性命,也会灭了那帮孙子,为你们报仇!”

      贺小梅满面悲痛,他朝山庄方向跪下,神情坚毅,“杨大人,原谅我一开始的小人之心。我不知道帮大家易容是对是错,但你们放心,从今日起,贺小梅的命是天下百姓的,只要他们需要,我绝不会有半分迟疑。”千面戏子连磕三个响头,从未有过的决绝。

      燕三娘挺起身子,想要站起,不料脚下一麻引得一记踉跄。离歌笑伸手想要扶助,却被燕三娘一把推开,他皱眉,轻轻唤道,“三娘……”女人甚至不愿看男人一眼,她声音冷冽,道,“哼,把我打晕的人就是你吧,既然从从不跟我敞开心扉,要我何用?!”说完扶着膝盖向前走去。离歌笑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轻叹一声,给了贺小梅和柴胡一个眼神,示意两人看好燕三娘,便走向呆立在一旁的荆如心。
      “如心,我们走吧。”离歌笑柔声道。

      荆如心像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一般,片刻才回过神来,跟上离歌笑的脚步。但其实令她晃神的并非那场大火,而是眼前的燕三娘,这是与姐姐完全不同的女子,若荆如忆是一泓温柔的春水,那燕三娘便是一川奔腾的激流,姐姐与离歌笑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而燕三娘却对他疾言厉色……这个男人,真的爱过荆如忆吗?若爱过,现如今为何又对燕三娘又流露出这般关切的神情?
      我会证明,离歌笑此生只爱荆如忆,不惜一切代价。美丽女子轻咬嘴唇,暗自发誓。

      太阳已完全升起,日光刺穿茂密的树叶,投下斑驳一片。树林平日渺无人径,土质松软且杂草枯木横生,路并不非常好走。沈墨在前头带路,贺小梅和柴胡照离歌笑的意思让燕三娘走在二人中间,接着是荆如心,离歌笑断后。沈墨边走边不停地折下从旁生出的长枝,手掌手背上均有多道血痕却仍不减慢速度,贺小梅见到此景,心中唏嘘,“三娘,你独自闯荡江湖多年,这些枯枝野草必不放在眼里,但若真有人为你遮风挡雨,心里也必是温暖之极吧?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们就这么分开了呢?罢了罢了,若不分开,又何来现在的一枝梅呢。”停止思绪,他也学着沈墨的样子,为三娘折断挡路的枝桠。

      “多谢。”身前传来沈墨低沉却诚恳的声音。

      人迹罕至的树林中布满了各种不知名的大小飞虫,六人的到来像是惊扰了它们安逸的生活,竟全都扑闪着翅膀,横冲直撞。荆如心虽极力隐忍,但微颤的手还是泄露了她的惧意,离歌笑看在眼中,却也无计可施,只得低声安慰道,“别怕,它们不咬人的。”女人中一暖,回头颔首,却发现离歌笑的视线越过自己的肩头投向前方,黯然之余妒意悄生。

      在放蟋蟀的密室中,一向英姿猎猎的燕子神偷竟被些小虫的叫声一吓,便毫不犹豫地扑入离歌笑怀中,那么现在……?只见贺小梅与柴胡一前一后不停地挥舞树枝驱赶飞虫,燕三娘一手拢起衣摆,一手捂着口鼻,死盯着贺小梅的脚,亦步亦趋,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眼中没什么神采。
      一时间,离歌笑只觉得自己的心慢慢地被凉水浸透,直至结上一层薄霜——他宁愿燕三娘怕到惊呼,然后他便会理所当然地冲上前去一脸认真地告诉她,若怕,便把他们当作指路的萤火虫。可是女人的心已被悲愤占据,连恐惧都容不下了。那么,他只能跟在队伍的最后,为其阻隔潜在的危险,感受她若有似无、忽快忽慢的呼吸。

