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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蝴蝶记(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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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少棠上了车,车上早已等了三个人,除司机老余外,坐副驾驶坐上的叫张光明,他后头坐的叫李世才,两人均是三十出头,却都已跟着左森南征北战多年,现已是中士级别,因此脸上都多了些许沧桑。
“少帅,现在就出城么?”李世才问。
“嗯。”左少棠问道,“给方老板的东西送过去了么?”
“一早陆家少爷便遣人来拿了。”张光明道。
左少棠收敛起一惯嬉笑的神色:“那走吧。”
李世才缩了缩头,少帅一旦严肃起来,简直与大帅一模一样,连气势都同样慑人!
方君秋懒倚在黄包车上看小翠从旗远洋行里出来,见她手中用红纸包的大包小包快要抱不下了,便微微提了声音:“叫你买些胭脂水粉就好,买这么多做什么?”
小翠将东西一股脑地倒在黄包车上,嬉笑道:“这哪是我要买的,是老板娘硬要送的,说是给小姐你的贺礼。”
“是啊!”朱夫人跟着后脚从里面出来,笑盈盈地道,“听了方老板那么久的戏,想不到这么快便要喝你的喜酒,而且还是进了高门——呵呵!我自是要备些薄礼,给方老板道贺了!”
“什么薄礼!”方君秋尚未回话,小翠便立即抢着道,“都是些从来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想是一件比一件贵重,朱夫人这次可真舍得呢!”
方君秋淡淡地瞄了一眼那些贺礼,只觉那红色甚是扎人眼,便随口道:“如此让朱夫人破费了!”
朱夫人不知她心中有碍,只乐呵呵地道:“都是成杰在西洋带回来的玩意儿,虽然不值几个钱,但多亏新鲜有趣,方老板以后贵为左家九姨太,那些奇珍异宝见得多,不要嫌弃才是。”
“朱夫人哪里话。”方君秋勉强一笑。
“哦,对了!有个姓陆的少爷托我将一份礼物转交给方老板,说是和一位晏云少爷贺你新婚之喜。”她说着将手里捧着个盒子递给方君秋。
方君秋颇为意外。她并非迟钝之人,那位晏云少爷的意思也很清楚,本以为他不知道自己要嫁给左森之事,想不到现在竟还托人送礼过来,到底又有何意?她示意小翠打开看看。
小翠几下撕了包着盒子的红纸,朱夫人出于好奇也探头来看,盒子一揭开,便是一声惊呼:“真好看!”
只见那盒子里用绒布包裹着四张制作精美的陶瓷脸谱,瓷胎幼滑细腻,上色均匀分明,人物表情生动,一看就知不是普通货色!
朱夫人叹道:“真是有心人呢!”
方君秋拈起一个把玩半天,心底颇为感触,也不再多想,便嘱了小翠好生收起。
吉日吉时,戏语轩一派喜气。
今日是双喜班中的名伶方君秋大婚,家家户户都出来看热闹,将戏语轩围个水泄不通。
有人羡方君秋好命,戏子身份一步登天成了左家的九姨太,此后怕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也有人羡那左森财雄势大,家里娇妻美妾成群不止,这回还摘了人人眼中的最亮的明珠;有人遗憾眼睁睁看着昔日戏台上的绝色佳人就此被人私藏,从此戏台上的风流便再也无缘得见;有人感叹好端端一个二十芳华的女孩子竟然被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糟蹋,不甚唏嘘。
方君秋穿了一袭艳红色的旗袍,上面用最上等的丝线绣着喜鹊闹春图,玲珑有致地包裹着她窈窕的身姿。头上挽了如意髻,髻上用红丝盘扣,编成双喜结,耳边别着对白玉牡丹梳,高贵典雅。虽说是出嫁,但她脸上却全无新嫁娘的喜庆,但也再不见往日自艾之色,只是平平淡淡,仿佛要出嫁的并非自己般。
小翠进门来催道:“小姐,吉时到了,外面车等着呢!”
“知晓了——”方君秋长长吁出一口气,回头对着正帮她整理衣衫的颜洁如微微一笑,“可以走了。”
“芷秋!”颜洁如突然叫道,方君秋脚下顿了顿。那是她本来的名字,很久没人唤过了。
“就算在左公馆里,只要你想唱戏,我便过来陪你。”
方君秋的脸顿时绽放出明媚春光:“说好了,不许忘!”她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外走去,再没回头。
左公馆此时甚是热闹,虽只是纳妾,但请到的没请到的,都纷纷上门道贺,一时间宾客络绎不绝。
近几年军阀不断混战,互相吞并,逐渐形成了南、北两个大的派系:一是左森联合山东胡大鹏、湖南刘必武、广东白世充的亲南京蒋系军阀的“南派”,一是田大虎联合广西赵文伦、云南郭昌的亲北平冯系军阀的“北派”。虽然左森和田大虎实力不相上下,但随着“南派”的突起和“北派”势末,左森早已占尽上风,成为川中第一大军阀。
章婉碧一早起来将公馆内外的事打点清楚后,便陪了左森招待宾客,其余的事则交给曾泰东去办。曾泰东跟了左森二十余年,十分得力,所以纵使客人多,事也杂,却也不显一丝慌乱。
“恭喜啊!恭喜!”从门口进来一人,西装笔挺,头发抹了发膏向后梳得熨贴,油光发亮,纹丝不乱,脸上架着副眼镜看来斯文,但镜片后的三角眼却莫名透着些阴狠。
左森和章婉碧迎了上去,与他握了握手:“难得赵厅长亲自登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左森嘴里这么说,但面上却没有任何欢迎之色。
原来这人就是新任警察厅厅长赵得彪,为人心狠手辣,办案时各种刑事逼供、屈打成招,背地里有个绰号叫“赵无良”,全城百姓没有一个敢得罪他。此人对上逢迎,圆滑老套,看不出与谁交近,但左森却得知他其实暗里帮田大虎做了不少事。
赵得彪令手下送上两份厚礼,道:“市长大人今日不巧到上海开会去了,未能亲自参加大帅的婚礼,特地叫我带上礼物聊表恭贺。”
章婉碧令人收了礼,左森道:“市长太客气了。来,赵厅长里边请!”他向里一让,赵得彪拱了拱手便朝里走。
只听他行得不远,又与人招呼道:“啊!王老弟,你也来啦?”
