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积在沙漏里的秘密》田可心

11、第11章

　　我刚到美国时常常给我当车夫的那个师兄是个星座迷，出国前就是他们学校BBS星座版的版主，对每个星座都了如指掌，第一次见面就给我侃了个天花乱坠，以至于我觉得他这人就是一本活的星座百科全书。
　　我虽然对别的星座不怎么了解，对自己的水瓶座还是相当熟悉的，他脱口而出的那些对水瓶的分析和我以前看过的都十分吻合，还有些我以前没看过的，也相当符合我的个性特点，我于是对他五体投地。
　　几天之后他第一次请我去他家吃饭，我见到了他的室友。那是个性格内向的男生，长相清秀，气质儒雅，我表示非常花痴。
　　师兄告诉我：“省省吧，人家有女朋友了，在加拿大，他经常开车过去探亲的。而且他是巨蟹座男生，专一得要命，想挖墙脚啊，难！”

　　我哧的一笑，没说什么。
　　巨蟹座男生？呵！

　　——
　　我和宋梓涵在一起之后没多久，大家就陆陆续续都知道了。本来也是，中学生圈子没多大，大家对风月之事又最是耳聪目明，根本不可能瞒得过去。

　　奚骥知道之后愤愤了很久，祥林嫂似的揪着我唠叨了无数遍：“不是吧？就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奸情，老子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确实不是在您老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哈，是已经不在您老眼皮子底下之后才发生的啦。”
　　这话我说得心安理得。本来嘛，我跟宋梓涵在一起的时候都放假了，而且当时马上就要分班，跟他们俩都已经不算前后座了哈。

　　齐修远在一旁笑咪咪地问：“奚骥你吃醋啊？”
　　我替奚骥回答：“他敢不吃醋我跟他急！我堂哥有女朋友的时候我都醋死了，我跟我堂哥可还没我们骥骥跟我铁呐！”

　　高二开学之前，我们全年级提前返校，参加分班考试。

　　所谓的分班考试其实非常偏科，只考数理化，以便把理科生分成快慢班因材施教。
　　既然是这样，那照理说准备上文科的人应该就不用考了吧？
　　可我们年级主任说No，所有人都得考一个看看，文科生高二也还要上数理化呢，数学更是要陪伴所有人到高考，好歹得让新的科任老师摸摸底。

　　宋梓涵肯定是要上理科的，我跟他说我上文科，他有些不乐意：“你就是懒吧你！你文科不用努力都好，理科要稍微努力一点才好，你就连这点努力都不肯付出？”
　　我说：“什么呀，我是怕我分科考砸了给分到慢班去，到时候多给你这尖子生丢份儿啊，是吧？”

　　既然打定了要上文科班的主意，去参加分科考试的时候，我是毫无负担吊儿郎当的。我这人考试成绩向来不太稳定，好的时候能出类拔萃傲视群雄，差的时候能默默无闻泯然众人，而这次分科考试，我误打误撞地踩中了第一种情况。
　　那次我考出了数学全年级第三、化学全年级第二的成绩，物理题出得特别难，大家都考得不好，而我明明全是蒙的，却也考出了个女生中的最高分。

　　于是年级主任班主任任课老师都来轮番轰炸地找我谈话，愣是把我给忽悠到理科班去了。

　　我在妥协之余跟如愿以偿飘飘欲仙的宋梓涵说：“事先声明啊，事出无奈，我也只好再辛苦这两年了，等高考填志愿的时候我一定得填那种招理科生的文科，要么是商科呀经济呀管理什么的，要么是外语类，反正打死我也不上理工科！”

　　上了高二之后，按照我们学校的规矩，座位大家可以自由组合，但是不许男女生再同桌了。
　　于是我的同桌变成了何夕。
　　我跟何夕本来就很要好，当上了同桌之后，关系进一步升温为最好的朋友。

　　之前关系一直算不上太热的齐修远和奚骥则开始以空前的频率同进同出，我问齐修远这是怎么发生的，他说：“还不是因为你们？以前跟我最铁的是梓涵，跟奚骥最铁的是你，现在你跟梓涵成一对儿了，我们这俩没人要的可怜孩子不就只好凑一块儿了？”

　　早恋毕竟是一种地下活动，我和宋梓涵没那么大的贼胆，平常在学校里该怎么收敛还怎么收敛，所以大多数时候我都是跟何夕在一起的。往深里聊了聊，我们才发现原来两个人都是琼瑶奶奶的粉丝啊，于是琼瑶小说成了我们的一大热门话题。
　　不知是不是没见过世面时才有的惊艳效果，我们俩印象最深且觉得最好看的琼瑶小说都是自己所看过的第一部。何夕的那部是《却上心头》，我茫然地想了想：“我肯定看过，可我不记得讲的是什么了。”
　　我的这部则是《剪剪风》，何夕报以更为深切的茫然：“我好像看都没看过，讲什么的呀？”

　　于是我就给她讲了起来：“说的是一群感情特别好的中学同学，上大学后还一直定期聚会，男主角柯梦南是被其中一个男生带到他们这个圈子里来的，因为他又帅又有风度又有才华，很多女生都喜欢他，包括女主角蓝采。
　　“当然，既然是女主角嘛，柯梦南肯定也喜欢她啦，于是他们俩就在一起了，啊那个表白超级苏的，后来也特别特别甜蜜！
　　“他们这个圈子里有个女生叫何飞飞，她是个乐天开朗无忧无虑的典型，活泼到有点二——对，就是有点像我！”

