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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拾陆】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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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陆】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江瑜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为了不让周仲晋掀起更大的风浪,江瑜硬是忍着初愈的伤痛照旧去办公楼。如月尽管忧心,却也明白江瑜必须这么做。
这天下午,江瑜回来用过午膳后又匆匆离开了。江瑜走了之后,如月伴着秋日里不再刺眼的暖阳坐在庭院里翻看着之前不曾读完的《天演论》。看了没多久,就听佣人过来报信道:“太太,桑筱小姐来了。”
如月起初愣了愣,随后对佣人微笑道:“好,晓得了。”
她合上书,慢慢站起身。
官邸外头的巨大华丽的喷水池今早如月叫人打开了,乳白色的三层石膏塑像一齐涓涓喷水流淌。虽然坐在院子里看不到外头的景象,但如月却仿佛能嗅到空气中因为喷泉而微微凉了下来的温度。院子里的玉兰花和栀子花早已凋谢,还伫立枝头的叶子也渐渐地都卷曲了起来,愈来愈深的墨绿色预示着它们即将化作春泥的归宿。过了这么久,官邸里的新油漆味儿早已淡去,闭眼感觉到的,只是秋天渐次的凉意。
如月环视四周,又垂下眼。
桑筱的到来,让她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悲。那天她和周仲晋的共同到来给了如月狠狠的一刺。如月晓得周仲晋一定会慢慢地有所动作,也记得那次林霍堂和张作桐走私军火和大烟的事情曝光之后桑筱有多么得激动和痛恨自己,把所有的错全都算在了自己身上。
所以,当那天看到桑筱竟然出现在官邸门口时,如月一时间百种滋味涌上心头。一直以来对桑筱的喜爱、久别重逢的欣悦、心怀歉意的愧疚,还有……不明桑筱来意的疑惧和防备。
若是桑筱还痛恨着自己或许如月反而能放心一些,偏偏,桑筱现在竟变得这么稳得住、这么的淡然,更是同周仲晋一起来的,这让如月悬着的一颗心愈加的无法落地。
如月宁愿希望,桑筱只是纯粹地来重庆散散心,而非……
但如果真的像自己猜测的那般……
如月理了理旗袍的袖口,书反扣在桌子上,微微仰头对着碧空如洗的苍穹浅浅笑了笑,也算是告诉自己,不管怎样,微笑面对。
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江瑜。
秋冬再冷,也还是要过。何况,秋冬来了,春天还会远么?
走到客厅,远远地就看到了正坐在沙发边捧着一杯香茗的桑筱。如月快步上前,欢喜道:“桑筱,你来啦!”
桑筱这回穿了一件新式的洋装,白色荷叶边、荷叶袖的衬衫,卡其色的裤装下是一双飒爽的马靴,整个人显得格外的精神和活力。
如月让桑筱站起来,执着她的手边打量边赞叹道:“桑筱,你现在真的跟从前大不相同了。这样,真好。”
见如月坐下来,桑筱也重新坐回沙发,注视着如月慢慢笑道:“是么?我也觉得,现在的我,确实比从前要好太多。”
分明是平常的一句话,偏偏让如月无端地心生一股违和感。努力忽略它,如月继续问道:“最近玩得怎么样,开心么?”
桑筱点头:“开心得紧。果真,神州大片江山如画啊!”
如月接过佣人倒来给自己的热茶,捧在手心捂着,朱唇含着笑:“玩得开心便好。本来说要给你当向导的,瞧我这么些天实在是抽不开身。你一个人么……还是,跟周副官同游的?”
桑筱笑出声来:“如月嫂嫂,周先生那么忙,哪里得空陪我这么一个大闲人游山玩水?好了好了,别光说我,嫂嫂也聊聊你最近怎么样?”
仿佛被什么突然间蛰了一下,如月眼神一闪,避开头一边将玻璃杯放到桌子上,一边淡淡道:“我有什么可聊的呢,每天也就重复着前一天的日子。”
桑筱却笑得乖张:“嫂嫂,若是我不曾记错,在金陵的时候江军长对你可是好着呢!”
