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曲》戏骨

9、金欢带

　　朱雀宫前，层层叠叠的阶梯直通入九重天般，消失在云雾中。
　　每一次的谒见都如同朝圣，身居高位，拥有如漫长如日月的寿命的四灵们，究竟是如何度过堪称无尽的岁月？
　　玳凌进入大殿时，脚步微微一顿。
　　身着鲜艳正红衣裙的朱雀，隐于深处的重重帐幔后，如同一尊华美却了无生气的塑像。
　　“你来了。”朱雀的声音掠过耳际，强大的灵力突然翻涌，大殿上所有帐幔都如同沸腾的滚水般，剧烈地波动起来。
　　身拥绝大的灵力，却没有丝毫自由，如同一只笼中雀。玳凌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恭谨地单膝跪地，“陛下，凤族毕竟是您的领地……”
　　他话音未落，就被朱雀举起一只手打断，“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陛下……”玳凌低叹一声，额头触地，“凌不敢隐瞒。实乃心之所至，不敢拂逆。”
　　“你决定好了？”朱雀倦怠地托着腮，目光缓缓扫过玳凌。
　　“是。”
　　“那么便去罢，”纤细的食指抹过扶手上可疑的红黑色斑，朱雀微微勾起唇角，“朱砂那丫头，也是个有趣的孩子。”
　　“谢陛下恩典。”

　　看见玳凌出现时，薄暮手一颤，眉黛顿时画出一道长长的歪斜黑印，她全然顾不上，只是单手指着对面的男子几乎口不成调，“玳玳玳玳玳……玳凌？”
　　众所周知，朱砂顽劣之名响彻三界，而能将她制的几乎无计可施的也不过区区一个玳凌。
　　月白色长衫的男子站在门口，并不急于提步入内，而是打量了四周一圈后，这才开口，“朱砂呢？”
　　薄暮无来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反手指向城外的方向，“少主出城去了。”
　　玳凌只是站在那里，一贯的温文尔雅，但薄暮却只觉得寒意透骨。
　　天界有云，宁惹朱砂，莫遇玳凌。
　　“那么，我便在此等她归来。”
　　薄暮不由得暗暗叫苦，玳凌不但没有选择出城去追，反而留在此处，万一朱砂又引来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那么便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她。

　　朱砂方才踏足小院，右眼皮登时一跳。她狐疑地左右张望了许久，却未发现任何异常，以为是劳累一天产生了幻觉，这才满腹生疑地回了房。
　　莆一打开门，一道烛光应声而亮，待看清端坐于太师椅上的玳凌时，朱砂顿时大惊失色，被门槛绊了个趔趄，狼狈不堪地扶住桌子站定，“你怎么来了？”
　　“记录。”玳凌双手交叠，意态闲适地看着朱砂，“陛下有命，多录人间事。”

　　“站着说话不腰疼，朱雀陛下早已不问世事，还人间？别说笑了。”朱砂白他一眼，随手将一物抛在桌面上，那物甚沉，木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你来得正好，看看这个。”
　　她话中半分生分也无，如同这段时间的远离并不存在。玳凌微微一笑，朱砂能得少数几名佼佼者另眼相待，绝非侥幸。

　　朱砂五指微张，包裹住先前桌上那物的麻布顿时活了般展开，一股浓烈的尸臭弥漫开来。
　　“你从何处弄来这个？”玳凌生性喜洁，此时平日不动如山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但鉴于风度，只得在允许范围内尽可能往后靠，他自幼教养甚佳，此时不便起身相避，只得勉力后靠。
　　上界闻名的清高优雅荡然无存，一时间看起来僵硬至极。

　　朱砂诡计得逞，得意洋洋地在指尖燃起一团火焰，缓缓逼近那团尸蜡。在高温之下，尸蜡逐渐开始软化，隐隐有融化燃烧之势。
　　玳凌终于按捺不住脱口而出，“住手！”
　　话音刚落便知失言，朱砂面上越发得意起来。
　　“哎呀……先生，这样可不行，”朱砂满脸天真无辜，伸手拿过那团尸蜡就往玳凌面前送，“这可是我们下一步行动的线索。”
　　玳凌面色逐渐铁青，周身氤氲的水属灵力开始扩散，朱砂见势不妙，顿时吐了吐舌头，赶紧将尸蜡拿开。
　　玳凌的脸色这才好看了少许。
　　“先别嫌弃，”朱砂笑眯了眼，有意无意晃动着手中的尸蜡，“方烈可是要我提供羬羊尸蜡来证明诚意。”
　　“羬羊尸蜡？”玳凌闻言也不禁讶然，“人界还有羬羊？”
　　那气味着实难闻，腐臭感简直能侵入五脏六腑，朱砂杀敌一百自损八十，后悔不迭地赶紧熄灭。
　　她没有注意到，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一条小缝，风从外吹入，位于上风处的玳凌处早已异味尽除。
　　只是座上那人还是板着一张脸，状似极为不悦。
　　“没办法，那老狗要求这玩意，”朱砂兴致勃勃地开口，“我记得《万毒谱》内提到过，羬羊尸蜡是剧毒，就是不知……”
　　“休想在人界尝试。”玳凌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人界非同仙界，若是引起大范围凡人死亡，不但你会难以服众，更有可能引起天罚。”
　　朱砂顿时苦了脸。她和玳凌争斗长逾百年，却总是输多赢少。
　　玳凌看她一眼，缓缓补充，“但是，你可以带回上界。”
　　朱砂顿觉窗外鸟语花香，转眼瞥见打开的窗缝，顿时一副好心情顿随流水。

