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戬流浪记》月影儿

9、第九章

　　“大哥哥！”

　　男子摘下斗笠的那一刻，灵珠子欣喜若狂的扑到他怀里，勾住他的脖子。

　　男子俯身将他抱起，笑着对船家说：“老人家，我要到河对岸的龙溪村，可否载我一程？”

　　船家见他们如此亲密，只道那男子是孩子们的大哥，又见他一身正气，彬彬有礼，便笑道：“既然如此，那就上船吧！说实话，如果只有这两个小娃娃，老汉我还真有些担心呢。”

　　灵珠子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男子伸手在灵珠子的鼻尖上轻轻一刮，故作严肃道：“荒山野岭突然出现两个俏娃娃，多半是山精水怪变的，要来吃人。”

　　灵珠子撅起嘴，不满的拍打男子的肩膀，大声抗议：“我不是妖怪！”

　　船家见状哈哈大笑起来，男子亦是忍俊不禁，他抱着灵珠子，只轻轻一掠，便落到船上。

　　男子虽然魁梧，却身轻如燕，上船后，船身只是略略下沉，继而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杨戬打量着灵珠子的“大哥哥”，只见他劲装疾服，英姿飒爽，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熠熠生辉，像奔走于山林之间的猎人。

　　灵珠子的心思全在“大哥哥”身上，他抱着黑犬偎在男子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男子饶有兴致的听着，笑而不语。

　　见他们有说有笑亲密无间，杨戬突然有些失落，他默默坐在角落里，盯着碧绿的河水出神。

　　小船载着众人顺流而下，穿梭在千回百转的峡谷中，两岸奇峰嵯峨，烟云缭绕，宛如人间仙境。

　　雨后的山林清幽秀丽，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的猿啼，哀怨婉转，荡气回肠，像在哭诉着什么。

　　灵珠子跑到船头，将手拢在嘴边，对着大山喊道：“你们怎么了，为什么要哭？”

　　“娃娃，那是白猿的叫声，不是哭声。”

　　灵珠子的严肃劲把老人逗乐了，他笑呵呵的回答着，娴熟的驾着小船，灵巧的避开礁石浅滩，往峡谷深处驶去。竹篙划过水面，卷起一簇浪花。

　　听到“白猿”二字，杨戬忽的直起身子，把手伸入怀中。

　　他来回审视着两岸的峭壁，像在寻找什么东西。烟云笼罩的绝壁上长满郁郁葱葱的树木，山风吹过，树影摇曳，沙沙作响，杨戬看了许久，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男子不动声色看着杨戬，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老人似乎来了兴致，继续说道：“不过啊，听老一辈人说，白猿叫得那么凄惨，是因为它们在哭一个人。”

　　灵珠子来了精神，一叠声问道：“是谁是谁？”

　　“神女瑶姬。”

　　杨戬愕然回头，死死盯着老人。

　　男子起身接过老人手中的竹篙：“老人家，我替你撑船，你给我们讲讲神女瑶姬的故事吧。”

　　老人点了点头，盘膝坐下，灵珠子和杨戬全都围了过来，一个好奇不已，一个紧张激动。

　　老人眯起眼，指着连绵起伏的群山，缓缓道：“你们看，这些山峰，就是当年神女瑶姬斩杀的恶龙所化。”

　　相传三百年前，绳水河畔出现十二条蛟龙，蛟龙兴风作浪，弄得两岸云雨茫茫，终日不见阳光。

　　种下去的稻谷刚长出来，不是被狂风卷走，就是被洪水淹没。连年水患导致良田尽毁，颗粒无收，人们死的死逃的逃，苦不堪言。

　　后来，天上来了一位女神，她拔下头上的发簪朝恶龙一挥，立刻风停雨住，云散天开。

　　恶龙死后，化作十二座大山，挡住东去的绳水，把大地变成一片汪洋。

　　神女不忍看到百姓受苦，便留了下来，和当地的居民一同劈山开峡，治理水患。

　　“好厉害！”灵珠子的脸上露出崇敬之情，“后来呢？”

　　“后来？”老人慈爱的摸摸他的发髻，笑道：“她与心上人在神木下结下誓盟，留在了这片土地上，继续守护这里的百姓。”

　　“那……为什么白猿会哭？”

　　“因为……这位善良的女神被他的哥哥，至高无上的天帝压在了山下。”

　　灵珠子发出一声低呼，杨戬则低下头，拽紧衣襟。

　　“神女又没做错事，天帝为什么这样对她？”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天帝呢？这世上，谁的权利最大，谁就说了算。”

　　杨戬忽然问道：“老人家，那位女神，她……她有没有孩子？她的孩子们怎么样了？”

　　“孩子？女神有一双儿女，出事后就失踪了，也许死了，也许被天帝抓走了，谁知道呢？”

　　“那……镇压女神的山在哪里？”杨戬死死盯着老人，眼中流露出迫切与不安。

　　“听人说，镇压神女的山叫桃山，山上遍布桃树，开花时，漫山遍野都是红云，异常美丽。不过，桃山既不在天上，也不在人间，老汉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桃山的模样。”

　　听完故事，所有人都沉默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竹篙划过水面发出的哗哗声。

　　老人转头对男子笑道：“年轻人，看你撑船的手法，挺熟练嘛！”

　　男子道：“我自幼在水边长大，多少学了一些。”

