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三千殇》林桃染

52、替代品的悲哀

　　瑟瑟的夜风中，我一个人站在那里，月光将我的影子拉的很长，我看着地上那一团阴影，忽然意识到什么叫做：形单影只。我的手已经变得冰凉无比，整个身子就像是一根弯不了的棍子。
　　已经关闭的别馆大门忽然慢慢的打开，一个身影走出来，她走到我的面前缓缓的单膝跪下，我看了她一眼，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
　　“怎么了？”
　　“青鱼奉公子之命，前来恭送公主。”

　　我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着紧紧低着头的青鱼，从嘴里缓缓的滑出了一丝轻笑。青鱼慢慢的抬头看我，我不受控制的越笑越大声，笑着笑着，眼睛里就开始蓄满这隐隐的雾气。
　　“公主还是请回吧，公子若是不相见谁无论怎么样也是不会见的。”

　　青鱼说完便站起身来慢慢的退下。我一个人站在那里呆呆的一动不动，一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我抬了抬眼睛，只觉的脑袋里一阵一阵的疼痛。身形紧跟着不稳的晃悠了几下，小婉忙扶住了我，她嗓音中带着哭腔的劝道：
　　“公主，咱们还是回去吧！您已经在这里站了一天一夜了，再这么站下去非得出事不可！”
　　“……”
　　“公主，我知道你在意驸马，但是您总是这么干等也不是办法啊！您就听奴婢一句，咱们先回去吧，不然身子可真是要受不了的。”

　　“小婉，你去过灵山吗？”
　　“小婉自小入宫就一直在公主身边伺候，自然是没有去过的。”
　　“我去过…不，应该说我在那里生活过，那里四季的景色都很好看，在山顶还可以看见柔柔的阳光…”
　　“公…公主，您…您可别吓小婉啊！您怎么了？”我转过头对她笑了笑，忽然怀疑她眸子中那个脸色苍白如纸的女人到底是不是我。
　　“公主！”
　　伴随着她的一声尖叫，我整个人都瘫软在了下来，她紧紧的将我抱住，昏睡之前，我似乎看见了阿离漂亮的笑脸。

　　一连几天，我都是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度过的，一直有人在我耳边不断的喊着“公主”，我使劲摇晃着脑袋嘟囔说：“我不是公主，我才不是什么公主…”
　　等到身体慢慢好起来的时候，天气也变的暖和了很多，难得没有小婉在我身边唠叨，我披着衣服慢慢的走下床去，顺着屋外的廊子往前慢慢走着。穿过一道道的扇形门，我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起林府的园子。水榭楼台，奇花异草，小桥流水，还颇有些人间仙境的感觉。

　　“哎，你听说了吗？听说咱们夫人去公子别院，在门口站了一晚上也没能见到，最后还是让人给抬回来的。”
　　“听说了，整个园子都传遍了，公主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让咱们当笑话看？”
　　“就是就是，这下子南厢房那位可是得意了，弄不好再生个儿子出来，到时候看那公主还能神气多久。”
　　“呵呵，依我看啊，她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我看也是！咱们快走，赶紧把这些东西给老夫人送过去吧！”

　　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没有说话，等那两个丫头嬉笑着离开才慢慢的走出来。我站在那里看着两个渐渐走远的身影，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原来公主殿下也知道心痛？！”
　　背后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女声，我缓缓的转过身去，看见弱柳正满脸快意的看着我。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根本就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脸上到底有什么表情。

　　“公主殿下不是很喜欢公子吗？天天缠在公子身边，连我们这些侍妾都不许接近分毫。上轿前却要死要活的不肯嫁过来，如今嫁过来了又努力装贤惠，你到底想做给谁看？！”
　　我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心中虽然不爽却也不想和她纠缠，我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走过，她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
　　“公主最好还是听我一句，你以为在那里等一晚上就可以让他回心转意了？我告诉你，那简直是痴心妄想！！我已经等了足足五年，五年的尽心侍奉都换不来他的一丝真心，你又凭什么能得的到？”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我冷淡的说了一句，她忽然哈哈的大笑了几声，那笑声里除了尖锐还透着隐隐的哀伤和凄凉。我转过头看她，只见她安静的面颊上带了一丝怨恨和不甘，她也将目光投向我恨恨的说道：
　　“你知不知道，他的心一早就附在了别的女人身上，不管是你还是我，甚至这园子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别妄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丝温情。”
　　我的身子忽然一颤，她看了之后忽然笑靥如花的朝我走了几步：“你知道他为什么独独对我宠爱吗？”
　　我被她逼得步步后退，她轻笑着，眉眼间忽然流露出一丝妩媚，一点也不像平时面容安静的她。

　　“我早就知道他有喜欢的女人，起初我也天真的以为只要我天天的守着他，总有一天他会看到我的好，可是我努力了那么久，他依旧是那副模样。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输给别的女人！”

