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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锦盛山庄(下) ...

  •   沈墨与杨翰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广泛地不着边际,贺小梅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在场,两好友都没能放开心胸,也觉得颇为尴尬,只得默默欣赏着厢房中雅致的布局与摆设。正值千面戏子百般无聊之际,一个温润的声音出现,“老爷,送给阮公子的礼物已经准备好了,您要去看一下么?”一个面目温柔的女子缓缓走来,是杨夫人。
      贺小梅站起,文雅地向夫人作了一辑,刚想坐下,有腾地站起,抱拳问道,“夫人,敢问三娘她……?”

      妇人一脸疑惑,“三娘?”
      沈墨颜色一冷,赶忙抢道,“难道夫人没有让侍女去请燕姑娘么?”话音未落,全身已然紧绷,像是拉满弓的箭,一触即发。

      夫人这才笑道,“我这趟来就是想和燕姑娘聊几句的,她人呢?”女人一脸无辜,但沈墨已如一只豹子般夺门而出,脸上的神情凶戾的像是正待捕食的野兽。
      “杨老爷,可否……?”贺小梅稳住心绪,若庄主出面,是否还有转圜余地。
      杨翰博缓缓闭上眼,慢慢踱向里屋。“贺先生,我会尽力的。”其实他只比沈墨大了几岁,此时却像是瞬间经年,连背影也变得沧桑。
      贺小梅冷哼一声,急速掠出房去,他为三娘担心,却也生这杨翰博的气,我们一枝梅这般帮你,只换得你步入里屋,视而不见么?!

      杨继盛大人,得子若此,你怎能瞑目?!
      焦急间,千面戏子又加快脚步,白衣飘飘,如风似雾。
      三娘,撑住!

      沈墨一路狂奔,阮逸风的厢房印入眼帘时却令他心神一震,愣在当初。
      前方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三娘,难道……

      燕三娘看着那张邪笑满溢的脸越来越近,丝质薄被俯在裸露的皮肤上,那冰凉的触感让人感到绝望。

      女人死死地闭住眼睛,如若可以,她宁愿就在此刻死去,心跳越来越快,激烈的像是要跳出胸膛,突然觉得一股热力直冲心脏而来,顿时气血翻涌,喉头弥漫起猩红的味道,嘴角有粘稠的液体缓缓流出。

      意念聚散,三娘觉得自己像是脱离了沉重的身子,眼前的事物向四方退去,意识也慢慢消散,迷惘间,只觉一个落拓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发丝微乱,一脸慵懒,嘴角还带着几丝浅谈的笑意,灿若星河的眼眸定定地望着自己,男人眼里满是温柔。女人挣扎着想要跑向他,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他们之间似隔着条无法逾越的银河,距离不曾缩短。
      男人的眼象是盛着一泓温热的春水,笑似是一股伴有梅香的风,紧紧把女人拥在这柔情蜜意的氛围里,可是他一步都不曾走动。
      他,站在那里,不靠近。

      爱而不能得,这才是绝望。

      画面瞬间全黑,燕三娘已无痛感,不知冷热,完全失去知觉。

      阮逸风忍不住笑出声来,若是萧本这厮知道曾整垮自己的一枝梅现在正任自己鱼肉,会是怎样一副懊恼的表情呢。这绝色侠女,果真是令人心痒难耐,可就当他触到被角之时,只觉得闻到一股焦烂之道,随后便听闻焦急的大喊,“着火啦,着火啦,快来救火啊。”
      阮逸风心道不好,转头想看个究竟。

      一声巨响,两扇木门应声而倒,木框摔成两段,一个高大、刚毅的身影出现在灰暗的雾气中。多门而入的烟雾迷了阮逸风的眼,他看不清楚来人的长相,但即使只凭轮廓,也能感受到那令人震颤的愤怒,那两道冰凉的目光象是利剑一般把阮逸风定在原地,思绪顿时停滞。也就是这一刻,来人象是发怒的猛虎般跨上前去,狠狠锁住阮逸风的咽喉,挺了片刻,像是在极力压制住什么,终于拇指指腹一松,把人狠狠向后甩去。

