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夜行船 ...
-
云州城红香十里,最艳不过浣清河。
但凡到了夜晚,形形色.色的画舫便摇曳而起,顺河而下但见依红偎翠,莺声燕语。此时天气已微微转暖,正是赏月好时节。
“真没看出来……”朱砂带了三分酒意,搭着花胤的肩重重拍了拍,“这兰犀坊可是号称达官贵人皆不入眼,只待有缘人。”
“最香不过美人唇脂,最艳不过帐里风光,”花胤一副美人脸说起这些欢场词来倒是别有一番味道,“说什么情情爱爱自命风流的才是辜负了美人恩。”
“要是你挂牌,怕是这浣清河上一半画舫都得歇业,”朱砂抬手勾过一旁的美人,看向花胤的目光里带上了三分打趣。
“另一半呢?”花胤丝毫不动怒,反而笑得艳色无双。连看惯美人的朱砂都失了片刻神。
“若是你爱男风,这另一半自然也不在话下。”这话说得倒是诚心诚意。朱砂一眼瞥见玳凌正在看好戏,抬手一指。
“去,美人儿,今晚你要是把那边那男的灌醉了,赏银千两。”
耳边一阵风声刮过,朱砂颇为尴尬地发觉身边随侍的花娘统统消失了踪影。花胤一左一右拥着两名美人,似笑非笑看着孤家寡人的凤族少主。
朱砂:“……”
玳凌身侧自是美景不胜收,一名花娘衔着酒杯正柔情蜜意地劝酒,另一名花娘则是在他耳侧闻言软语。
自古姐儿爱俏,玳凌那两个花娘原本便是打足了精神在讨好他,此时更是闻言使出了浑身解数,
眼见得玳凌那件月青色外袍也要脱手飞出,朱砂脸上的笑容压也压不住地扬了起来。正要再倒,手中忽然一空,花胤已起身而至。
艳靡的香气不但不招人厌恶,反而生生将这欢场气息压了下去,别有一番销魂蚀骨感。
花胤单手执壶,为她斟满了杯中酒,吐息间暧昧十分,“怎能让美人自己倒酒?”
朱砂眨了眨眼,对花胤勾了勾手指。
花胤从善如流地俯身靠了过去,耳畔传来朱砂幸灾乐祸的低笑,“你这有春.药没?”
“自然……是有的。”花胤随手一招,自有一个小花娘膝行靠了过来,他用扇子遮住了半边脸,低语了几句,只见那小花娘忽然间红了脸,深深一躬便退了下去。
“真是一朵解语花,”朱砂单手托腮,眸中水色半明半灭,一时间竟分不出和那河心水波谁更绮丽,“考不考虑从了我?“
“荣幸之至。”花胤微勾的眼角弧度极妙,如同挠进了人心窝去。
“这么容易上手,”朱砂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可是自贬身价。”
“云州城十里欢场,何人不识朱砂。”花胤一脸诚恳倒是分外能骗人,“能得朱砂垂青可是一大幸事。”
朱砂正要说话,只听得那边花娘娇滴滴劝酒声此起彼伏,“官人,再饮了奴家这一杯吧。”
她顿时心头大乐,转头看玳凌那边,不过片刻功夫,倒是小看了这些欢场女子的手段。
目光顺着衣襟滑下,朱砂的目光不由滞了滞。平日里包裹严实看不出来,这惯于装腔作势之人倒是有一副漂亮的肌肉线条。
“看够了?”待她依依不舍收回目光,玳凌这才似笑非笑开口。
他肤色如玉,酒意上脸后眼角一片微红醺然,倒是从未有过的男色撩人。
“马马虎虎,”朱砂丝毫不见尴尬,原本想顺着心意摸一摸,却被他那眼神给生生必了回来。
玳凌低低一笑,随手接过旁边花娘新倒上的一杯酒,抬手一饮而尽,“我倒是不知何时教过你口是心非。”
“美人在怀,先生你……”朱砂故作伤心欲绝状,“若你真在某些方面有了隐疾,千万不可讳疾忌医。”
玳凌的笑容僵了僵。
朱砂脆生生击了击掌,“姑娘们,为了千两白银,加把劲。”
玉杯在指间懒洋洋转动,花胤张口接过身旁花娘喂过的葡萄,看着二人的你来我往,眼里笑意莫测。
画舫随波逐流,不知不觉中夜已深。
三人并未包下整艘画舫,原因无他,朱砂一贯认为欢场无非千金买笑,蹭了他人买的笑才算回本。
就凭她这歪理,和方狄出去这么多回,倒是从未出现过清场之举。
花胤对她微微点了点头,此时恰逢侍女再次送上酒,朱砂了然起身,决定去舱外等着玳凌斯文扫地。
此时恰逢月圆,月光分外明亮,如同在水面上笼上一层银色薄雾。
凉风徐徐吹来,方才被胭脂酒香熏得有些醉意的头脑也清明了几分。朱砂长长出了一口气,索性坐在船头懒得再动弹。
“这月色可比不上那人的好戏有趣,”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朱砂眯起眼,听得花胤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那两名小花娘也去赚那辛苦钱了?”回身见花胤孤零零站在身后,两名美人不见了踪影,朱砂不由得打趣道。
花胤回答得深情一片,“有朱砂一人,足以抵上美色三千。”
“倒不如说你是厌了她们。”朱砂伸了个懒腰,月色下眉目间狡黠如狐。
花胤微微一笑,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二人在船头一坐一躺,倒是分外惬意。河面画舫如织,隐隐有歌舞声传来。
乱世虽已至,但酒醉金迷却是从来不曾少了半分。
“你那还有些什么姬妾?”
