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当户对》呆空sky

1、第 1 章

　　城南新搬来一户人家，人口不多，只有一对母子。除了左右的邻居之外，不会有人在意偌大的京城里多了还是少了一户人家。普通人过日子无非是过自己的安生日子，看别人的热闹，至于跟自己一样的平民百姓，打打招呼磕磕牙才是应该做的。
　　“娘，今天的货准备好了，我这就出门，你一个人在家别那么操劳了，没事的时候跟吴大婶他们说说话，别总闷在屋子里。”说话的是个年轻俊朗的小伙子，英挺的五官、健康的黑色皮肤，让人看着就心生欢喜。
　　“东儿啊，我们刚到京城，路还不熟，你走街串巷的自己当心，不认识的地方多问问，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知道吗？”已过花甲之年的妇人拉着儿子细细叮嘱着，同样的话不管听母亲说了多少遍，汪东城都还是微微弓腰低头，耐心的听完。
　　“娘，我知道的，你自己在家也别总吃剩饭，做点新鲜的，中午做碗三鲜面吃也花不了几个钱。”每天晚上回家都有热汤热饭，母亲一个人在家却不怎么在意自己，汪东城也只能变着法子劝，多说几次说不定就能听进去那么一两次了。
　　“娘知道，你快去吧。”帮儿子整整衣衫，汪老夫人帮儿子把货担抬到门前，看着儿子担着货出门，又细细叮嘱着，“早些回来。”
　　呼吸着清晨清爽的空气，灿烂的阳光洒在年轻人身上，带着让人赞叹的英气。汪家在家乡不算大富大贵，但也说得上小康，汪东城父母中年得来的独子，在家也是没怎么吃过苦的。偏偏老天不开眼，汪东城十五六岁上家里的顶梁柱就遭遇意外轰然倒塌。汪东城读过几年书，父亲去世的那天乡里刚送来喜报中了秀才，那之后，为了养家照顾身体不好的母亲，读书的事便耽搁下来。乡下地方小，能做的活计不多，孤儿寡母的也没个依靠，而汪东城也不想一辈子就守着小小的一方地过日子，盘算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揣上家里不算多的家当，带着母亲来到京城。天子脚下的风情自不是乡野小村能比拟的，但在这里生活也愈发艰难。汪家母子现在住的房子是借住汪老夫人一个远房亲戚闲置的，既是闲置的房屋，想想也知道是怎样的光景。在这京城，稍有些体面的房子，谁会让它闲置了去。
　　刚来京城不到一个月，汪东城不想像在家乡一样被束缚在一个地方早上出工晚上放工，所以请人做了副挑子，花了些本钱进货，做起走街串巷的货郎。要说这货郎实在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行当，但从姑娘媳妇用的胭脂水粉，到大娘婶子用的顶针线头，或者是孩子玩的拨浪鼓，都能在那小小的挑子里找到。偶尔也有哪家当家的看到了，要求他隔天带些玉坠香囊过来，送给心上人或是自己娘子，都是过日子的点缀和情趣。
　　起初汪老夫人不同意汪东城做这没前途的营生，在家乡的时候，虽说日子不怎么富裕，但总能过得下去，儿子说要来京城见见世面，老人家想想也觉得应该，便找到亲戚借了现在住的地方，母子二人收拾打扫过后倒也住着舒坦。本想着在京城哪怕日子苦点，孩子能长长见识也是好的，便也甘愿。但不曾想这孩子竟然没去找正紧营生，却挑起货担做了货郎，老人家不解又心疼，憋着两天没理会他。最后汪东城自己对母亲解释了，这么做一方面是走街串巷能见识的东西多，二来自己做小生意自由随心些，这也是想从最简单的做起，一点点赚了家底，日后开个自己的铺子，让母亲在京城安享晚年。听了儿子的解释，汪老夫人倒也放下心来，自家儿子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年轻的时候想做就让他做去，便也不再反对。