“赵厅长,好久不见!”
这样的场合,自然是各路人马套近乎拉关系的大好时机。
转身又进来一人,此人生得体高略胖,平和周正,一脸笑眯眯的福像,穿着靓蓝的长衫,外罩黑底烫金福字马褂,倒是像来祝寿的。他正是城中首富,唐瑞丰。
“啊,唐老爷来了,欢迎欢迎!”左森和章婉碧热切地笑着迎了上去,平日里与这唐瑞丰也有些生意上的来往,互相之间予了不少方便。
唐瑞丰令手下送上厚礼,抱拳道:“恭喜!恭喜!恭喜大帅娶得双喜班的方老板,不知惹城中多少人艳羡呢!”
左森豪爽笑道:“哪里!哪里!来来来,里面坐。”说着引了唐瑞丰到偏厅里的沙发上坐了。客人们多在正厅,这偏厅里是极为清静的。
唐瑞丰吃过茶,和左森又说了些客套话之后,才道:“今次过府,除了向大帅道喜之外,原还有一事。”
“哦?请讲!”
唐瑞丰左看右看一番问道:“咦,大公子呢,怎么不见他?”
左森和章婉碧快速交换了眼色,“呵呵”干笑了两声道:“他在帮我处理军中要事,在外公干一时来不急赶回。”
唐瑞丰摇摇头:“还是大公子生性懂事,不似我那孽子,成日在外惹事生非,丢一堆烂摊子要我替他收拾。”
然后叹了口气又才道:“就像前几天,他与大公子有些争执,得罪了大公子。我听闻此事后已狠狠教训了他,还望大帅和公子不要介怀的好!”
左森一摆手:“哎!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等小事。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有些摩擦是正常的,何需唐老爷你来亲自道歉?况且我那不肖子是什么德行我也清楚,他定也有不对的地方,唐老爷也莫要见怪的好。”
唐瑞丰笑道:“岂敢!岂敢!”
“哦,对了,天傲今年有二十了吧?”左森转而问道。
“二十有二了。”
“可娶了亲?”
唐瑞丰自嘲道:“不曾。犬子不材,至今也未有一户姑娘肯嫁与他,这真令我头痛!”
左森眼中一道光闪过:“唉,唐老爷过谦了,定是令公子眼界过高了罢?”
唐瑞丰忙道:“哎,我唐家不过是一介生意人,并非什么名门望族,哪敢有什么要求?若是大帅知道有哪家姑娘适龄未嫁,但请在中间说个项,不求大家闺秀,便是温婉贤淑,能管得住我那不成气的儿子便行了!”
左森笑而不语,装模作样地喝了口茶,才慢条斯理地道:“说来也巧,我膝下倒有两个待嫁之女,不知唐老爷你嫌不嫌弃?”
唐瑞丰大喜:“岂敢高攀!”
左森再谦一回:“唐老爷哪里话,只怕是天傲已经有了意中人,看不上小女罢!”
唐瑞丰忙站起身:“若是真蒙大帅抬爱,我唐家自是求知不得!”
左森这算盘打得精,现在他正准备扩充军力,便需要大笔金钱支持,一旦与城中首富结了亲,那日后军费之事便无需再愁。而唐家也正好借着左森的势力保得在生意上一帆风顺,这可谓是个双赢的权钱交易,所以一拍即合。
左森沉吟了一阵,向章婉碧问道:“婉碧啊,你说两个丫头谁才能配得上唐老爷的爱子呢?”
章婉碧道:“唐少爷一表人才,左荞灵巧可喜,且长幼有序,想必让唐少爷做老爷的长婿才不能委屈了他!”
左森满意地点了点头:“嗯,既然你也这么说,不知唐老爷意下如何?”
唐瑞丰笑眯了眼,捬掌道:“早就听闻两位左小姐都是才貌双全,不管是哪位小姐配与犬儿,都是他的造化!”
左森笑着点头道:“那此事就说定了,改日我们让小辈们见个面,也把亲定定,从此便算是一家人了。”
听得左、唐两人慢谈,章婉碧出去查看了一下,对冯妈道:“客人差不多都来齐了,你去叫各房各院快些出来。”
“是。”冯妈领命而去。
章婉碧又回到偏厅里提醒左森道:“老爷,你也准备准备吧,吉时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