明明刚把玻璃杯放到桌子上,如月却又重新端起它。浅促地笑了笑,如月小口啜了好几回,这才开口后说的话却同桑筱前言不搭后语。只见她蹙眉:“这茶怎么觉得有点陈了?桑筱,你的也是这样么?不成,叫人重来泡两杯。”
见她就要唤佣人,桑筱连忙拦住如月:“嫂嫂,不用了,我喝着挺好。”
如月却执意:“这样陈的茶怎么能端出来呢,这些下人,真是乱了套!”说罢,竟也不再打算唤佣人了,而是自己直接端起两杯茶水就往厨房走。
这回,桑筱在后头的沙发上忽而微微笑了,自然,不曾再开口喊住如月。
不多久,如月端着两杯茶再次过来,将桑筱的那杯递给她,挨着坐下来。桑筱端起玻璃杯嗅了嗅,随后状似眯眼道:“好香!”
转头见如月端端捧着茶水却不喝,桑筱眼珠子转了转,忽而狡黠一笑:“嫂嫂,这是上好的冻顶乌龙吧?怎么,嫂嫂舍不得喝?”
如月佯装笑骂:“筱丫头,说什么呢你!”
桑筱凑过去闻了闻,专横道:“不成,我要喝嫂嫂的这一杯!你看,”说着她将两杯茶一同摆在几案上,“嫂嫂的这杯茶水都多一些!”
如月哭笑不得,只得投降:“好好好,是嫂嫂偏心,来,嫂嫂跟你换!”
如月端起原是桑筱的那杯茶水,举起玻璃杯对桑筱示意道:“来,为了今日的再次重逢而干杯!”
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如月仰脖,桑筱轻啜。
几番来回,几许寒暄,温温热热,亲亲密密。
直到——
视线忽然变得越来越模糊,全身的力气也愈来愈被抽空一般,察觉到不对的如月用尽最后的力气赫然抬头看向桑筱,却见,她嫣然一笑,面上冰冷。
如月根本不知桑筱是如何下手的,只气若游丝:“为……什么……”
只是直到再也支撑不住而失去意识,也不曾听到桑筱回答半个字。
眼皮动了动,如月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自己似乎躺在一张床上,这间低矮的屋子里光线并不明朗,而除了这张床和床旁边的凳子外,屋子里再无他物。
还在左右猜测自己究竟被桑筱带到了哪里,却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如月心头一凛,双手紧紧揪住衣角,屏息盯着木门的方向。
“吱呀——”
一张熟悉的脸,从打开的门口出现。
“怎么是你?!”意料之中却又是情理之外,如月忍不住惊呼。
周仲晋关上门,漫不经心地走到凳子边坐下来,笑得有些阴沉:“怎么不是我?”
如月微微往后挪了挪,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一仰头质问道:“周仲晋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一心想要同你合作,你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合伙人么!”
“不不不。”周仲晋一边缓缓摇头,一边笑得格外灿烂。只是这样的笑,在如月看来却是愈加的胆战心惊。他凑近如月:“江太太,我自然笑得你是我的合伙人,所以我这么做完全是在保护你啊!万一火拼到了官邸里,对你岂不是很不利?”
如月心知自己其实是被他变相地软禁了,这也代表,周仲晋并非百分之百地相信自己,甚至还抱着以自己来要挟江瑜的侥幸——偏生,这侥幸不曾想错!
但到底已不再是往昔的单纯女孩子,如月早已能做到不管心里翻腾起多大的惊涛骇浪而依旧面不改色。她斜睨了周仲晋一眼,从容不迫道:“仲晋啊,你要保护我,我当然求之不得。可是你这样的做法同绑架有何分别?还有桑筱,我当初可真是看错了她!”
周仲晋面上陪着笑,只不过这其中究竟有几分真,怕是只有他自己晓得了。他道:“太太,这不是担心您不愿意么,才出此下策。”
“下策?”如月轻尔一笑,哼声道,“还真是下策,竟然在茶水里下药!”