      阮逸风连一个音节都没来得及发,便已昏死过去。
      身形颀长,一身粗布灰衣,微乱的发,剑眉星目,除了离歌笑,还能有谁。

      离歌笑几乎是摒着呼吸跨到床前,燕三娘右肩的伤口还在往外沁血,衬在她雪白的皮肤上,似是一朵娇艳欲滴的梅花,只是那嵌入皮肤的两块碎玉还是让看自认惯看伤口无数离歌一怔,心中有些发紧——为了任务,这女人确实是连命都不要了。他再上前一步,想立即带三娘离开,肩上的上伤他不敢乱碰,若是扯着哪跟筋脉,这燕子怕是要飞不起来了,为今之计,便是赶紧让贺小梅为她医治。

      只掀开了薄被的一角,离歌笑便眼前活色生香的景象牢牢钉在原地,半分都动弹不得,躁热的气血尽数冲向天灵,平素剑悬于颈都不皱一下眉头的一枝梅首领竟在此时涨红了脸,手僵在半空。
      心中一阵悸动后后,冰冷强盛的恐惧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呛地他几乎无法呼吸。幸好他来了,若是慢了半步,她……

      原来离歌笑在离开时发现山庄外的树林间有许多新的踏痕,锦盛山庄素来低调,不会有那么来客,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阮逸风的人,除了看得见的守卫,他必定还带了别的人来,并且至少百余人。那么多人身怀武艺之人,怎么可能没看见匆匆离去的离歌笑?!没人现身阻拦,必是故意放行。
      故意,是阴谋的前奏。

      谢天谢地,离歌笑猜对了,若再晚来半步,他必将抱憾终生。
      男人晃神的片刻,门外火势越来越凶,浓烟不住灌如屋内,脚步也渐渐嘈杂起来。
      “喂,着火了,快去拿水救火。”
      “公子和那个女子还在里面。”

      “你,你,带各部下去救火,剩下的人,跟我来。”
      鼎沸的人声越来越近,已经没有时间了。

      “三娘,情况紧急,恕我冒犯。”离歌笑利落地扯下自己的披风,长臂一挥,覆在三娘单薄的身子上,将她扶起后紧紧裹在紫色敞衣中。
      “什么人?!给我住手!”带头的男人大喝,并不是适才出现在阮逸风身边的侍卫,看来守在庄外的护卫已然赶到。

      “阮公子,你怎么了?阮公子………千户大人,这……”扶起昏厥在旁的阮逸风,年轻的侍卫显得有些紧张。
      被唤千户的男人脸上愤怒满溢,眼里还带着几分轻蔑,只有一人,能耐我百个锦衣卫如何?!

      离歌笑完全不理会身后的叫嚣,他仔细地为三娘系紧敞衣,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明知眼前人听不到,却还是极其深沉地说道,“三娘,有我在,不要怕。”
      男人左手紧紧箍住三娘细软的腰肢,暗暗提气,单手把她横抱在身后,右手扬起长刀,转身,与来人对面而立。刚才还动作轻柔,满眼温情的男人,现在却一身萧杀之气,眉眼都像是刀刻般的锋利,嘴角扯出几丝冷笑,语气也是少有的挑衅,“姚竹,好久不见,没想到连你也做千户了,我大明锦衣卫果真无人。”

      姚竹看到这样熟悉的脸,握刀的手竟是一抖,“离歌笑,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只要打败你,我便是下一任锦衣卫都指挥史,大明最强锦衣卫!”他很紧张,因为对面是一枝梅的首领离歌笑,但他也很兴奋,因为对面是连陆炳都赞赏有佳的前锦衣卫同支离歌笑!
      “哼,大明第一锦衣卫,陆炳听到这话怕是要从棺材里爬出来。”离歌笑嗤之以鼻,握紧长刀,狭目微眯,蓄势待发。

