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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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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刚蒙蒙亮,楚国都城的大街小巷已经有人走动。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胡同口处,一个老汉在自家粮店的门口贴上了“暂不营业”四个大字,回首,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正从他门口路过。
“早啊,秦先生。”老汉笑道。
中年男子微微点头,道,“徐伯早,怎么今天不卖米了?”
徐伯笑道,“这不是独孤老城主五十大寿么?听说少城主也来了,赏了恩赐,让我们这些当年随着老城主到这京都的人都到府里领赏钱呢。”
“那是好事啊,徐伯快去吧,从这到老城主府得个时辰呢,过会日子毒了。”
徐伯点头,匆匆跟秦先生道了别之后便离去了。秦先生站在巷子口,静静的看着老汉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回眸,却见一个一身黑衣的人站在身后,他脚步无声,唇抿着,内力深厚。
“藏锋见过天机先生。”黑衣人微微鞠躬,道。
秦先生点点头,道,“少主回来了?”
“是。少主昨日到的京都。”
秦先生弹了弹衣袖上的灰尘,长吸一口气,道,“带我去见少主吧。”
“李伯,父亲大人起身了么?”
李伯是独孤府上的老管家,他听得声音,连忙躬身道,“回少城主的话,老城主一般午睡都是一个时辰,此时应该还未起身。”
早春的阳光照在一身烟色的男子身上。他眉目清秀,一双眼睛无论何时都是平淡无波。独孤忧,天下四公子之一,年仅十六岁便领了詹马城与未城城主。他摸着手上的城主扳指,点头道,“我一会随喜公公进宫面圣,家里李伯照看着,别出了差错。”李伯连连应着,独孤忧望了一眼老城主的房间,眼中神情莫测,李伯只是垂目低首,独孤忧忽而哼笑一声,甩手离开。
独孤一族常年镇守在大楚边界。詹马城和未城的百姓可以不知道当朝皇帝,却无人不晓这独孤城主。大楚皇帝心有忌惮,却无奈何独孤已经在二城根基深厚,且不论军队已经均为独孤嫡系,便是那关外凶悍的马贼也只买独孤家族的帐。
大楚繁华。而京都作为大楚的皇权中心,更是歌舞声萧,昼夜不断。独孤忧刚刚出了府门,便有侍从前来了一匹踏雪乌蹄。那马全身半根杂毛也没有,通体黑色,四蹄却如雪一般。独孤忧的眼神闪了闪,道,“把疾风牵来。”
侍从微微疑惑,却连忙躬身应了,换了一匹棕色的马。
喜公公在一旁笑道,“依着咱家看啊,独孤城主这马都是好的,随便一匹也值千金。”
独孤忧笑道,“公公不知,踏雪乌蹄念旧主,怕是不愿让我近身。”
喜公公点头道,“还真是一匹通性情的马儿。”轿子来了,他跟独孤忧告了罪,自己便进了轿子中,独孤忧翻身上马,回眸却看见那匹踏雪乌蹄垂着头,寂寞无声的离开。
前面是回避牌子开道,一行人渐行渐远。此时,一个蓝色的身影从独孤府对面的茶摊上站起来。那是一个骨骼纤细的少年,只有十四岁左右。他站在那里,一双杏眼眸子盯着从后门而入的踏雪乌蹄。
“顾放,我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我们就此别过吧。”他回身对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道。
“也好。我正打算去北边的岐山看看到底有没有日月草。”顾放接口道,“你之后有何打算?”
少年微微侧头,阳光透过他白皙的皮肤,闪出冰魄一样的颜色,“我啊,随便走走吧。”
“如此就好。”顾放道,“你要小心。独孤城主的势力不容小觑,你若被他知道……怕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少年点头微笑,道,“我知晓。后会有期。”他率先一步踏出了遮阳棚子,抬头望了一下正盛的日头,转眼,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顾放眯起眼睛,看着少年纤瘦的身影,心中暗道,舒令墨,要小心啊。
独孤忧在偏殿里细细的抿着茶水,喜公公送他到这里,便出去侍候皇上去了。四月的天,外面还有些春寒斜桥,这室内却被火盆熏的暖融融的。喜公公来的路上一脸忧愁的道,陛下前些日子着了些风寒。
独孤忧放下茶碗,旁边侍茶的宫婢连忙上来换了茶盏。他微微一笑,低声道,“多谢。”
宫婢的脸上顿时飘上两朵红晕,越发娇羞。
“独孤城主,陛下叫您啦。”喜公公道,他瞪了一眼换完茶水却不退下的宫婢,又换上了一副笑脸,恭敬的带着独孤忧离开这偏殿。
“陛下的身体如何?”独孤忧低声问道。
喜公公眼珠子转了一下,道,“太医们说已经去了风寒,剩下的,便是要慢慢调理。不过圣上自有天佑,定能万岁呢。”
正说着,正阳宫便在眼前,喜公公为独孤忧推开了门,自己却侍立在一旁,不再前行一步。独孤忧踏进正殿,迎面一股凝神檀香味扑面而来,他躬身跪下道,“臣,独孤忧,拜见陛下。”
床榻上的人正倚着翻看奏折,听得声音,挥手道,“免礼,给独孤爱卿赐座。”
独孤忧刚刚坐下,喜公公便进来了,皇帝总算抬起头,问道,“白世子回来了么?”