      林间土质松软湿滑,不易行走,六人的体力消耗地很快,特别是不会武功的荆如心,大半个上午过去,她已两颊绯红,气喘吁吁。正当她双脚发软之时,却发现本就不宽的路变得越来越窄,不到片刻,眼前便出现一条只容得一人能够通过的泥泞之路。
      带头的沈墨听停下脚步对众人说到,“前面便是第一片沼泽,并不算太大,但要注意双脚用力均匀,不然一旦陷下,很难脱身。”之后又看向三娘,神情关切,“三娘,你行不行?你刚刚的呼吸很乱。不如……”
      燕三娘解开披肩,拿在手中,冷声道,“有什么不行的。少废话,赶快走。”说着就要迈开脚步。

      “等一下,”离歌笑不知什么时候已绕过柴胡站在燕三娘的背后,他狐疑地打量三娘的周身,皱眉道,“你的腰怎么了?从刚才开始就非常不对劲。”
      燕三娘微怔,一双眼掠过男人紧蹙的眉头,又慌忙转向别处,倔强道,“没有。你看错了。”离歌笑挑眉,目光转向从刚才就一直没抬头的贺小梅,问道,“小梅,三娘怎么了?”贺小梅是在顶不住那么多双目光的重压,只得说到,“阮逸风在三娘腰间插入银针,我虽为她拔出,但接下来的三天还是会疼痛难忍。”
      柴胡急急道,“娘娘腔,你怎么不早说呀,这小娘子都走了那么远的路了。”

      贺小梅也是满脸无奈,声音哀怨,“唉,三娘硬是不让我说,说是自己能走,我……唉。”说出来又如何?燕三娘最不希望的,便是成为众人的负累,这一点,贺小梅心知肚明。
      离歌笑听完,轻叹一声,弯下身子,道,“上来,我背你。”
      燕三娘面上一红,却道,“我又没断手断脚,谁要你背,我自己能走。”正要离开,却被男人拉住手腕,“好啊,我不背。”离歌笑遂站起身子,一脸无谓,左手手却陡然加大力道把女人手臂拉得更紧,另一只手托住腰枝,猛地一抬,女人轻盈的身子被男人打横抱在胸前。
      莫说是燕三娘,所有人都在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这一贯雷打不动的离歌笑怎么……?关键时刻,还是柴胡一语道破天机,“嘿嘿,这老离啊,看来是被严世蕃那孙子给吓坏了。知道紧张小娘子了,哈哈。”离歌笑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燕三娘被男人突如其来的动作引得心神一荡,却又很快恢复如常,盯着离歌笑的眼问道,“那荆姑娘怎么办?这沼泽,没武功的人很危险吧。”女人已经做好了跳下这温暖胸膛的准备。离歌笑还没答话,只扫了眼身边人,贺小梅便手脚利落地跨到荆如心身边,微笑道,“歌哥要照顾三娘,荆姑娘不介意小生来背姑娘过沼泽吧?”千面戏子闪亮的眸子里滑过几丝狡黠。
      “自然不会,麻烦贺公子了。”荆如心似乎有些尴尬,但还是从容应答。

      沈墨沉默地看着这一切,面色平静,只是指关节微微发白。“我们走吧。”说着一只脚已踏入泥沼,粘稠绵软的泥土在卸掉冲力的同时也大大增加了拔出的阻力,一步一沉沦,正如他的心一般,仿佛沉入无边无际的深海,杳无音讯。

      燕三娘有些局促,似乎连手都不知道要放哪里好。她贴着离歌笑结实、温热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周身是被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包围着,心中寒冷悲痛之感顿时遣散了不少。就在两人快要踏入沼泽之时,燕三娘朱唇轻启。
      “喂。”

      “恩?”离歌笑低头看向怀中人,笑意里有几分揶揄。
      “还是背吧。”燕三娘虽万般不情愿,却还是缴械投降,还是背比较安全吧。
      离歌笑展开笑颜,像是早就预料到的一般,“好啊。”说着便放下三娘,背起,沉声道,“抱紧了。”说完便踏入狭窄的沼泽。
      这泥地,果真是很难走啊……