　　“看你们的打扮，不像是本地人，你们打哪儿来，要到哪里去？”

　　“我不过是个游山玩水的闲人，以打猎为生，四处流浪，居无定所。”

　　老人愕然，他看看两个孩子，又看看男子，有些猜不透他们的关系。

　　灵珠子依旧沉浸在神女的故事中，双眸闪烁着，似乎蕴着泪水，而杨戬则低头不语，满腹心事。

　　过了片刻，老人摇头道：“你的打扮虽然像个猎户，但你的言谈举止却不像。况且——”老人的目光停在男子手上，“惯用弓箭的人，左手手掌和右手拇指、食指、中指处会长有老茧，而你的手——如果老汉没猜错的话，你应是惯用刀戟之类的长兵器。”

　　男子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他放下竹篙，凝视老人的双眼。老人神色坦然，不慌不乱。

　　末了，男子笑道：“老人家好眼力，在下曾在军营里呆过一段时日。”

　　“人呐，活得久了，知道的自然也就得多了。老汉年轻时，也曾为族人而战，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老人摸摸胡子，眯起眼睛，仿佛在回忆自己的年少时光。

　　正说话间，躺在船头的黑犬突然翻身站起，冲河岸狂吠不止。

　　悬崖上出现一个白色身影，在树梢上飞速疾走，不一时便来到眼前。

　　那是一只瑞雪似的白猿，毛色光洁油亮，没有半点杂质，而它的眼睛、手掌脚掌却是血一般的红色，异常扎眼。

　　白猿抓着树枝荡来晃去，不紧不慢跟在小船后。

　　见到白猿，杨戬惊得跳了起来，摸出怀里的发簪，老人亦大叫：“白猿朱厌！”

　　男子颇为惊讶的看了老人一眼，神色严峻。

　　突然，白猿把嘴一咧，露出尖利的獠牙，发出哭一般的啸声。

　　山林如洪水般涌动起来，数百只灰色猿猴钻出林子，冲小船“呜呜”直叫。

　　一只猿猴抓起石块扔向小船，其余猿猴见了纷纷效仿，一时间野果、石头漫天乱飞，慌得船上众人纷纷掩面遮挡。

　　为首的白猿又是一声长啸，猿群停止投掷，纷纷跳入水中，朝小船游去。

　　众人抓起船上的鱼叉鱼篓竹棍，拼命敲打想要上船的猿猴。

　　激斗中，老人被猿猴抓伤胳膊，倒在船上。眼见猿群又要发起进攻，男子揪住杨戬，大声问道：“会划船吗？”

　　杨戬仓皇的点了点头，男子把竹篙往他怀里一塞，命令道：“不要靠岸，往下游划！”

　　男子双臂一震，一道气浪自他袖中激发，震飞了爬上船的猿猴，接着凌空而起，如一只展翅翱翔的大鹰，掠过水面，朝它们的首领扑去。

　　白猿见他过来，将身子一扭，钻进密林中。

　　杨戬抓起竹篙奋力撑船，无奈人小篙长，难以掌控，小船在水里打起转来。

　　他自幼在水边长大，也曾和爹娘畅游江河，很快，他便弄直了船头，撑着小船往下游驶去。

　　湍急的河水带着小船飞速前进，把猿群远远甩到了身后。

　　见白猿没有追来，杨戬松了口气，瘫软在船上。

　　老人仰面躺着，受伤的胳膊血流不止，染红了半幅衣衫，灵珠子撕下衣摆替他裹伤，可惜伤口太深，血水很快又渗了出来。

　　短暂的相处，灵珠子对老人颇有好感，见他如此，不禁大哭起来。

　　“老爷爷，你再坚持一会，我、我去找我师父，让他替你疗伤，我师父很厉害的，我……”

　　由于失血过多，老人的神智变得模糊，他艰难的摇摇头，喃喃道：“朱厌现，兵戈起……大劫将至……我老了，也活够了……只可怜你们两个娃娃……”

　　“朱厌！”杨戬一拳砸在船板上，咬牙切齿道：“它是冲着我来的！妹妹……我会杀了它，替你报仇！”

　　日渐西斜，红霞满天，苍翠的山岭如披上红纱的少女，明艳动人。

　　远处的河面被悬崖拦腰截断，奔腾的河水冲刷着崖壁，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断崖后出现一座高山，虚浮于空，若隐若现，山上遍布桃树，繁花似锦，灿若云霞，恍如梦境。

　　杨戬直起身子，眺望桃山，飞旋的花瓣映在他的眼中，幻化成熊熊燃烧的烈火。

　　“桃山！”

　　他一字一顿的说着，双手不知不觉握成拳头。

　　听到“桃山”二字，老人浑浊的眼中绽出光芒，他挣扎着起身，虔诚的向桃山拜去。

　　老人的手势非常特别，右手握拳按住胸前，左手自右向左划了个半弧后，停在身体左侧。

　　杨戬脸上露出诧异神情，好半晌，他才想起去扶老人，却发现老人脸上挂着笑容，早已断气多时。

　　杨戬脸色惨白，扶着老人的手不停地颤抖。

　　灵珠子站在他们身后，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他扯扯杨戬的衣裳，叫道：“杨戬，我们快想办法上岸吧！”

　　杨戬抹了把泪，才抬起头，灵珠子又指着对岸尖叫起来：“白猴子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