“白世子昨日刚刚到京都就被京兆尹大人请去问三月里刺客的事情去了。此时还未归府。”
“呵,真是难为他东奔西跑了。”皇帝笑着说道,他忍不住咳了两声,喜公公连忙递上汤药。
“独孤爱卿是第一次进京吧。”
“回陛下,是。”
“老城主五十寿诞,太后和朕都备了些礼,晚上白世子替朕去给老寿星贺寿。”
独孤忧下跪道,“谢主隆恩。”
“别谢的太早,此次招你进京,除了贺寿之外,还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做。”皇帝接着说道,“明日里,你与白世子一同上朝。”
独孤忧进宫的时候天色还早,等着他出宫之时,已经日暮西沉。独孤府上布置一新,已经接连有几个大人来到,坐在一旁吃茶。独孤老城主也已经神采奕奕与各位攀谈。
等到灯笼挂起之时,已经是高朋满座,一片欢呼喝彩,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好不热闹。酒酣之时,忽听得李伯高声唱道,“贤王世子到!”
独孤忧起身,正对上从正门进来的人影。一身白衣,灰尘不染。似是漫步而来,却脚不沾尘。目若冬日星辰,又如暗夜大海,透着一股寒气。独孤老城主眯了眯眼睛,面露赞赏之情,起身相迎。
“白辞来晚了,还望老城主恕罪。”白辞微微躬身,道。虽是告罪,却并无奴颜媚骨。
“好说好说,白世子刚刚从东海归来,便来看我这老骨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白辞却并不入座,反而让出一条路来,身后却站着皇帝身边的喜公公,手上一道明黄圣旨,众人下跪,听得皇帝赏赐了各样吉祥物品。白辞又将贤王所赠给了独孤忧,喜公公便催着白辞回宫。
一时宾主尽欢,曲终人散,独孤老城主一脸疲惫坐在主位之上,低声道,“那白辞,非池中之物啊。”
独孤忧听了,嘴角笑意加深,却并不说什么。
夜色正浓。
一个山庄的围墙便转出一个黑色身影。舒令墨抬头看了看二人多高的围墙,轻轻一跃,便进入了山庄之中。一队卫护行来,舒令墨回身,躲在假山之后,等他们远去之后。舒令墨才从假山后露面。他落地无声,只有衣裳摩擦的窸窣声音,却被虫鸣盖过。一炷香之后,一个身影到了藏书楼前。
风吹起他的长发。他猛然跳开,月光下,他原来脚踏之地洒了三根银针,隐隐发着幽光。
舒令墨空中踏着随他身形而动的飞针转身,手中滴水剑出,几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身影从暗处走出来,却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子,她手指微微闪着金色的光芒。
“金蚕丝针。”舒令墨道,“你是苏起陌的后人?”
女子心中微微震动,但面上却不露半分,道,“你是何人,胆敢来闯归云山庄?”
舒令墨垂下剑,道,“我只是想看看归云的札记。”
归云山庄历代有自己的札记,记录江湖大事小情,朝廷迭代变换。
“归云札记又岂是你能看的?”女子怒斥,抬手,金蚕丝随风舞动,舒令墨回转身子,在空中如风筝一般随意而动,翩然若蝶,穿过了几枚银针。
“天机无名,却不是在暗处的人。”舒令墨说道。
暗影中,一个中年男子走出,道,“你也知我无名,何来天机而说?”
“不过是个代号而已。”舒令墨清声说道,“何必在意?”
