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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八拍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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玳凌进门时几乎是直直跌了下去。
“怎么回事?”朱砂愕然之下反应倒是极为迅速,抬手扶住他,眼见得玳凌面色青白,衣服上满是尘土,虽不见伤痕,但灵力却消失的厉害。
玳凌勉力睁开眼,看清朱砂后低低笑了起来,“还算及时。”
朱砂满头雾水,她只知玳凌回了水族领地,却不知向来平和处世的玳瑁一族何时也成了凶险之地。
“先别说话。”眼见玳凌没说几句便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朱砂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玳凌极轻微地摇了摇头,“先别喊薄暮,听我说。”
朱砂声音中带上了几分忿忿然,“闭嘴!”
她何时见过玳凌这般狼狈过,即便和此人数百年来不对盘,即便玳凌心思深沉,但对她着实不错。
“朱裘已经知道了。”玳凌一句话便止住了朱砂刚欲张口的话。
“什么?”朱砂僵了僵。
“朱祈殿下现在身体很不好,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灵力足以打开通道的人,这样或许还能见他最后一面。”玳凌喘了口气,灵力的大量丧失让他浑身冰凉,不自觉便开始牙齿轻微地颤抖起来。
朱砂下意识握住他的手,只觉得触手如冰,心里不禁沉了沉,“怎么可能!”
玳凌苦笑一声,眸子忽然一暗,一口血喷了出来,朱砂扶着他,躲避不及被喷了满脸,她最是爱洁,此时也只是随手一擦,紧紧盯着玳凌。
“凤族已经严密封锁消息,我尝试了几次突破结界都毫无任何办法,”玳凌抬手试图擦去朱砂脸上的血迹,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欠奉,“朱裘……大概会在一月后登基。”
“一个月?”朱砂沉下了脸,“你是强行突破结界才受的伤?”
“凤族结界,果然名不虚传,”玳凌此刻还有闲暇淡淡一笑,“去洗把脸吧,联系方烈开始选人,虽然时机不算最佳,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朱砂眼见他声音越来越虚弱,一把捂住他的嘴,扬声唤道,“薄暮!”
“属下在。”薄暮今日倒是没有如往时一般,长发高高扎起,一身黑色劲装利落干脆。
朱砂不由在心中暗自庆幸,幸而最近云州城流行的戏本是忠心护主的女侍卫,暂且能把她当澜沧用一用。
“把他扶进去休息,柜子里有药,需要补充本元的药直接找花胤要。”
玳凌微微眯了眯眼,“花胤?”
朱砂没好气把他丢给薄暮,“再废话把他直接卖去红香院。”
玳凌脸色终于变了变,识时务的闭上了嘴。朱砂向来说到做到,更何况红香院还是她和花胤最常去的花楼,此时玳凌尚且不知,红香院已经换了主人。
朱砂随意扯了帐子,一把包住玳凌带回的药引,径直去找了将军府的老管家。
“方将军在哪里?”
老管家一眼瞥见她手中赫然是千金一尺的绮梦绡,太阳穴明显跳了跳,“将军不在。”
“去找回来。”朱砂哪里管得了这些,厉声喝道。
“老奴不敢。”老管家拖长了声音,纹丝不动。
在他看来,朱砂无非是和方狄鬼混的狐朋狗友,竟然敢如此在将军府呼来唤去,当真是无礼之至。
朱砂岂能和他计较,一时间只觉得被噎了个满心满口。正在此时,方狄疑惑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在这里?”
“赶紧去把方烈找来。”眼见周围将军府下人们纷纷竖起了耳朵,朱砂只得压下了性子。
“他在演武场。”方狄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朱砂这才发现,他明显刚从外面操练回来,汗水顺着颈部滑下,径直滚入盔甲内。
门外马嘶声响起,朱砂没空和他多说,径直出门翻身上马,一气呵成,“马借我!”