　　这日正逢上赶集的日子，城里热闹得很，临近晌午汪东城找了家常去的茶棚坐下休息。做茶棚生意的是一对姓李的老夫妻，家里儿子媳妇都孝顺，孙子也上了学堂，日子过得不错，二老觉着在家的闲着无趣，便开了个茶摊权当做个趣儿。
　　“小汪啊，今天生意怎么样啊？”李大爷端上了茶碗，坐在汪东城身边跟他聊天。
　　“今天有集可逛，哪还能有多少生意。”汪东城笑笑，从担子里翻出两个馒头，就着茶水开始吃午饭。在家乡，汪东城也遇上过几回集，但那个阵仗跟京城还是不能比的。京城果然是不一样的啊，第一次见到，汪东城真真有种土包子进城的感觉了。
　　“看你好像也不怎么着急。”李大爷笑笑，这个年轻人有点意思，好像从来没怎么为生意的好坏操过心。看他的样子也不是不缺钱花，那就是个沉得住气的，这样的孩子会有大出息啊。老人家见的人多了，看人也颇有些眼光，李大爷相信自己这次也不会看错。
　　“着急也没用啊，”汪东城不紧不慢的吃东西喝茶，一点不见慌。
　　“小汪这是还没娶媳妇吧？”李大娘给他把茶碗满上，这会茶棚也没什么人，正好歇歇，说说闲话。
　　“是啊。”汪东城不好意思的笑笑，在家乡的时候也有媒人上门给他说过亲，总觉得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就成亲实在不甘心，便以业未立不成家为由都推了。母亲也不愿儿子心怀怨气过一辈子，说过几次没法改变，也就随他去了。
　　“是看不上人家姑娘吗？”李大娘可听说了，刚来的货郎小汪人好，货也好，不少人家的姑娘都记挂着呢。
　　“这倒不是，就是缘分还没到吧。”汪东城很信缘分，也相信自己一定会有一个有缘人可以携手。
　　“呵呵呵~这年头人都信权信银子，哪还有人像你这傻小子信缘分的。”李大爷虽是摇头，语气中却是赞赏。
　　“呵呵~我娘也常说我傻。”
　　“傻人有傻福啊。”李大娘笑吟吟的说道，“等你娶了媳妇生意再不好的时候，恐怕就要着急咯。”
　　“我娶媳妇一定要娶能吃苦的，太金贵的也看不上我。”挑媳妇汪东城不算挑剔，但太娇贵的还是敬谢不敏的。
　　“一看就知道小汪是舍不得媳妇吃苦的，有了媳妇一定是会好好疼的。”
　　“这倒是。”汪东城微微红了脸，爹在世的时候就说过，汪家的男人绝对不能亏待媳妇，自己大概也是从小受父亲的影响，从来没想过要让媳妇给自己做牛做马。
　　“李大爷，麻烦你给我倒碗茶，快渴死我了。”一个少年的声音大大方方的闯入三人的耳膜。
　　“阿升啊，今天来得挺早嘛，你先坐。”有客来了，李大爷起身去招呼。
　　看样子来人也是熟客，一坐下就跟夫妇俩聊了起来。
　　“今天采办的挺顺利吧？”上了茶，李大爷问道。
　　“哪能啊，”名唤阿升的少年抱怨着，“您老也知道，老夫人跟大小姐宁愿自己的东西平常些，给小少爷用的哪能含糊。前年大小姐嫁了人，把关的人倒是少了，可老夫人那双眼睛什么宝贝没见过，想要入她的眼，那说不得多难了。”
　　“你家小少爷我也见过一两次，看着不像那么挑剔的人啊。”李大娘有些不解。
　　“我家小少爷自小就金贵，老爷去世之后夫人小姐就越发宠了。我也没见少爷使过不好的东西，这挑剔不挑剔的还真不好说。”阿升喝了口茶，又开始为下午的采办发愁了，“现在京城里不是有人说吗，哪家的东西能进了唐府，那以后财源滚滚了。”
　　“还真别说，现如今这京里的商家都说了，有好东西先拿去唐府给过眼，看不上的再想法子往宫里送。”李大爷摇头，这还真是各人各命，不过这唐家的小少爷要娶个称心的媳妇怕是也不容易吧。

　　阿升没坐多久就急着走了，李大爷老两口知道他的活计不易做，也没多留，就说了有空常来坐坐便又回到汪东城桌边。
　　“李大爷，那是哪家的小厮，怎么这么愁眉苦脸的？”看气色，阿升应该是生活不错的，可是，看脸色就有不怎么好了。