      待走出沼泽,已是旁晚,带路的沈墨一路上为众人移去不少阻碍,体力消耗巨大,并不比背着人的贺小梅和离歌笑轻松多少,而柴胡本身身形沉重紧实,在这泥地里吃亏异常,六人均瘫坐在地上,饥渴难忍。

      燕三娘单以手撑地,支起身子,道,“你们在这儿休息下,我去找些野果。”还没走出半步,就被在一旁满头是汗,喘着粗气的离歌笑一把拉住,他微调呼吸,尽量平稳地说道,“你腰伤未愈,在这儿休息,让小梅去。”

      “什么,歌哥,你是说我吗?”贺小梅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嗖地窜起,一脸难以置信,“我刚刚背着荆姑娘过来耶,要不是我,你……”
      离歌笑一脸慵懒地接过话头,“是啊,要不是你答应帮三娘,她就不会赤手空拳地进到阮逸风房间……”贺小梅赶紧识相地截住接下来的词句,赔笑道,“歌哥说的是,小梅这就去……”
      燕三娘涨红了脸,瞄了几眼离歌笑的神色,便不再言语。离歌笑亦阖上双眼,静静休息。

      沈墨随手捡起一片树叶,卷起,移到嘴边,悠扬的乐曲婉转而出,回响在空空荡荡的暮色之间。
      天地无言,青山苍茫,流水知音,共此时光。
      明明是如斯美妙的意境,沈墨的眉宇间却泻出些许悲凉之意。

      燕三娘凝望着他高大却寂寥的背影,思绪万千,一时间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想要倾吐而出,最后却只化为一句深长的叹息,在一旁闭着眼的男人听闻,眉头动了动,眼却并未睁开。
      流年空转,阴差阳错,几多离愁,谁能知晓?

      夜已深,万物成眠,寂静的山林里回响着柴胡断断续续的鼾声。荆如心腹有心事,总是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昏昏沉沉。倒是贺小梅,为了寻得野果,来回跑了约莫有二里多地,加之背着荆如心跋涉沼泽,精疲力竭之下反而是睡得最安稳的那个。

      燕三娘只要一阖上眼,面前便浮现兮儿天真烂漫的笑颜,女孩手里还捧色彩斑斓的花,可是笑着笑着,兮儿口鼻竟都流出血来,纯真无邪变得阴沉诡谲。周围的景物一下子陷入幽暗的蓝色,惊呼声还没冲出咽喉便被冰冷的空气冻住,燕三娘猛地睁开眼,繁星闪烁的夜空映入眼帘,侧头,离歌笑的呼吸深长且沉稳,睡颜安静,眉却紧紧的锁着,顺着他面朝的方向望去,是浓烟冲天,甚至依稀还有有火光跳跃的锦盛山庄。

      这个刚刚还绞尽脑汁安慰自己的男人,他不是没有悲伤与自责,只是他把这一切都强压在心里,以至于即使是在睡梦中,眉头也不得半刻的舒展,恐怕那颗心也是如此吧。燕三娘伸手,想为他抚平紧蹙的眉头,却望见了另一个站在不远处的背影,手生生停在半空。
      暗蓝色的锦袍似要与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男人周身萦绕着一股浓厚的悲伤,不是哭天抢地般的凄厉,而是一种令人难以呼吸的压抑。燕三娘从未见过这样的沈墨,即使是在沈家没落、在被严党打压、甚至灭门的时刻……

      他衣袂翻飞,遗世独立,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像隔着千山万水。
      燕三娘抚着微微发紧的胸口,慢慢走近那个身影,在能感受到他气息之处停住。沈墨温柔的声线伴着青草气味随风而来。
      “那么晚了,早些歇着吧,没算错的话,锦衣卫明天就会到。”
      燕三娘微微垂头,目光放在他肩头,轻声道,“我知道你也很难过,刚才我……”没说完便被沈墨打断,他转过身来,眼像被蒙上一层雾一般,绵软温润,“对不起。”这份在心中翻滚了千万遍的情愫终于以声音的形式传递而出。
      燕三娘先是一愣,而后淡然一笑,歪头问道,“对不起?哪件事?”