      “给我上。”和曾经的应无求一样,姚竹亦不敢第一个与离歌笑火拼。数十个锦衣卫挥着刀向离歌笑冲去,离歌笑侧身而立,紧紧把燕三娘护在身后。银光扑面而来,他抬手一挡,化解眼前杀招,随后迅速弯腰抽身,躲过偷袭,趁着空隙右手猛力一抬,两个冲在最前面的锦衣卫当场毙命;

      侍卫又汹涌而来,离歌笑出招快而迅猛,扬起的冷风令人不寒而栗,刀光剑影间血肉横飞,这帮初见世面的新人,第一次见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锦衣卫。来人虽多,却久久不能近他的身,可是,他毕竟带着一个人,纵使武功再高,也无法单手打退这里的所有人。
      离歌笑剑眉一皱,手上力道更重,他心中已没了杀与不杀的界限,他的目的,只是要带身后的女人出去,仅此而已。

      寒光闪烁间受伤的低吼声此起彼伏,离歌笑身上、脸上沾满了鲜血,他看不分明,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刚才被阮逸风刺伤的伤口再次裂开,吃痛间被来人钻了空子,刚要照肩上看下,离歌笑一记飞腿狠绝地踢往来人的要害之处——对待卑鄙之人,不用讲究君子之道。
      看着自己人接连倒下,刚才还踌躇满志,想着一战成名的姚竹有些慌了——由于前天才得到调令,他只带了八十锦衣卫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地率先赶到,其他二百人明日一早就才能到。在场的都经历了长途跋涉,战斗力急速下降,这样下去,胜负未知。

      正当他思索之际,一阵长喝灌入耳中,“他奶奶的,你们这帮小兔崽子疯了吧,敢拦爷爷我!”与声音同时出现的,是几个被扔进厢房,倒在地上疼的满地打滚的锦衣卫,和一个气势如虹的彪形大汉。

      “老胡,你这火放的还真及时啊。”离歌笑挑眉笑道。
      “嘿嘿,那还用说,”柴胡憨憨一笑,接着跨开大步,凶悍地喝道,“还有谁要来尝尝老子的铁拳!?尽管来!”

      剩下的几十号锦衣卫虽还拿着刀,但人已微微颤抖,有人咽下一口唾沫,却再不敢上前半步。离歌笑再次收紧搂着三娘的左手,横刀上前,厉声大喝,“都给我后退!”像是被这气势吓倒,姚竹虽满脸不甘,却还是一挥手,离歌笑等人终于步出厢房,走入院中。
      空间狭小的障碍被去除,离歌笑的武功能得到更大程度的施展,加上柴胡,薄命冲出围剿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只是他也很清楚,敌众我寡,加之三娘昏迷,混战中很有可能被误伤……
      现在这形势,锦盛山庄,岌岌可危。

      就在离歌笑思索进退只是,姚竹下了拼死一搏的决心,功成名就的诱惑过于巨大。
      “一个莽撞武夫,一个带着女人,不能灵活施展的受伤之人,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是大明最强的军团,八十人杀两个还不够吗?!给我上!”姚竹嘶声力竭。
      果然,锦衣卫个个摩拳擦掌,目露凶光,想要一血前耻。离歌笑和柴胡也摆开身形,绷紧神经,看来这长生死肉搏,不可避免。

      几十道银光接连而来,两人正要抵挡,却被轻易化解。
      “慢着。”沈墨眼也不眨地接连锁住两个挡路锦衣卫的咽喉,猛力一折后随手一摔,两人顿时咽气。没人再敢阻拦,他径直走到姚竹面前,看了一眼被离歌笑抱着,且披着紫色斗篷的燕三娘,眼里有什么东西猛地一沉,深吸一口气,说道,“姚大人最好住手。”
      “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指手画脚!?”姚竹见此人武功高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趁口舌之快。