　　李大爷惊讶的看着汪东城好半会儿，才想起他刚来京城没多久，老人家说故事的瘾上来了，便不紧不慢的说开了：“那个啊，是唐府小少爷的贴身小厮，要说这差事搁平时那可是人人羡慕的，好吃好喝的不说，陪着少爷读书的时候也能跟着认点字、学点东西。唐府待下人，那可真是没话说。”
　　“可是我刚才看他一脸愁容啊。”既然是没差，怎么还不高兴呢？
　　“这唐府在京里最出名的不是跟后宫千丝万缕的联系，也不是家大业大的财势，倒是唐老夫人跟小姐对那小少爷的宠溺。”见汪东城不甚明白，李大爷又接着说下去，“唐家老爷去得早，就留下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老夫人跟大小姐都疼的紧，就怕委屈了小少爷。”
　　“哦，”原来也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汪东城原先那一点轻慢心思倒被冲淡不少。
　　“其实这唐家小少爷人是顶好的，没什么脾气，对我们这些辛苦人也从来没有瞧不起，早几年经常能在街上见到，最近听说又要读书又要接手家业，反倒没什么空闲了。加上前阵子被几个不长眼的当女扮男装的小姐说了几句轻薄的话，老夫人就更不怎么让小少爷出门了。”
　　“李大爷见过那个唐少爷？”汪东城还以为那样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应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呢，想想又觉得自己想叉了，怎么说也是个少爷，以后要接管家业的，怎么可能像小姐一样养在深闺。
　　“见过，顶俊俏的少年郎，容貌好、性子好，真真是个风流人物。”李大爷说到高兴处，不忘炫耀，“唐小公子还在我们这茶摊喝过茶呢。”
　　“在这儿？”倒不是汪东城看不起这小茶摊，只是从李大爷刚才的描述中，汪东城没办法想象那样一个被捧在掌心的小公子会在这种贩夫走卒歇脚的地方喝茶。
　　“可不是，所以刚才我才跟阿升说，小少爷看着不像挑剔的人啊。不过那次他是偷偷跑出来的，身边没带人，不然让他娘知道了，不定怎么治他呢。”说着，李大爷摇摇头，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老夫人跟大小姐好像是宠得有些过了。”
　　“谁说不是呢，看着光鲜，实际也不一定开心吧。”
　　“李大爷，麻烦你给我一碗茶。”软糯好听的声音打断了两个替别人操心的好心人的谈话。汪东城转头望过去，来人身上天青色的缎子绣着暗纹，腰间坠着一块晶莹的玉珏，束发的簪子看不出是桃木还是其他什么材质，汪东城对这些富贵玩意懂的不多，但却能感觉到，这位小公子身上的东西贵而不富，不会给人暴发户一般的铜臭气，却件件都是上好的东西。不过，这样的东西，配这样的人，是一点都不委屈的。
　　“唐小公子？！今儿个怎么有空来？”虽然没见过几次面，老人家看到有礼貌又和气的少年郎总是欢喜的，李大爷在跟汪东城说话，李大娘就过去把小公子引到隔壁的桌子坐下。
　　“我娘让我常去铺子里转转，中午吃了饭有些干，茶楼人太多，不想去。”一句话就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听到后面汪东城笑了起来，原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唐家小少爷，真是个任性的小公子。

　　“小公子出来怎么也不带个人？”李大娘四下望望，一个随从都没见着，不免有些担心。
　　“不碍的，我这么大的人，丢不了。”唐禹哲喝了口茶，对着李大娘笑起来，“大娘家的茶越来越好喝了。”