天机先生大笑,道,“你这娃子还真是对我的胃口。锦绣,你退下吧。”
“先生,”锦绣有些忧心的看了舒令墨一眼,随即不言退下。
“你想看这藏书阁的书?”天机先生开口问道。舒令墨点点头,她已经收了手中的滴水剑。
“也不是不可以。”
舒令墨平静的眸子看着他,仿佛已经料定他话未尽。
“有两个条件,第一,你要入归云山庄,在我座下两年。第二,我要知道你的真实姓名。”
树欲静而风不止,叶片随风飞扬,他立在藏书阁之下,看着对面温文尔雅的中年人。许久,他开口道,“我姓舒,名令墨。”
一朵云飘过,遮住月亮,大地陷入黑暗,天机先生心中震动,随即笑道,“好。从今日起,你便为我座下弟子,便叫林墨吧。”
舒令墨变成林墨的当晚留宿在归云山庄。一个丫鬟领着他到了一处干净的房间,送了被子和一应生活用品。
归云山庄分为三层,内层是庄主贤王世子的寝室,除了受传召的人和侍候打扫的一般侍婢,是不允许进入的。中层则住着贤王世子的贴身的侍卫。白明,锦绣,藏锋,朝阳和天机先生和平日里要进入内庄打扫的侍婢。外层则是归云山庄的一般下人和食客。
天机先生的院子偏居归云山庄一角,平日里很宁静。舒令墨吃了早饭便出去,路上正遇上昨夜交手的锦绣。
“昨夜不知你是天机先生座下弟子,多有得罪。”锦绣轻轻福身,风吹起她头上金步摇,翩然若飞。
“只是一个误会。锦绣姑娘多礼了。”舒令墨微微侧身,躲过锦绣的福身,已经有丫鬟来找锦绣,说白世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舒令墨与锦绣匆匆别过,先一步离开了院子。锦绣眯了眯眼睛,挥手唤来了一个侍卫,道,“去查查这个林墨。”
“是。”
她看着侍卫的身影消失,又看了一眼指尖上细丝,轻声道,“知道金蚕丝针的人呢……”
贤王白世子归府,天机先生天天与白世子商讨大事。舒令墨每日却只是在庄中四处走动,或者去后山之中的泉水边静坐。然而今日前去的时候,早有人守在那里。一身黑色衣裳,眉目张扬。
“世子在此,闲人回避。”
舒令墨抬眸望去,树影纷杂之后,是两个身影,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便回身离开。
“世子,皇上此举,是在试探啊。”天机先生道。
白辞淡然一笑,道,“只是陛下捡了块石头,砸了个鸡蛋。”他回眸,正看见一抹蓝色的身影消失在林子边,道,“听说天机先生座下又添弟子了?”
天机先生目光闪了闪,道,“林墨,武功不错,一眼便看穿了锦绣的金蚕丝针。”
白辞微微点头,却不多做评点。
这夜,当舒令墨刚刚推开自己独居小院的门时,便是刀光剑影,他眯了眯眼睛,轻轻压过横刺来的剑,身形微动,从容从剑阵中穿梭。
几个黑衣人彼此看了一眼,随即举剑前来。此番却不似之前各自为政,五个人相辅相成,走位精准。舒令墨的滴水剑滑过阵阵寒光。这阵看似简单,处处破绽,却是处处陷阱。五个人阵型变化多端,如龙破苍穹。转眼之间已经过了二三百招,舒令墨微微侧身,故意将死门暴露出来,果然一个黑衣人突袭而来,将阵型拉出一道不易察觉的缺口,舒令墨却回身,从黑衣人臂下穿过,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离开了包围圈。
“阁下可是看的过瘾?”
一道身影闪过,黑衣人中多了一个,只是他并未蒙面,一张俊秀的面庞,两道横眉。一脸的笑容。“在下世子护卫朝阳。”
舒令墨点头,道,“是天机先生派你来的?”
朝阳摇头,挥手让黑衣人退去,“阿九,若是林墨是你对阵之人,今日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阿九连忙跪下,道,“属下有罪。”
“去罪室领罚吧。”
林墨看着那五个黑衣人分开消失在小院的四周,抬眸道,“那未尝不是最好的决策。”
朝阳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没有险中求胜,而是必胜,这是归云山庄的规矩,今日我只是受人所托前来。若是你能留在归云山庄,你我日后说不定还有共同为主上效力的时候。”
舒令墨沉默,道,“如何算是留下?”
朝阳道,“自然是有用。主上从不留无用之人。”他仔细看了看舒令墨,见眼前的人不过是十四五岁摸样的少年,却在剑阵中从容不迫,这份气度倒与主上有几分相似,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归云山庄助力。他心中有意提点,继续说道,“你的第一个任务是加入护送队伍。具体的,自有藏锋与你细说。”
舒令墨对他的提点心生好感,道,“多谢。”
朝阳摆摆手,从大开的院门离开,一路轻功飞跃至闻风轩,那里正有两个人对弈。
白辞将手中的黑子放进一群白子之中。
天机先生大笑,道,“世子可是在给在下送礼物?”随即毫不客气的吃了棋子。白辞微微一笑,又接连的下了几处,皆是被天机先生吃下。
朝阳见二人都聚神在棋上,便站立在一旁不言不语。白辞忽而执起黑子,放入空缺之处,抬眸问道,“如何?”
“回主上,林墨一人闯出困龙阵。”
天机先生忽而叹了口气,投了棋子,道,“世子心怀整个棋盘,我不及啊。”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袍,道,“时辰不早,我回去还要叮嘱他几句。”
白辞也不挽留,天机先生一路慢行,遥看自己院落的门口一盏孤灯正明。
“天机先生。”舒令墨微微低头。
“那阵法是五年前世子自创的。”天机先生叹道,“此后又多有修改。”
舒令墨心中微微震动。若是五年前阵法已经如此,那如今的阵法该有怎样的力量?怕是自己要将经脉全开方能逃生。
“林墨知晓。”舒令墨回答道,“只是,想请天机先生明日带林墨去藏书阁看归云手札。”
“也好。”天机先生回答,“林墨想看卫国史?”
“见微知著,林墨想看这江湖之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