      “我不过杨先生的朋友,见到这个场面,忍不住提醒,那两人也算是锦盛山庄的人,要杀要剐也应该是杨大人的事。”沈墨道。

      “哼,他们打昏阮大人,还要与锦衣卫火拼,非杀不可。”姚竹死不认输。
      沈墨冷哼,“相信姚大人也知道锦盛山庄与阮大人、以及朝廷的微妙关系,若有什么行差踏错,您也要跟着遭殃。”
      姚竹沉默了,他自认杀二人的理由天衣无缝,但朝廷从来就不是个讲道理的地方,若真误杀二人,天下人会觉得皇帝不仁,到时候自己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那你说怎么办?”他闷声问道。
      沈墨不卑不亢,声线平静,“大家停战,等到阮大人醒了再说。”

      “这……万一……”姚竹犹豫万分。
      “没有万一,我这里有最好的郎中,明早阮大人一醒,我锦盛山庄便给你一个交代。”杨翰博缓步踱入,面色严肃,声音不容反驳。
      “既然杨大人这么说了,兄弟们,我们明早见分晓。”姚竹不是傻瓜,明早援兵一刀,这些人还不是任自己处置么,他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带人离去。
      “老离,小娘子这是怎么了?”柴胡一脸疑惑地盯着三娘。
      “歌哥,三娘怎么样?”

      与沈墨一起赶到的贺小梅这才有机会跑到离歌笑身边,看到燕三娘红地有些病态的脸色和奇怪的衣着,心中明白了七八分,却又什么都不能说,只得长叹一声。
      离歌笑终于全身放松了些,把三娘打横抱在胸前,却犹豫着要不要交给贺小梅。

      “交给我吧。”深思良久,沈墨终于吐出这句话,看离歌笑蹙眉,沉默不语,又接着说道,“快去救荆姑娘吧,这里我顶着,若是一枝梅有半点损伤,我用命赔。”
      离歌笑这才静下心来,他发现原来手上的人是那么轻,很奇怪,她那么瘦弱的肩膀是如何扛起这些连男人都觉得重的大仁大义?如此纤细的手臂是如何一次次抵挡那些凶残的袭击,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着,钝钝的疼起来。

      停顿片刻,离歌笑终于把怀中的女人交给沈墨,动作僵硬迟缓。“我不要你的命,我要他们每一个都好好的。”他看着沈墨的眼,神情肃穆。
      “老离,你……”
      “歌哥,你怎么能把三娘给他呢。”贺小梅和柴胡颇为不解。
      “小梅,去给阮逸风诊治,不要反驳,听话。老胡,遇事不要冲动,我去去就回。”离歌笑交代完便大步离去,完全不理会长着一张大嘴的贺小梅和一脸烦躁的柴胡。
      “歌哥是要我在治他的时候毒死他么?”贺小梅认真地喃喃自语。
      “我劝你还是不要。”沈墨望着离歌笑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成,这世上果真就是有真么聪明的人,再低头深深地看着三娘的眉眼,久久不语。
      “喂,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吃我们小娘子的豆腐,不然我戳瞎你的眼。”柴胡看刀沈墨一直盯着三娘,心生怒意,大声说到。
      “就是,三娘是歌哥的人,你可别打她主意……”还没等贺小梅说完,沈墨便微微一笑,盯着一直站在一旁的东菊,沉声道,“帮姑娘拿套干净衣服,帮她穿上,不要碰到伤口,不然我废你双手。”

      另一边,杨翰博已回到内堂,他在父亲杨继盛的画像前,负手而立,沉静的眼中似有什么在缓缓流动,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气息,不怒自威。

      “夫人,你害怕吗?”他的声音缓慢、低沉,却又夹着几丝温柔。在他身后站了良久的女人有些惊讶,旋即笑开,温婉娴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有听到女人的回答,杨翰博回过头来,对上她的眸。
      女人还是笑着,轻轻问道,“相公,你,等了很久了吧。”声音轻柔,却深深震撼了男人的心,他张了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女人垂首,扶了下微乱的发髻,“我去安排一下吧。”说着便离开了。
      杨翰博看着妻子离开的背影,心绪翻滚,久久不能平静,他向来波澜不惊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
      是的,这一刻,我已经等的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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