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积在沙漏里的秘密》田可心

8、第8章

　　宋梓涵之前每天晚上送我回家那么严重的事，由于保密工作做得好，始终没招来任何闲话；他后来每天背我上下楼往返于校门口我老爸的车子和教室之间这么同学间友爱互助光明正大的小事，因为过于公开，倒引起八卦了。
　　不过这种事对于我而言早就不算什么了，打从幼儿园起我就常常出任这种流言蜚语的女主角，在经历过每次听到都羞愤交加甚至气哭的头几年之后，终于在小学四年级那年，我琢磨出了一个最有效的以暴制暴法来对付这种情况。
　　别以为十岁小孩的智慧就不管用，它在我十五岁这年，再次被证明十分有效。

　　那天，我一瘸一拐地刚上完厕所回来，就遇见几个扎成一堆嘻嘻哈哈鬼鬼祟祟的同学，他们一边低声说笑一边不断抬头瞅我，那眼神一看一个说不出的暧昧不明。
　　我大大咧咧地凑过去：“说什么呢？说我坏话？这么好玩的事儿可别落下我啊，来来来，给我总结一下都列举了我的哪些罪状，我来给你们补充！”

　　他们嘿嘿笑着抬起头：“哪儿能呢！不是坏话不是坏话，绝对是天大的好话呀！我们在说啊，你和那谁……咳咳，就那谁，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们一边说着那谁，一边故意往宋梓涵的方向拼命使眼色。

　　我做出一副懵然不解且大受折辱的表情：“谁呀？我和那么多人都有点那么回事呢，你们说的到底是哪个呀？”

　　他们脸一僵，登时被我打败了。

　　我冲他们挑挑眉毛打了个V字手，就扶着沿途的桌椅一瘸一拐地往座位上走回去了。
　　有的人耳朵还真尖，我刚坐下就听见后面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你和很多人都有点那么回事？”

　　我头也不回，一抬手打了个响指。
　　这是我的招牌动作，一般我是一边打响指一边说“Bingo”，如今响指打出来，“Bingo”的意思也就带到了。

　　回应我的是一记拳头和木头发生碰撞的闷响，以及从牙缝里恨恨挤出来的三个字：“芮、姝、晴！”

　　当然，这种风言风语传开之后，曲静好跟我之间也一下子就微妙了。

　　这种情况迟早是不可避免的，我也没打算费心去想办法扭转这一切。要我怎么办？跑到她跟前拉着她的手让她看我真诚的眼神：“静好，真的不怪我，我和宋梓涵之间什么都没有，是他单恋我，不关我的事啊！”
　　得了吧，我还没那么欠扁。

　　几年后看了《蓝色大门》，我才知道原来这事儿还有另一个解决的法子啊。
　　可问题是我不是拉拉，所以也没法昧着良心跟她说：“静好，你别这样，你知道你这样我有多难受吗？我喜欢的人是你啊！”

　　我并不是没心没肺的人，我和曲静好先前并非不是真朋友，要说出现了这种情况我一点也不难受是不可能的，可那又能怎样？两个人既然是情敌，不管怎么样都没可能再做好朋友了，又不是旧社会，妻妾之间都可以相亲相爱地互称姐姐妹妹，与其变态而别扭地勉强在一起，不如叹一声可惜，然后顺其自然地就此渐行渐远。

　　在我脚受伤的那一个多星期里，班主任非常人道地免掉了我的晚自习，于是宋梓涵也歇了十来天不用每天晚上去“麦当劳”加班加点了。
　　于是，那些天里，他又省掉了午睡，每天中午吃完饭就直接回教室写作业做习题。

　　三年后的一天，我突然又想起这件事来，纳闷儿地跟宋梓涵说：“不对呀，你们宿舍的人可真够笨的！你以前中午不睡觉用来学习，那时间跟你晚上上‘麦当劳’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怎么就没怀疑既然是这样的话，你继续用中午的时间学习不就行了？干嘛非要那么麻烦晚上熬夜还得翻墙呀？”
　　他给我的答复是一记爆栗：“你能不能别这么精啊？大家伙儿都没怀疑的事儿你就非得扒拉出点不对来！我说你从小到大是撒过多少谎啊才能这么老到？”
　　我揉揉脑袋瞪他：“什么呀，这说明我有刑侦天赋，我应该当侦探去，犯罪分子扯的谎都瞒不过我！”
　　他回瞪我：“我可跟你说啊，我们犯罪心理学课上才讲过的，通常特别具有刑侦天赋的人也特别具有犯罪天赋，我看你就是个天生犯罪人！”

　　我脚底那点伤不算太严重，毕竟只是皮肉伤，冬天鞋袜厚，并没有戳进去太深，除了最初几天因为缠着纱布的缘故没法穿鞋之外，后来就没那么麻烦了。
　　到圣诞节的时候，我已经又能骑车了，那年的平安夜正好是不用上晚自习的周六，那天晚上我们班开了个圣诞晚会，我就是从那天开始重新回到晚上出没的状态的。