醒过来之后,将之前的情景一一回忆,能够出岔子的怕是只有那茶水了。虽说桑筱不曾单独坐在茶水旁,但是她说要换被子之前曾端起玻璃杯深深嗅了嗅。现在想来,那时桑筱的右手是放在杯口边的,那样艳红如蔻的长指甲实在很难让如月忽略。或许,就是那时,桑筱将指甲缝里的药粉子快速地触溶进了茶水里。
周仲晋闻言,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到底是太太,果真聪慧过人!实在是情非得已,还望太太见谅啊!”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门口有人敲门。周仲晋一听敲门声刹那正色,高声道:“进来!”
“报!”一个标准的军礼,来者立正挺直。
周仲晋紧紧盯着士兵,急切道:“前方如何,快说!”
“是!报告首长,前方……”
首长?
如月侧耳细听,心中不由冷哼,他对自己倒是很抬举么?
那士兵继续报告道:“前方局势目前已经稳定,我方处于优势,江瑜那一军寡不敌众,已经被我军打得落花流水!”
“哈哈哈!好、很好!”周仲晋抚掌大笑,大喜过望,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般的欢愉和飞扬,却又散发出浓浓的阴沉感。
他刷地起身,对士兵吩咐道:“你,还有外头的,给我好生看着太太!”
说罢,脚底生风般,看也不看如月地扬长而去。
“寡不敌众”、“落花流水”……
这些触目惊心的字眼对于此刻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自由都没有的如月来说,不啻是一种生生的凌迟。时间,让这一切成为一种凌迟。
如月拼命地说服自己,这些一定都是江瑜的计谋,一定都是江瑜为了先放松周仲晋的警惕之后再杀他个措手不及的计谋。她和他计划了这么久,早已经万无一失了,江瑜,他根本不可能会败的。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仍旧未知前形的如月再也忍不住了。深深的恐惧死死地攫住了她的心,“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仿佛响得让她自己都心惊肉跳!因为发麻而冰凉的双臂紧紧地环住自己,就好像这样,还能给自己一些温暖和安定。
担忧不已、惊疑不定之时,木门再一次毫无预警地被人打开了——
差一点,“江瑜到底有没有事”这句话就要脱口而出了。千钧一发之际,如月到底还是让理智稳住了自己。
放平了呼吸,如月努力地挤出了一丝笑:“怎么,大获全胜?”
周仲晋满身的喜色丝毫都不遮掩,鲜少地开怀大笑道:“是啊,江瑜那个没本事的已经被我们逼得躲进了官邸老巢,就差没弃械投降了!”
如月本来正打算下床,周仲晋的话刚说完,她却突然被床单狠狠地绊了一脚,若不是周仲晋在一旁赶紧扶住她,差点就要直接跌倒在地。
如月低垂着头,披散的长发掩住了她的面容。牙齿死死地咬住下唇,如月佯装在揉脚踝,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只是,早已换上了一副平静中还带着些微喜色的表情:“看我,这一激动竟差点给崴了脚!周副官果真是个做大事的人,也不枉如月看对人,同你合作。”
然而,周仲晋的神情却变得微妙起来。他噙起一抹笑,语气极慢:“不错,你,的确看对了人……那么,现在——”
他忽然一把抓住了如月的手,眼睛里的阴霾越来越浓:“是跟你们算总账的时候了!”
算总账?
如月其实早已心乱如麻,此刻听周仲晋这么一说,再也顾不了面上的假装了,直截了当地焦急道:“周仲晋,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算总账?”
莫非,周仲晋已经看穿了她和江瑜之前的做戏?
周仲晋冷冷一笑,哼了几声才道:“等你到了官邸,一切自然就晓得了!”
说话推搡间,如月已被周仲晋带到房子外。
将如月往车子里一推,自己也跟着弯腰坐进来,周仲晋扬声:“江瑜官邸,开车!”