      沈墨到是从容的很,深深的望着眼前的女人,道,“所有。”
      所有?成亲前另觅他人,七年杳无音信,锦盛山庄之事,所有这些事,只换得这三个不痛不痒的字吗。

      “哼。”燕三娘有些愠怒,沉默片刻才继续说到,“除了这三字没有别的么?在我想听的时候,不准备解释么?”

      沈墨走近一步,凝视三娘。月光皎洁,微有凉风,恍如那些他们携手夜游的夜晚,只是此时,他已不能嬉笑着将眼前人拉入怀中,裹在厚重的裘衣内。“燕儿,当年我是真心要娶你。至于李家小姐,是父亲的意思,他并没有知会过我。直到喜帖全部发出,连皇上都知晓,我才恍然大悟,只是,为时已晚。”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已有叹息。

      燕三娘并没流露出过多的惊讶,她别过头去,自嘲笑道,“原来沈老爷并不喜欢我,那次和姜洚献舞,我还以为……是我自作多情了。也是,说到底,神偷和小偷并没什么区别。”
      沈墨眉头微皱,柔声说到,“燕儿,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燕三娘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悲伤,反而沉静的有些过分,“还有呢?”
      沈墨吁了口气,道,“没有了。”忽而起风,把他声音吹散,燕三娘听不分明。男人垂下眼帘,继续说道,“燕儿,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去休息吧。”

      燕三娘气结,正想发作,抬眼,却望见了沈墨眼里,有着与自己质地相同的悲伤。既然并没有比我好过,那你为什么不说呢,让我们彼此都能获得解脱。
      对视片刻,女人轻抿嘴唇,转身离去。

      燕三娘的动作着实太快,哪怕慢个半刻,她也会发觉,沈墨平稳的眼波里瞬时间暗流汹涌。
      燕儿,我曾恨不得告诉你这些年来的每一个细节,可是现在,我却不想说了。不想告诉你我是怎样活下来,不想告诉你有多少为人我而死,亦不想告诉你我为何要重回你的生活,说了又能改变什么呢?多么动人的理由也无法填满我们之间横着的巨大沟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受到任何伤害,即使一切,已无从改变。

      自从火焰燃起的那个时刻,便已注定,一旦开始,便不能停下,燕儿,我已别无选择。
      沈墨怔怔地目送那个单薄却坚毅的身影一步步的离开,那每一步,都踩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再过一个时辰,就要破晓,沈墨一夜未眠。

      夜色褪去,天空既白。树林里静得骇人,连一声鸟鸣都没有,只有晨风掠过枝桠的沙沙声。众人都毫无知觉一般,仍或躺或坐,睡姿各异。

      树林里,传出“细细簌簌”的脚步声,他们有些人的飞鱼服已经残破,脸上还留着被浓烟熏过的黑色和道道血痕,但从其整齐的脚步与一致的装备来看,是锦衣卫无疑,带头的竟是那姚竹,他左眼被粗略包扎过,手臂与身上都沾染了鲜血,眼神却比之前更显凶狠,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阮逸风受了重伤,贵妃不会放过我们,想要活命,就必须拿下一枝梅的项上人头!”
      “是,大人。”所有人肃穆,低吼。

      “给我上!”
      “是。”

      所有锦衣卫蜂拥而出,吼叫着朝仍闭着眼的六人冲去,他们挥舞绣春刀,面目狰狞,满眼血丝,此时,已没有什么战略部署,唯一的战术,就是杀!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但,姚竹失算了,因为胸怀一腔悲愤的,却非只是锦衣卫一方。