那马虽然平日和朱砂熟了,但何时受过凤凰骑在身上这等威压,腿一软吧嗒一下跪到了地上,连带着朱砂连马鞍子都没坐热就被甩了下来。
“别动。”身后突然多了一人鼻息,方狄从后拉住缰绳,恰恰将她整个人环在胸前。
有力的胳膊从身后绕住,热气吹在耳畔,带着少年特有的桀骜热血。
方狄震动的胸腔带了几分促狭,“西风可没享受过被神兽骑的待遇。”
西风见了主人驾到,兴奋地长嘶一声,利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咵哒咵哒几步窜到方狄身后,拿马鼻子在他胳膊上蹭来蹭去。
朱砂:“……”
响彻长街的白马嘶鸣,意气风发的少年,耳畔近乎剧烈的风声,多少年后依旧在朱砂的记忆中清晰一如昨日。
方狄和朱砂二人一骑纵马进演武场时方烈正在指挥变阵,被横向插入的二人一打岔,阵法顿时大乱。
方烈连连怒斥了好几声后,混乱才逐渐平息下来。不料那马竟然未停,径直冲到他面前才高高扬起前蹄,长嘶一声意犹未尽地停下。
“朱砂有事找您。”方狄起身下马,刚想伸手去扶朱砂,方烈的手已伸了一半,不料她动作比他二人还快,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方烈、方狄:“……”
众将士:“……”
自那日起,方小将军冲冠一怒为红颜,白日军营父子争妻的传说便传遍了整个云州城。
“坐吧。”方烈带领二人进了房间坐下。
朱砂看了方烈一眼,后者顿时心领神会,“方狄,去带着虎豹营把今天的阵法再操练一遍。”
方狄愕然,随即话中带了几分不耐,“连出战机会都没有的阵法,有什么好练的。”
“方狄,扰乱军营该当何罪?”方烈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淡淡道,“今日看在朱砂小姐面上我不罚你,五十鞭和阵法你任选其一。”
此地是军营,军令如山倒,方狄脸色变了变,看向朱砂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忧色,朱砂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方狄轻嗤了一声,起身拍了拍朱砂的头,“有事叫我。”
朱砂心头微微一暖,转眼却看见方烈笑容莫名,不由微微一凛。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至少方烈即便打算拿方狄下手,看在这份上也会好好思量。
方烈起身为朱砂倒了一杯茶,朱砂端详着浅碧色的水,悠然叹道,“方将军还真是会享受,军营都不忘备上百金一两的婆娑菊。”
方烈低低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朱砂小姐前来,自然不会是为了品我这茶如何。”
“不必要的人都滚下去。”朱砂慢条斯理端起茶杯。
方烈面色不变,“都听见了?”
几声极轻微摩擦声后,暗处的人都散去了踪影。其实他们完全可以不必发出声音,此举无非是为了让主人安心。
“倒是体贴。”朱砂随意搁在桌上的手指轻叩了叩桌面,“药引准备好了。”
方烈微微一顿,那停顿细微到几不可查,“人都已经准备好了,至于何时开始,不过小姐一句话的事。”
朱砂不急不忙放下茶杯,看了他半晌这才徐徐开口,“死了多少人了?”
“这是他们的荣幸。”方烈避重就轻,既不否认他已经动手,也不回答朱砂的问题。
“北街那几条巷子恐怕剩的人已经不足之前的一半了。”朱砂饶有兴味地看着方烈,“你真的不怕造下杀孽?”
她曾经夜探过北街,惊讶地发现其中不少房屋已经空了个彻底,不想这方烈动起手来倒当真是丝毫不心慈手软。
“大丈夫自当有舍有得。”方烈若有所思地看了朱砂一眼,“朱砂小姐,敢问玳凌先生在何处?”
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了?总算不枉那探子夜夜在他们院外探头探脑。
“这会应该在睡觉。”想起玳凌惨白的脸,朱砂心头压下的火隐隐有冒头之相。
朱裘真是出息了,联合那群老不死的篡位,也不知这凤族真正的毒瘤到底是什么!
“劳动玳先生多方奔波,方某真是心有歉疚。”看似关心的话实则暗藏玄机。
朱砂如何看不出来,恰巧这人撞上了刀口,冷笑一声,“不该管的事情少管,那些资质愚蠢的你看着办,药引就这么多,若是你全部耗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方烈面色变了变,他何时被人如此不留情面的当众斥责过,“朱砂小姐,灵力散乱,这可不由我方家说了算。”
朱砂抖开包裹,黑紫色的果实滚了一地,淡淡道,“这数百年就这么些,要是全浪费完了,你方烈下个轮回怕就再也赶不上这种好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