　　何夕被我这句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我正说得兴起，也没空跟她笑，接着往下说：“——所以我对这个角色后来的转变特别接受不能。总之就是吧，大家都把她当个可爱的孩子宠着，可后来有一次他们一起去海边玩，趁着柯梦南不在，何飞飞突然跑去找蓝采哭诉，说她特别喜欢柯梦南，求蓝采把柯梦南让给她。”

　　何夕“啊”的惊呼一声：“怎么能这样？爱情又不是礼物，男人也不是东西，可以让来让去的！”

　　我首先对她那句“男人不是东西”的冷幽默表示了赞叹，然后点点头：“是啊，蓝采就是这么回绝她的，然后何飞飞就去海里游泳了，结果小腿抽筋就淹死了。”

　　何夕问：“是意外还是自杀呀？”

　　我摊开手耸耸肩：“当时附近的人说听见她呼救了，不过蓝采和柯梦南都觉得是自己把她害死的。这种事的确也很难说啦，也可能她确实是抽筋，可这抽筋会不会跟她的情绪和状态有关呢？她后来会死掉又是不是跟丧失了求生意志有关呢？这可就谁也说不清楚了。”

　　何夕叹了口气：“唉，这乱添的，男女主角肯定就不能好好在一起了吧？”

　　“谁说不是呢？在何飞飞的葬礼上，她妈妈把她的日记交给柯梦南，当面对他说：‘是你杀死了我的女儿。’柯梦南拿着那些日记回去看过之后，对蓝采说他们不能在一起了，因为他现在才知道何飞飞曾经有多爱他，他也早该爱上她的。”

　　何夕无语地瞪着我。

　　我了然地撇撇嘴：“没错！所以这虽然是令我觉得最好看的琼瑶小说，柯梦南却是我看过的所有言情小说里最最讨厌的男主角！哪有这样的呀？哦，谁爱你你就爱谁？你自己的意志在哪里？再说了，蓝采不过是因为当初‘不幸’被你爱上所以才没有太多暗恋你的机会，这并不代表她爱你就没有何飞飞爱你多啊！”

　　何夕拍拍我的肩膀，表示同意：“说的是，这男的是根本没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吧。”

　　我撇撇嘴：“反正我看完之后非常气愤，连带着对女主角都讨厌起来，因为她后来也负疚得不行了，非觉得何飞飞的死就是自己的错，先前说爱情不是礼物不可以让来让去时的那点清醒荡然无存，而且还和柯梦南一样，从此就独身了，一辈子都没想通，始终活在自虐里！”

　　何夕非常同意我的看法：“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是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一定能和他在一起的呀？如果不能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就一定得死，那这个何飞飞横竖都是死定了的，根本不该由任何人对此负责。”
　　我和她击掌：“说得太对了！所以说要我是蓝采啊，我就直接把那个柯梦南一脚踹开：‘她死了你舍不得是吧？那你就跟她一起去死！’”

　　何夕冲我睐睐眼，我们俩头靠着头哈哈大笑起来。

　　那段时间里，我们俩也会一起借金庸小说回来，在横竖也听不懂的物理课上偷偷藏在课本下看，一下课就赶紧迫不及待地交流读后感，还一边继续交流着彼此看过的所有琼瑶小说。经常有男生经过我们座位时抛下一句轻蔑的嘲笑：“喂喂，二位，文科班在那边呢，你们是不是走错了呀？”
　　我们俩齐刷刷地扔给他们四枚白眼：“切！谁说理科女生就不能看言情小说啦？我们也是女人，女人！”

　　没多久之后，何夕率先脱离了言情武侠的低级趣味，把境界稍微提高了一点，开始迷韩寒。她买了本《三重门》回来，看到有意思的片断就拉我一起分享。
　　于是，那天早上宋梓涵刚来到教室，就被我召到了跟前。
　　我递给他一张纸，诚恳地望着他：“请你用你标准的普通话给我们念一念这首诗好不好？”

　　他莫名其妙地看看我，又看看那首诗，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明知道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时之间却又看不出来。

　　我眨巴眨巴眼，把声音放得越发地软：“念嘛念嘛，我想听嘛，就为了我好不好？念给我听一次嘛！”

　　何夕在一旁赶紧捂住嘴以防笑喷，躲躲闪闪不敢再同宋梓涵对视。

　　宋梓涵越发狐疑，却被我那句又媚又嗲的撒娇蒸得老脸一红，无可奈何字正腔圆地念了起来：“卧梅又闻花，卧直绘中天，鱼吻卧石水，卧石答春绿。”

　　我跟何夕都熬不住了，抱在一起笑倒在桌上。
　　头顶上炸开宋梓涵恍然大悟暴跳如雷的控诉：“我靠！”

　　这件事把我笑了整整一天，直到下了晚自习都走在回家的路上了，还一想起来就忍不住笑。我一笑宋梓涵就一副七窍生烟的样子，越发引诱得我还想继续埋汰他：“好哥哥你再给我背一次嘛，我知道你天赋异禀过目不忘，看一遍就背下来了，哪像我啊，笨死了，看多少遍也记不住，你再给我背一遍嘛背一遍嘛！”

　　刚开始宋梓涵当然不干，可禁不住我磨来磨去，只好投降：“算了算了，反正我也上过当了，就破罐子破摔好了！”说着就老老实实地又给我背了一遍。

　　我骑着车，一路摇摇晃晃地笑弯了腰，他只好黑着脸腾出一只手来帮我把稳车头，不停地仰天长叹：“天哪，我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才摊上这么个小坏蛋啊？这辈子真是栽在她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