　　她的面容有些扭曲，我静静的看着她疯狂的模样，心中忽然渗出点点哀伤。自古以来多是痴心女子的故事，她们爱的如何疯狂，如何执着，最后相思成疾却换不来心爱之人的一眼眸光。值得吗？真的值得吗？就像我，就算知道阿离要娶别的女人，就算知道他是利用我，就算知道他对我下咒，就算知道他有心爱的妻子，我还是割舍不下，我还是想要生下和他一起孕育的孩子。

　　“我不甘心，所以我偷看了他藏在书房里的画卷，也终于知道了他独宠我的秘密！哈哈哈哈！”她疯狂的笑着，癫狂的眼神就像一把把尖利的刀子，直直的插在了我的心口。
　　“你不知道，多少次午夜梦回我都想毁掉我这张脸，它长什么样子不好，偏偏那般神似那个女人！”
　　我的身子在她凄厉的眼神中骤然僵住，难怪我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会觉得熟悉，原来竟是这样。仔细看来，她神色之间确实和以前的我有些相似，在配上那中安静寂寞的表情竟也有六七分相像。

　　“我想嬴，我不想只当一个替代品，可你知不知道，其实老天从来就没给过我机会！那个女人在我进府两年前就已经死了，而我能有今日也全是凭了她的缘故！！哈哈哈哈！你说这是不是很好笑？她若是活着我也许还有赢她的机会，可如今她死了，在他心中她永远都是最好的，这园子里每一个女人都有一个地方像她，但却永远也成不了她！！！哈哈哈哈，我们竟然都输给了一个死人…”

　　她的眼角有泛滥的泪水，她的双手紧紧的掐在我的胳膊上，仿佛要把所有的悲伤和绝望都发泄出来。我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她，我相信她是真的爱着林逸轩的，不是为了华美的服饰，不是为了美味的珍馐，只是想以爱的名义进入他的生命。女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傻，明明知道不爱，却还是义无反顾。

　　“至少你还有孩子。”我慢慢掰开她攥着我的手，声音平稳的说道。她惨然的目光忽然一顿，继而伸手慢慢覆上自己的小腹。
　　“孩子？孩子…哈哈哈…”她忽然笑得让我有些毛骨悚然，我看着她有些不太正常的神色，心中微微疼得起来。她如同木偶一样缓慢的走过我的身边，我深吸了一口气，不去看她凄凉的背影。

　　晚上的时候，我正一口口喝着小婉端上来的热粥，忽然有人过来求见。我看着来人，是林老夫人身边贴身的使唤婢女。她一进来就跪倒在地下急促的说道：
　　“求夫人快去看看弱柳姑娘，有人传话过来说弱柳姑娘忽然流血不止，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什么？！”
　　“老夫人一听就晕了过去，所以奴婢才斗胆请示夫人！”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你快去照顾老夫人吧，等老夫人醒了记得给我传个话。”
　　“是，奴婢告退。”

　　那婢女走后，我匆匆穿上衣服就直奔弱柳居住的南厢房。屋中不时有人端了红透了的血水出来，弱柳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我忙要进到屋子里，身后的小婉拉住我的衣服说道：
　　“血气不祥，莫要冲撞了公主。”
　　我拂开她的手：“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说完，我提了裙子进到屋里，地上大摊的血迹看的我一阵眩晕。我心中揪着那么一股劲儿，流了这么多血，孩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床上的弱柳忽然有发出一声痛叫，我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转过头来冲那大夫问道： “怎么样了？”
　　“这…小的现在只能尽力保全大人。”尽管已经料到，但听大夫亲口证实，心中还是顿顿的疼了一下。
　　“孩…孩子…我…我的孩子…”弱柳慢慢蠕动着干裂的嘴唇，一张脸就像纸一样的苍白，黏腻的汗水破坏了她精致的妆容，一双空洞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生气。

　　“没关系，没有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的，你还这么年轻…”
　　我紧紧的握住她因为失血而变得冰冷的手，知道此时什么安慰都是徒劳。她空洞的眼睛慢慢的转向我，忽然间咧嘴笑了。
　　“没…没了好啊…没了好啊…呵呵呵呵…”她绝望的笑声一下一下撞击着我的神经，我的身体也被她感染的冰凉一片。

　　屋中的人进进出出，大夫正紧张的为弱柳止血，整个房间里都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那浓稠的血水慢慢浸湿弱柳身*下的被褥，大片大片的散落在上边就像是一片火红的花朵。
　　弱柳的手紧紧的抓住身畔的被褥，一张脸惨白中带着绝望，一双瞪大眼睛呆滞的望着天花板，若不是看到不断从她眼角低落的泪水，我甚至以为躺在我面前的是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