朱砂的话中分明是满满的不怀好意,花胤的衣袍被晚风吹起,隐隐有微光闪动,“我后院其余没有,就是美人还算集了几个。”
言下之意,竟是让她随意开口。
朱砂不禁来了几分兴趣,“先说说你那羬羊吧。”
花胤的眸子在灯火下幽深如夜色,闻言思索了片刻,“夕怜?她来了倒是有一段时间,只是胃口着实太好。”
那段时间,过往商旅被吃了大半,这只羬羊倒是胃口相当不错。
“还是瘦了点。”朱砂由衷叹道。
“若说尸蜡,自然还得数蛇族最合适。”花胤摇了摇头,修长的五指在月色下近乎透明,“其中又以肥口最佳。”
肥口,六足四翼。
“眼光颇佳。”朱砂诚心诚意地表示赞同。
花胤一眼便看出朱砂在想什么,“人形倒是颇为美貌,除了体温略高之外没有别的不足。”
见之天下大旱的异兽,体温岂能用只是略高来形容?
朱砂别有深意地看了花胤下身一眼,心中百感交集。
说话间,画舫已驶到岸边,此处人烟稀少,这画舫也只是因为有客人指定要从此处下船方才停泊至此。
朱砂正胡思乱想时,忽然见到岸边黑影一闪。
凤族视力极佳,那人她看得分明,赫然是从来以正人君子自居的方大将军。
“玳凌。”朱砂低声喝道。
船头不宽,花胤似是无意般往前行了半步,恰好挡住朱砂身侧的位置。
朱砂耳朵微微一动,只听得花娘们低呼一阵,随即便再无声息。玳凌的声音清凌凌在身后响起,哪有半分醉意。
“何事?”
那个黑影此时已消失在密林中,朱砂来不及叹息春药成了泡影,纵身便追了过去。玳凌和花胤对视一眼,两人不疾不徐跟在朱砂身后,分明都是未尽全力的模样。
朱砂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玳凌已是一贯的衣饰齐整,若不是身上还残存着几分胭脂香,倒是恰恰合了四字。
衣冠禽兽。
“小心盯着人,别又带丢了路。”玳凌见她不怀好意回头,哪里不知此人心里又在胡说八道。
“可怜了那些花娘。”朱砂压低声音,笑眯眯道。“一晚上的辛劳白白成了泡影。”
“怕什么,”玳凌微微勾起唇角,“不是还有花公子?”
花胤唯恐避之不及状,“我不过是想要个风流名,却不想当那冤大头。”
玳凌伸手抚上朱砂后颈,看似关爱,实则用力,“徒儿,何不解释解释那春药是怎么回事?”
朱砂见东窗事发,忙不迭加快步伐,“少来,再不快点那老狗可就跟人跑了!”
说起来也奇怪,三人在林中转来转去,明明见得前方方烈的身影,却始终追不上。朱砂暗自纳罕,对玳凌使了个眼色,后者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花胤,这片林子你可熟?”朱砂似是无意地后退一步,恰恰和花胤并肩,遮了那人的视线。
“这浣青河上的艳鬼,十有八九都是留在了此。”花胤闻言一笑,说不出的风流。
“鬼打墙?”朱砂一眼望去,只见林中黑不见底,阴气森森。
“岂能让美人受惊。”花胤折扇在手中轻轻一磕,怨愤的女声尖叫起来,周围肉眼可见的阴冷也迅速消失了下去。
“哎呀呀,你竟然和这的女鬼也有几分交情,真让人意外。”
“生前都是恩客,自然死后也要给几分面子。”花胤忽然停下了脚步,轻笑一声,“这年年的纸钱,可都还落在我头上。”
朱砂闻言只觉眼前一黑。
那夜最终还是没有追到方烈,玳凌回来之时面色极为不佳,身上袍子也破了几处,想是被那些艳鬼缠了个好歹。
朱砂辞了花胤后,倒是取笑了他许久。
但方烈身上的谜团,却是越发纠缠难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