　　“小公子快别这么说，我们这里的树叶子哪能跟您家里的比。”李大娘嘴里说着不能比，手上倒是又将茶碗斟满了。
　　“各是各的好，哪有什么能不能比的。”喝了茶，解了渴，看看日头也不早了，唐禹哲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递给李大娘，眨眨眼，“大娘，这回茶钱对了吧？”
　　“对了对了，”李大娘眉开眼笑的接过茶钱，这大户人家的娇惯小少爷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呢，“难为你还记得。”
　　“要是再用一锭银子付茶钱，下次李大爷恐怕就不让我来喝茶了吧。”前些年因为不常出门，闹过不少笑话，这一锭银子付茶钱就是其中一桩，做错的事情就要及时改，这一点唐禹哲很明白。还有，那种出于同情怜悯而多付钱的事情，唐禹哲是从来不做的，生意虽小，骨气还是有的，顶多就是人家开多少价，他付多少银子，不还价就是了。
　　唐禹哲边跟老夫妻说着话边往外走，脚下一个踉跄，人是站住了，却发现把汪东城的货担给踢翻了。
　　“真是不好意思，弄乱了你的货。”唐禹哲蹲下身子，一边收拾一边抬头跟汪东城道歉。
　　“没事没事，我来收拾就好，你回去吧。”汪东城午饭吃的也差不多了，刚想走，却不料被这小少爷踢了摊子，心里倒也真没怎么生气。
　　“我帮你收拾好再走。”男子汉大丈夫，再大的难要对自己做的事情负责，更何况只是弄乱人家东西这种小事，收拾好再走才问心无愧。
　　“咦？这是什么？”看到地上最后剩下的一件玩意，铁丝圈出的形状，环环相扣，煞是有趣，唐禹哲没见过，便好奇的问物主。
　　“这个叫九连环，孩子们常玩的，小公子没玩过？”汪东城看了看唐禹哲手里的东西，有点惊讶，立刻又明白过来，这小公子玩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这种东西哪能入得了唐家老夫人的眼。
　　“这个怎么玩的？”唐禹哲很有兴趣，站起来不停的在手里摆弄。
　　“把那九个圆环都取下来就算赢了。”规则简单的很，汪东城一句话就解释清楚了。
　　“是吗？那我买了，多少钱？”看上去还挺好玩的，唐禹哲决定买回去试试。
　　“小公子喜欢就拿去好了。”靠近了看，他真好看，不是姑娘家的那种好看，比那种还要好看，汪东城想都没想，话就脱口而出了。
　　“那怎么行，你也是小本经营。要是不说加钱，那我可要出一锭来买了。”唐禹哲不解，怎么走到哪里都有人要送自己东西呢？这年头好人怎么这么多？这时才注意观察起这个货郎，英挺的眉眼，和煦的笑容，虽是跟自己差不多的身高，但整个人却透着挺拔和硬朗。怎么看都是个不俗的人，这么出色的人怎么会做货郎呢？难道是他经常送人东西？
　　汪东城在心里好笑，这小公子真是单纯的很，哪有人拿多付钱来威胁生意人的，这样傻傻的，都不会被人骗了去吗？
　　“小公子真喜欢就给十文钱好了。”
　　“大娘，这个十文钱能买么？”生怕汪东城吃亏，唐禹哲转去问李大娘，老人家总是不会骗人的。
　　“能了能了，小公子真是有心了。”李大娘笑笑，就说这孩子讨人喜欢，真是不假。
　　“那多谢啦。”又摸出十文钱递给汪东城，“以后有好玩的能去唐府知会一声么？”
　　“好。”
　　“就这么说定了。”得到肯定的回答，唐禹哲揣着九连环，得了宝贝似的走出茶棚。
　　“这唐小少爷真真是个好孩子。”
　　“是啊，他叫什么名字？”这么好看又懂事的人一定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吧。
　　“叫禹哲。”
　　哦，所以，是叫唐禹哲？果真是好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