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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监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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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他凶狠畸形的养子,没有人会喜欢副主教克洛德。他大概30多岁,但头发却早已花白。他的表情阴沉,严肃,他的言词简短、蛮横、生硬。当他把双手交叉在胸前,低垂着头颅,沉思着从教堂下款款走过时,那些院内的僧侣,白衣的唱诗童子,都会吓得瑟瑟发抖。
卡西莫多是魔鬼,而克洛德是巫师,这是塞纳河畔洗衣妇人们的共识。而这个认知似乎也有着许多千真万确的佐证。不管如何,没有人真正了解克洛德。如果说卡西莫多的野蛮狠毒源自于他丑恶的相貌与畸形的身躯,那么克洛德的阴森古怪便来自他渊博的学识,人们有理由相信他和地狱做了某种交易,灵魂进入了地狱的走廊。
副主教克洛德正在行走,如果有任何熟悉他的人看到他,都会大吃一惊,他的面容上所呈现的,不是往常的阴郁与悲哀,而是喜悦和满足,他的眼睛闪烁着比火焰更炽烈的光泽,透漏着青春的活力,深切的欲情。当然,这一切的情绪并不能让他看起来赏心悦目,如果用比喻来说明副主教克洛德此时的形状,我们可以看见一条吐着信子伺机以动的毒蛇,一匹流着涎水的豺狼。正如我们所见,他走向了一个密封的房间,他在门口停驻了一阵子,似乎在幻想着什么,他的面容上时不时露出一丝微笑,有时又发出一声叹息,只是这微笑比叹息更悲哀十分。
克洛德的密室在巴黎的大街小巷里并不是什么秘密,说实话,如果你不知道,反而真得要被嘲笑。这间密室几乎就在钟楼顶端,满目乌鸦巢,据说,没经过他的同意,甚至连主教也不许进,这里面藏着什么东西,没一个人知道。
他们也永远不可能想象到,就在他们道貌岸然的主教的密室里,一位美丽的女性正在痛苦的呻吟。
爱丝美拉达不记得自己在这个囚牢里呆了多久,在这密封的囚室里,无所谓白天与黑夜,更无法分辨现实与梦幻,她有时闭上眼,会听见佳丽的咩咩声,欢快的鼓点同时向她涌来,她在乐曲中旋转着,飞舞着,像过去的无数岁月一般,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着;可当她睁上眼,可怕残酷的现实就如同凶恶的猛兽,吞噬着她仅剩的理智。女巫,绞刑,撒旦般的严刑酷打,法官刺耳的裁决声,这一切一切的场景在她眼前闪烁着,咆哮着,渐渐着,又转换成了一把滴着鲜血的匕首,沾染着她最爱的人的血迹,哦,那是菲比斯,她最爱的菲比斯,他是她的天使,她的圣灵,他不愿娶她,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的生命,灵魂,□□,她生命的一切一切,都是属于他的,贞洁的誓言和母亲的护身符算的了什么?遭白眼,被污辱,受糟蹋,那算得了什么?只要被他所爱,她将成为世上最幸福最快活的女人,而那一刻,也本该是她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刻。为什么不让她在那一刻死去呢?
她就这样浑身麻木,魂不守舍的坐着,偶尔转换一下姿势,便能听见手铐脚铐劈啪作响,拱顶上那长满青苔的石板缝里沁出的水珠均匀地滴落下来,她愣愣的听着,那是唯一可以判断时间的时钟,却在她的恍惚中失去了它本该具有的效用。终于在某一时刻,她听见了不一样的声音,那是门板翻转是所发出的轧轧声,嘶哑又刺耳,她看到了一双手,一个灯笼,那灯光太刺眼,她不禁闭上了眼睛。
当她睁开眼睛时,门板已经关闭,一个穿着黑僧衣的人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黑风帽遮住了他的脸,看不见他整个人的身子,看不见脸.那真是一块长长的黑色裹尸布直立在那里,而尸布里面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震动.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幽灵看了一阵子.期间两人谁都不吭声.在这地牢里,仿佛只有两样东西是活着的,那就是因空气潮湿而劈啪直响的灯芯,还有从牢顶上坠落下来的水滴.水滴那单调的汩汩声,打断了灯心劈哩啪啦不规则的爆响声;水滴一坠落下来,灯光反照在水洼油污水面上的光圈也随着它摇曳不定。
终于,教士打破了沉默,他用一种平板的腔调问道:“那么,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去死。”
“啊?”她惊喜的抬起头,本已暗淡无光的眼眸里焕发着希望的光芒,“现在吗?”
“不是,”教士沉默了一会,说道:“是明天。”
她本来高兴得扬起头来,一下子又耷拉到胸前,喃喃道:"还要等那么久!何不就在今天呢?"
“这么说,您已经痛苦难忍了。”教士的声音嘶哑,吐字却很清楚,他不紧不慢地问道:“您已经不想活下去了吗?”
“我又什么理由活下去呢,”憔悴的少女喃喃自语:“白昼属于人,唯独给我黑夜,为什么?”她突然捂住脸,像孩童一般哭泣起来:“啊,菲比斯,我可怜的菲比斯!”她叫喊得如此专心和虔诚,仿佛她的伤痛,她的自由,甚至于她近在咫尺的死亡,这一切的一切都无关紧要,重要的只是她口中的这个名字,那是她唯一的神明,唯一的信仰。
突然间,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猛的抬起了头,教士的风帽不知何时已经被揭开来,露出了一张沉默阴森的面容,那是一直追踪她的那张阴险的脸孔,是那个总用目光和言语凌迟她的教士,是在法露黛尔家里出现在她心爱的弗比斯头顶上的那个魔头,是她最后一次看见它在一把匕首旁边闪闪发亮的那双眼睛。
他是她罹难的祸根,把把她从一个灾难推到另一个灾难,甚至惨遭酷刑。他是魔鬼,是怪物,是跟随在她身后剪不断撕不裂的阴影。.多少个月来,他一直跟踪她.威胁她.恐吓她;有多少次,她感到了他的目光,那是毒蛇的信子,阴湿缠绵。他杀害了她的爱人,陷害了她。她知道,他一直憎恨着她,可到底是怎样的仇恨可以促使他犯下如此耸人听闻的罪行?
那教士死死地盯着她,炉火的光芒反射在他的眼睛里,那是怎样可怖的色泽,如果你看过地狱里的业火,恐怕才可以稍稍想象出来,而那双眼睛中的神色,既恶毒,又绝望,竟比那地狱的业火更可怖十分。
她突然不知道如何思考了,那些被残酷的折磨折腾的几近模糊地记忆又清晰地回放在她的脑海里,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磨难。她呻吟着摊坐地上,露出了她纤秀的小腿和脚丫,它们曾无数次使巴黎街头的行人们叹为观止,却被铁鞋的酷刑蹂躏的形容凄惨,血迹斑斑,若是让古希腊的诗人看到,定会痛哭流涕。
也许痛苦的,并不只是那些诗人们。令人惊异的是,这位疯狂的教士,审判异端的侩子手,竟也流露出极端痛苦的神色。他的全身颤抖着,像是再也无法承担心灵的重担,他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以一种极端虔诚的方式,吻上了这位可怜少女的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