　　“那份卷轴你看的如何？”玳凌面上笑容不变，朱砂却心知此人睚眦必报，只觉得心中警钟大作。
　　“方烈是条养不熟的狼狗，给他足够的肉就会张嘴咬人。”玳凌颜色并无变化，但朱砂却只觉危机感逐渐上升。
　　她吃玳凌的苦头可不少，虽然偶占上风，但多数则会被此人加倍奉还。
　　“反噬？”玳凌沉吟片刻，“那倒是好办了。”
　　“不问问我许了他什么愿？”朱砂看似无意地随手一勾，门窗应声而关。
　　窗台下薄暮捂着被砸得发红的鼻尖：“……”

　　“对于这种下界眷族而言，无非便是长生和财富。”玳凌淡淡接口道，“护国将军府权势正盛，那么便是长生。”
　　“那些人间帝王难道没有对他们有所忌惮？更何况方氏占据的还是云州这一片富蔗之地。”朱砂若有所思地住了口，“若说是有把柄，那倒是情有可原。”朱砂，“这么说来，凤族也插了一手。”
　　“眷族所需要的无非是一个超然的地位，这已经足够。”玳凌微微颔首，“在人世浸染了这么多年，对主族有所怨恨和渴望也是理所当然。”

　　相传在距离云州城不过三日之途的山间，有一座主人不明的庄园，过往行旅时有失踪。这原本不过是区区小事。
　　如今国之大乱，妖孽横生也实属平常。
　　但经玳凌再三勘察之后，从幸存商客手中取得一根残存人骨，其齿痕宛然，恰恰符了羬羊习惯。
　　今日，则是前往之期。
　　朱砂辞了薄暮，玳凌不方便现身，那山又满是迷障，寻常军士无法入内，便只余方小将军守于山下，谨防那人走脱。余了朱砂一人进山。

　　朱砂和花胤的初遇着实不算美好。
　　若是一般人，见到自家新纳的羬羊小美人被肢解的七零八碎，鲜血浸透了地面，被抛在一边的各种零碎还在隐约冒着热气，最引以为傲的美人头正被熏着尸蜡，想必多半是暴跳如雷的。
　　但如果那样，那么花胤也就不称为花胤了。
　　当然，在人家后院便公然屠杀的，这遍天下也不过寥寥数人，而朱砂恰恰是其一。
　　见此场景，这个男人只是闲散地靠在一旁的廊柱上，午后阳光从他身后斜斜打入，逆光下，那人漫不经心的微笑连日光都失去了颜色。
　　他轻笑一声，吩咐如临大敌地手下，“去把我那套剔骨刀拿来。”
　　直到花胤接过刀，在朱砂身侧随意坐下，后者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即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尸蜡。
　　“嘶嘶”，这是刀刮过皮的声音。
　　“滋滋”，这是油脂滴落的声音，两人各居一侧，看起来居然分外和谐。
　　待到花胤亲手将朱砂先前剥下的羬羊皮剔剥干净，不带分毫血渍，迎着日光看去，那皮肤薄透的几乎透明。
　　恰好收集完尸蜡起身的朱砂这才笑意宛然，将做好的一支蜡烛扔到花胤怀里，“朱砂。”
　　“花胤。”
　　两人相视一笑，敌意尽散。
　　朱砂点燃碧青色的蜡烛，一股甜腥的香气几乎是即时弥漫了整个后院。在她点蜡烛的同时，花胤便下达了指令。
　　“所有人听令，立即回房。”低沉悦耳的男声，在整个府邸上方响起，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但却丝毫不令人觉得过大而刺耳。
　　一股灵压从旁边人的身上扩散开来，将其余房间都笼罩在防护之下，朱砂嗤笑一声，目光扫过羬羊残肢。“我倒是不知你如此爱护下人。”
　　“倒不是多珍贵，不过用惯了，难得再去训练而已。”花胤丝毫不以为意。
　　“羬羊尸蜡，香奇异，闻之可令人昏迷，七日不解即死，区区羬羊，也不过如此。”朱砂眼中难掩失望之色，将蜡烛草草往怀中一塞，随即纵身离去，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府主……”待花胤撤除防护之后，这才有人不满地凑上前。
　　花胤举起手，止住了下属未尽之言，看着朱砂离去的方向，笑容莫测。

作者有话说

　　=v=调查一下，这篇乃们有那么一咪咪的小喜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