车子开得飞快,不多久,眼前便是自己无比熟悉的景色。
已是傍晚,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尽管心里有太多的疑惑,但此刻的周仲晋,似乎已经处于狂喜致癜却又阴霾到底的境况,如月再怎样想开口,还是察颜观色后保持了沉默。
车子一停下,周仲晋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又用力地拖出如月,大步流星地朝官邸里头走去。
周仲晋的人已经将官邸外头团团围住,见到他来都纷纷敬礼让路。一直走到了大门口,紧闭的大门之后,便是江瑜和他所剩无几的人马。
周仲晋掏出一把手枪,一手仍旧死死地拖着如月,执枪的那只手则用力地捶那铁皮大门:“姓江的!你个龟孙子,快给爷爷我出来!”
里头听不到任何动静,不闻人语响,也不听走动声。
周仲晋继续将铁皮大门捶地“嘭嘭嘭”直作响,怒吼道:“江瑜你个王八蛋快点给我滚出来!你他妈的就只会做缩头乌龟么!哼,怎么,也不想跟你的太太好好话一次别么!”
如月知道,自己被周仲晋掳去实在是计划之外的事。若是江瑜因为自己而开了大门,岂不是生生地送死么!
急中生智,如月狠狠瞪周仲晋一眼,故意大声骂道:“好你个周仲晋!先是说要保护我,现在倒好,你就这么保护的么!他若是开门,我还能有活路吗!?”
周仲晋却阴阴一笑,冷声道:“莫如月啊,你也真是够愚蠢的!你真以为,我是真心想同你合作么?哼,笑话!留着你,不过是因为你死期还未到!”
事情的发展实在是太出乎如月的预料,如月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周仲晋想要扳倒的人不是江瑜么,自己分明并未和他结仇,他为何竟会想要置自己于死地!那么,这么久以来她和江瑜的努力难道就要付之东流了么?究竟是他看穿了这出戏,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周仲晋正要开口,却听——
官邸的大门竟然在此时被打开了!
又慌又惧中,如月本能地向大门内看去,寻找那个熟悉不过、依赖不过的身影。而江瑜,他自然不会让如月失望。
他只身从门内走出,依旧是那样能够给如月安定感的眉目,依旧是挂着一抹戏谑笑意的眼角眉梢,依旧是,鲜衣怒马,长身玉立于棱棱暮光之中。
江瑜勾唇,微微眯眼:“仲晋啊,你终于来了,我已经在此候你多时了。”
见江瑜的神色镇定自若,丝毫看不出他想象中的惊慌和狼狈,周仲晋愈发地气不打一处来,尽管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想想自己身后的大班人马,周仲晋用力地捏着如月的手腕将其举起:“江瑜,跟你太太好好话别吧!”
江瑜扫了一眼如月,撇了撇嘴,似乎毫不在意道:“莫如月,你现在怎么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深深凝望着江瑜的双眼,那里面,倒映出自己小小的倒影。如月深吸一口气,淡淡开口,同样地不在意:“或许,这才是我原本的模样。”
江瑜啧啧摇头:“那还真是可惜了。同周仲晋这样的人在一起,莫如月啊,你果真是让我太失望了啊……”
如月从容不迫地反唇相讥:“你以为,你就不曾让我失望么?你,越来越变成一个我不熟悉的外人。仿佛每天睡在我枕旁的,根本不是你。”
江瑜遗憾地耸耸肩,轻嗤道:“这么看来,真是……既遗憾,又默契。”
“你们够了!”一旁的周仲晋到底是忍不住了,扬声怒道,“还真叙旧了啊,哼!江瑜,算你还有种,我还以为你就是个缩头乌龟!”
晓得周仲晋是在试图激怒自己,江瑜却丝毫不生气,缓缓摇首:“仲晋啊,此言差矣……若说缩头乌龟,我怎么比得上你?你今日的这些人,都是向瞿崶借的吧?”
此言一出,周仲晋面色一凛,心情急转直下:“江瑜,你从何得知!”