　　其时宋梓涵这届班委会已经卸任了，交给了那个学期的最后一任内阁，不过他们开了个会之后，决定还是请我出任圣诞晚会的主持。

　　这是一台大联欢类型的晚会，谁都没有特意准备节目，需要临时抽人上台表演。中学生脸皮都薄，要不冷场不容易，所以对主持人的要求蛮高的，也难怪他们那位美女包袱挺重、自己脸皮都薄得不行的文艺委员Lily同学不敢挑起这个重任了。
　　而大家之所以一致认为我可以，估计是那次我自己厚着脸皮跑上台唱了一曲《我爱洗澡》给他们留下的深刻印象，这些人肯定都想着到时候万一冷场的话，大不了我再自己献歌献舞把空档填过去呗。

　　切！我才没那么笨呢，那次唱歌是临时起意，纯属被逼无奈，现在你们提前告诉我了，那我就有准备了呀。
　　想要大家放得开不冷场，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把气氛活跃起来，让每个人都人来疯了就好办了。
　　于是我决定，那台晚会就从游戏开始吧，而且最好是某种能够全民参与的游戏。
　　以前看电视上的综艺节目，我早就对一个游戏心痒难搔了，现在终于可以把它付诸实践啦！

　　那天晚上，我站在讲台上，举着一叠事先准备好的空白纸条对大家说：“亲爱的们，咱们先来玩个游戏吧，这个游戏叫……”
　　我还没说完呢，下面就有男生嚷嚷开了：“不会是传纸条吧？晴天你这个传纸条大王，平常还没传够啊？”

　　大家哄堂大笑，我不急也不恼，笑嘻嘻地对那个破坏分子说：“这个游戏我不参与，所以我是己所欲施于人，让你们趁此机会也好好爽一把呀！”

　　满教室的哄笑霎时化作和风细雨的轻笑，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这个游戏叫拼句子，咱们正好有四组人，第一组写主语，就是某个或某些人名——提醒一下啊，就写咱们同学或者老师——总之就是咱们大家身边的大熟人的名字就最好啦；
　　“第二组写时间状语，第三组写地点状语，请大家尽情发挥想象力，越离奇越好；
　　“第四组写谓宾，就是做什么事，你们都给我尽量恶心点啊，变态行为都砸出来吧！
　　“最后需要注意的一点是：每组必须分头商量，不许外泄，写好后传上来，我来给你们念你们拼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句子。”

　　这个游戏规则很简单，大家一听就都明白了，接到分发下去的纸条之后，立即兴致勃勃地分头密谋起来。

　　我掐满一分钟叫停，把四组传上来的纸条一拼，立马“啊”的大叫一声扎到讲台上作栽倒状。
　　大家急了，纷纷催我：“什么呀什么呀？快念啊！”

　　我抽抽鼻子，苦着脸嘟嘟哝哝：“芮姝晴洞房花烛夜在下水道里捉老鼠……”

　　大家登时捧腹大笑沸反盈天，我敲敲额角，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我这是嫁给谁了呀？作孽啊！”
　　他们前面那拨笑声才刚消停了些，一听我这句话，又爆笑起来。

　　第一个句子拼的效果不错，大家顿时来了劲，接下来陆续拼出不少佳句：什么齐修远夜半梦游到精神病院想入非非啦，何夕大姨妈来的时候在垃圾堆里跳舞啦，奚骥三天两头去幼儿园打kiss啦……大家笑得是又捶桌子又擂墙，所有不幸中枪沦为主角的人都面红耳赤笑骂不已。
　　不过一个游戏再好玩，无限继续下去也会终成嚼蜡，在拼到第十个句子的时候，我赶在大家还没才尽词穷之前，及时见好就收：“同学们同学们，这是最后一个句子了啊，请大家拿出你们最牛掰的聪明才智，来个猛的！”

　　大家一听，“啊”了一声，语气中不乏不舍和遗憾，不过也没反对，拿到最后一张纸条便认真思考紧张商量起来。
　　这回我收上来一看，不行了，直接笑喷，倒在讲台上挥舞着拳头捶了半天，愣是起不来，更别提还说得出话了。
　　下面的人都急坏了，七嘴八舌又笑又骂：“快念啊，芮姝晴你快念啊！”
　　“喂，好货不兴一人儿独享啊，到底是什么嘛！”
　　“完了完了，这个人一笑开，咱们不到明天都别指望她停得下来了……”

　　他们急，我比他们更急，无奈那句话实在是太好笑了，我举着纸条尝试了好几次都念不出一个字来，就差没背过身去撞墙了。
　　关键时刻，有人跳上来给我解围了。

　　我一看来人，笑得更厉害了，而下面的人开始阴阳怪气地起起哄来：“噢！英雄救美来喽！”
　　“夫承妻业呀，好样的！”
　　“梓涵够男人啊，快接过你们家媳妇儿手中的火炬完成她未竟的事业吧！”
　　……

　　宋梓涵红着脸，脚下却丝毫没有犹豫，几大步轻跳着跨上讲台，拿过我手中的纸条一看——
　　他那黑里透红的脸色干脆把我笑得蹲地上去了。

　　他故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朗声开念：“宋梓涵刚从妈妈肚子里爬出来就跑到天-安-门城楼上一边梳腿毛一边□□趾！”

　　这回真是不行了，大家轰的一声，炸开的笑意把墙壁都震得嗡嗡直抖，天花板差点没被掀翻。
　　他放下纸条，耸耸肩无奈一笑：“我还真是会出风头啊……”

　　当时教室里实在是太吵了，我不确定究竟有几个人听到了他的这句话，不过我在旁边，肯定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我明明白白地记得，就是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异星球哈，也许跟我也还是能有些共同语言共同爱好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