      只见刚才还睡意朦胧的贺小梅双手一展,几道寒光闪过,冲在最前面的四个锦衣卫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被暗器割破咽喉,当场毙命。
      离歌笑睁开双眼,目光凌厉,他一手挡住正要砍下的大刀,一手照着来人胸腔就是两拳,趁着对方手松的片刻,夺过兵器,一抬手,鲜血四溅。他向来自诩不想用杀人来解决问题,但是到如今,似乎只有鲜血,才能平息他心中积蓄已久的怒火。

      柴胡大吼一声,“杨老爷,柴胡为你报仇。”眼中像是要冒出火来,反冲入来人之中,不顾偶尔被刀锋划伤的手臂,夺过两把大刀,奋力向对方砍去,锦衣卫被他的气势吓住,竟也不敢近其身一步。
      沈墨腾空而起,一手锁住一个锦衣卫的咽喉,猛力一拧后便摔出数丈远。他甚至没有用刀,但全身散发出的阴沉之气却让来人不寒而栗。每一记长拳都用足了全身的力道,每一脚都势必要让来人分筋错骨。

      燕三娘把荆如心护在身后,轻声却坚定地说,“荆姑娘,不要怕。”她故意站在其他四人之后,令冲入的锦衣卫数量大大减少,偶尔有一两个不知死活的突围而入,三娘侧身,轻巧夺过致命一刀,后一手抽过兵器,一手往颈肩打去,在对方愣神间便已被自己的绣春刀刺破胸膛。
      锦衣卫在火海中丧生百人,也就是说,此次的绞杀仍有上百人参与,眼见一批又一批人挥刀而来,一枝梅四人双目通红,面容紧绷,脸上沾染了不少鲜血,触目惊心;而身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停地往外渗着血,但他们似毫无痛感,出招的速度、力量没有半点减退,身上的衣衫被鲜血染红,早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刀已被砍出缺口,那么就再换一把,一枝梅必血祭锦盛山庄。
      直到最后一个锦衣卫倒下,沈墨都没有使用刀剑,他全身皆是或浅或深的血痕。兵器已不能表达他的愤恨,唯有近身肉搏,让来人感受到死亡临近却逃脱不得的厮磨,才能泻出他心中满腔的悲愤。

      身后的荆如心看着满地的鲜血与尸体,只觉心脏狂跳,长大了嘴却也叫不出任何声响。这群人,是以侠义之名蜚声江湖的一枝梅,但为什么,在自己看来,他们竟像一群杀人狂魔,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上百个生命在他们手中了结。

      如果所有问题都能在舒适安逸的茶馆中解决,那么一枝梅从一开始便不会出现。身逢这样的世道,朝廷以礼教代替法制,可偏偏妖孽横行,道德败坏,没有血的教训,这群牲畜,怎肯罢手?!不错,一枝梅是惩恶行善的侠客,但他们是人,不是神,他们也会愤怒、会痛恨、会悲伤、会有很多无可奈何之事。锦盛山庄的覆灭已让他们背负太多鲜血与责任,此仇不报,如何有颜面面对杨继盛,面对天下百姓,如何再战江湖?!何况又是在这样的生死时刻,不是杀,便是被杀,哪能由你选择。

      只是这样的道理,荆如心并不明白,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口口声声称深爱着姐姐的离歌笑会心系与身前这个满手鲜血的女子,她,不懂。

      终于,在充斥着血腥味的空气中,一切归于平静。
      离歌笑、沈墨、贺小梅、燕三娘,甚至是一向热衷打斗的柴胡都毫无兴奋之感,他们看着这些素不相识的尸首,心中一片悲凉。现如今,躺在这里的人和远处仍被被埋于火场中的焦骨又有何不同呢?
      这场生死之博,没有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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