江瑜似笑非笑,勾起嘴角,玩味道:“也是,你来得这么急,怕是还不曾来得及细看周围的这些兵吧?来,好好看看,还是你之前的那些人么?”
若是再不发现,周仲晋也枉跟了江瑜这么多年。咬牙切齿,周仲晋同江瑜怒眼相对:“好你个江瑜!好,算你有本事!”
眼见就要胜利了,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根本就是一出滑稽无比的戏!周仲晋怎会甘心?他一把勒住莫如月,另一手举起枪对准如月的太阳穴,咆哮道:“你别忘了,莫如月还在我手里!”
江瑜的笑意更深了,点头抬手道:“好啊,你若是想带她回去,那请便。”
“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狂喜突然覆灭之后的盛怒淹没了周仲晋所有的理智,他再也无法多忍耐等待一秒钟,声音里的恨意让如月毛骨悚然,“谁要带她回去了!我跟你不一样,我没你这么眼瞎!如果没有莫如月,怎么会毁了她!”
“她?”江瑜敏感地抓住他话中最后那一个字眼,眼眸犀利,“你说的她,指谁?”
或许,这个名字便是这一切谋反策划的关键。
果然,周仲晋将如月勒得更紧,眼里早已是通红的一片:“你竟然问我是指谁……难道才短短这么些时日你竟已经忘了她?!果然,她就不该爱上你这个无情之人!就是你和莫如月害死了晓云!”
“晓云?”江瑜咀嚼着“晓云”两个字,陡然之间恍然大悟,“魏晓云!”
原来,这一切,都是周仲晋为了一个女人,一个不爱他、他却已经泥足深陷的女人。
“不错!”眼前已经聚不成一个焦点,周仲晋似乎陷入了疯狂与迷幻中,扯着嗓子吼:“她那么爱你,无欲无求地跟你了两年多,你却将她毫不留恋地抛弃!只是为了……为了莫如月这个贱人!哈哈,哈哈!现在,看你们夫妻两个竟然反目成仇,我这次就算是败了,也痛快、痛快!”
眼看周仲晋愈来愈狂乱,手臂越勒越紧,如月脸涨得通红,快要窒息一般挣扎着呼吸——
“仲晋!周仲晋你冷静一点!”手心渗出来的全是冷汗,背后的汗湿透了衣衫,无法再维持表面上的不在乎,江瑜试图往前小心翼翼地迈一步,“只要你放了如月,回头我就去金陵找魏晓云,让她嫁给你,行不行?”
“你别过来!”哪料周仲晋尽管已经癫狂,面对江瑜却仍旧头脑清晰:“你说的他妈都是屁话!不肯能了!永远都不可能了!”
“怎么不可能,只要她同你好好接触,一定会对你倾心的。”屏息,目不转睛地盯着周仲晋,江瑜再悄然上前一步。
“她只爱你!从前我同她接触了那么多回,她却一次都不曾正眼瞧过我!她的眼中只有你,只有你!……就是因为你,因为你她自杀了!”他完全歇斯底里了!
什么……魏晓云自杀了?
江瑜大吃一惊,自与如月重逢后脑中再也容不下除她之外的消息,因此从没听说过这个消息。尽管后来不曾再见到过魏晓云,却也没有在意过,只当她是真的想通了。
原来,周仲晋之所以这般激进、这般恨他和如月,正是因为魏晓云——深爱却得不到的女子——自杀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到底,都逃不出“情”字一劫啊!
周仲晋仿佛深陷迷幻中,喃喃自语:“从我第一次看到她起,我就爱上她了……她是那样惊艳四射、那样轻俏迷人,当她对我微笑地时候,整个世界都亮了……是你,是你和莫如月毁了她!”倏然抬头,周仲晋声嘶力竭。
听到他也许从不曾告诉过任何人的心底话,再面对劫持着如月、陷入癫狂的周仲晋时,江瑜忽然漫生出一股同情与歉疚。
但,再如何的同情与歉疚,当如月还落在对方手中时,江瑜怎的都无法将这份同情歉疚维持下去!自林霍堂事情之后、决定与如月重新在一起的那天起,他就暗暗发誓,宁负天下人,绝不负如月!
定了定心神,颜色敛正,江瑜开口道:“仲晋,你知道么,其实晓云曾对我提起过你。”
他决定一边采取怀柔策略,一边缓缓地接近对方。
周仲晋一听这话,果然上当,急切道:“晓云提起过我?这是……真的么?”
“对,千真万确。”他刻意放平缓语气,“她说,你很是年轻有为,待人接物面面俱到,很有本事。”
“她……她夸过我……哈,她夸过我……”只是这一句话,竟令周仲晋笑得如同好不容易得到一粒糖果的孩童一般,让人不禁心酸动容。
只剩下两步了。
江瑜在心中默算,只剩下两步,他就可以一举夺下周仲晋手中的抢。
然而就在这时——
因为缺氧而忍不住挣扎的如月让周仲晋兀然转醒!
抬头看到近在眼前的江瑜,周仲晋勃然大怒:“你骗我!你他妈的竟然敢说大白话骗我!滚!不然我就开枪了!”说着膛柄一响,手指勾紧,死死抵着如月的太阳穴!
分不清究竟是因为紧张还是担怕而不停流出来的汗似乎就要模糊双眼,头发一根根地往下滴汗。江瑜停顿了几秒钟,然后——
电光石火间!
只见江瑜一个大步上前,左拳直击周仲晋鼻梁,右手飞快地夺过枪,紧接着一把抱住被勒得快要喘不过气的如月后几个大步退,举枪便是“怦怦”两发子弹!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身手如此之迅捷,快得周仲晋根本猝不及防来不及反应!两三秒后,周仲晋瞪大不可置信的双眼,“咚”地一声趴倒在地。
而混乱之中,如月依稀听见耳畔响起了子弹上膛的声音,心瞬间因为害怕而提到了嗓子眼!
枪声如期而响,但是子弹并没有射中她的太阳穴,她甚至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疼痛。因为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有只强而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地夺了过去一把抱住!
惊魂不定中抬眼,入目,是江瑜再也掩饰不了慌痛恐惧的脸庞。紧紧地勾住江瑜的脖子,却沾了自己一胳膊的汗——
原来,他早已紧张得汗流浃背。
到底回到了这个熟悉安定的怀抱中,如月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扶稳她,她站定,忍不住喜极而泣:“木鱼……木鱼……”
好像其他什么话都不会说了,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用自己的方式唤着他,仿佛只有这样才会有脚踏实地的安稳感,才会让她知道,他们到底是赢了这一场险仗。
江瑜一手用力地揽住她的腰,一手抚摩着如月的发。衣料吸去了她的泪,然而眼泪的滚烫却早已渗透进了他的心里。她之前的担惊受怕、受的委屈都像一道无形的攀在身上的寒铁锁链所带来的负重,它们攀爬在他身上,紧缩着,扭绞着,叫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跟她一样,也找不到再可以安慰她的话语,只能喃喃地告诉她:“安安,我在呢……我在这里……”
他在这里,不管有多大的风雨,他都在这里,在她身边,紧抱住她,不放手。
那天接下来的事情如月都不大记得了,或者说,劫后余生的恐惧让她无从顾及旁的事了。如月再不曾见过周仲晋。其实如月晓得,周仲晋一定也去了魏晓云去的地方。但愿来世,他能得偿心愿。
而桑筱,在被江瑜的手下抓住之后,如月央着江瑜放过她。起初江瑜怎的都不答应,若不是桑筱,如月又怎会被周仲晋掳去!但到底经不住如月的再三央求,幽幽叹息,江瑜还是松了口。
他明白如月的心里所想。毕竟,当初是林霍堂做那样的生意带着张作桐下了水。现在张作桐死了,桑筱曾经的家和丈夫再回不去从前,如月心里也是极不好受,她想要做补偿。
只不过,这将是他对于桑筱的最后一次松口。若是桑筱不识好歹再来使乱,他绝不会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