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魔乱舞》于墨池

14、凤衣

　　第二天，褚西涯是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中醒来。当她睁开眼睛，只见青轩站在床边，一脸焦急。
　　“我知道姑娘几日来赶路，必然疲倦，早上也没叫姑娘起来。不想大王吩咐人来接姑娘去看戏，什么也都还没准备，这可怎么办好？”
　　“看戏？”温荧睡眼惺松地半趴在床上。
　　“大王派宫轿接褚姑娘去看傀儡戏。”尹绿乔将捧着的铜脸盆放在墙角莲花头面盆架上，边走边说。“那傀儡戏听说可神奇呢，弄的跟真人一般，又会翻跟头，又会跳舞。”
　　“叫我去看戏？”褚西涯疑道：“就我一个人？”
　　“内侍大哥说，请褚姑娘。”尹绿乔重复道。
　　褚西涯和温荧对视一眼，皆起了疑心。
　　“姑娘，快着点吧，不好让大王久等，这梳洗打扮怎么也要半个时辰。”青轩催促，不时望向房门。这时，桃姚儿和傅东玉快步进来，手中捧着衣裳首饰。
　　“青青姑娘，你怎么在这边？我还想着姑娘起床后，再将你的那两套衣服送过去呢。”姚桃儿笑眯眯地说。“这是大王派人送来的，手工真是精美绝伦，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衣服。”
　　褚西涯的手才离了水，这边洗脸的帕子已经递上。帕子才挨到脸，姚桃儿已经半拉半推地拱她到案前坐下，描眉抹脸，一屋子乱成一团。
　　“不要这么麻烦，我就昨日那身打扮刚好。”
　　褚西涯起身，却被姚桃儿推回坐下。
　　“姑娘的那件衣服早让我扔了，”她笑道，“姑娘可能没留意，袖口划破了大块，背上也破了好几个小洞，那身怎么能见大王呢。”
　　“要梳什么髻好？”傅东玉问青轩。
　　“得和大王送来的衣裳首饰相配，不然发髻再美，也只格格不入。”青轩仔细想了想，“飞仙髻吧，首饰里正有一支翠绿孔雀。”
　　几个人七手八脚，足足忙了半个时辰。
　　褚西涯不等尹绿乔将铜镜挪到面前，已听到温荧的惊呼。
　　“这个发髻真漂亮。”温荧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忍不住赞叹，“以风，你这个样子就像画里的仙子。”
　　“青青姑娘若是喜欢，一会儿我也给姑娘梳着。别的不敢说，这梳发髻的事，我可拿手呢。”傅东玉瞧了瞧发髻，又在妆奁里挑了梅花金簪插上，这才道：“好了。”
　　青轩连忙捧过衣裳，打开一看，是紫色杂裾垂髯服，裙长曳地，下摆宽松。只是领口衣缘竟是金丝绣凤。
　　褚西涯连连摇头，“这衣服我不能穿。”
　　“这是大王送来的，姑娘怎么能不穿呢？”青轩劝说。
　　“上面绣着凤。”褚西涯手指着，“这不合规矩，我真的不能穿。”
　　青轩捧着衣服上前，“大王送来的定是宫中缝人新近做出来的，留备后宫之用。既然送来了，姑娘当然就能穿了。”
　　“我们宫里没有姑娘想的那么多规矩。”尹绿乔拾起左袖，顺势套在了褚西涯身上。
　　“姑娘别犹豫了，现在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不只大王久候，外面的轿夫也在大太阳下晒着。”青轩劝说。
　　褚西涯不好执拗驳了众人的意，只得从善如流。想着真像尹绿乔说的，新夏王宫规矩不似大良那般等级森严才好。
　　“这就好了。”青轩抬手擦了擦鼻尖的汗，“大功告成。”
　　只见褚西涯眼似深潭，眉若远山，云容月貌，紫裙曳地，走起路来飘然若仙。
　　温荧满目惊艳，“这就跟画上的一模一样。”说完，想起昨晚两人的谈话，心中顿时忧虑重重。
　　“褚姑娘，走吧，外面久候了。”青轩走上前搀扶褚西涯道。
　　褚西涯跟随青轩一路走出殿外，果然宫轿停在外面，四名轿夫原靠在阴凉的墙边，见她出来，连忙起身上前撩开帘子。
　　褚西涯上了轿，青轩几人又转身回了长乐殿。
　　只觉坐了许久，正待开口寻问去处还有多远，轿子忽然停住。只听外面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厉声道：
　　“前面的轿子让路，没见公主步辇吗，还横冲直撞上来。”
　　原来宫轿正走过宫墙转角，正巧看到丈余外的步辇，不等停轿让路，便被先声夺人。
　　“里面的是谁？”那女子又问。
　　“长乐殿的褚姑娘，大王派我等接褚姑娘去看戏。”轿夫毕恭毕敬地答道。
　　“昨晚住进长乐殿的良国女子？”声音比方才显得更远些，更年轻，也更为清冷。
　　“回殿下，正是褚姑娘。”
　　事已至此，褚西涯只有出去拜见。她深吸口气，撩开帘子走了出去。只见六名宫女肩扛朱红步辇，上面坐着一名妙龄少女，锦衣华服，冷如冰霜，艳若桃李。
　　青轩说衡王只有一位王后，一位公主，面前的这位想必就是东平公主。
　　“大良国褚以风，拜见公主殿下，殿下万福。”褚西涯跪拜道。
　　“请起身。”
　　东平公主居高临下地望着褚西涯，由头到脚扫视一圈，目光愈发冷冽。
　　“你可知这衣裳是我的？”
　　宫中的衣裳都是提前两月便缝制完成，以备各季穿用。可偏偏这一件，东平公主相中图样要了去，谁知金丝不够，便留到此时方才做完。
　　“以风不知，还望殿下恕罪。”
　　“今早回宫便听说长乐殿住进了一位褚姑娘，一见之下，果然如花似玉。不过，这夺人之美的事，以后还是少做吧。”
　　东平公主冷冷一笑，轻拍步辇。
　　“走。”
　　一行人绕过围墙转角，向着褚西涯方才来的相反方向而去。
　　褚西涯叹了口气，终究问题还是出在了这件衣服上。
　　再也无心寻问距离多远才到，她返身走回轿内，安然端坐。又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轿子再度停下。
　　“里面是大王邀请的褚姑娘。”外面有人道。
　　褚西涯挑开轿纱，向外望去，但见宫卫森严，原来正等在宫门口。
　　片刻，宫轿继续往前走，七弯八拐，直到轿身落地，褚西涯才确定这才真正到了。轿帘撩开，她缓步走出，眼前是一座四角攒尖顶的梅花亭，雕梁画栋，精美绝伦。亭中石案上摆着下围棋，衡王姜绍坐在正面对着她的方向，绛色常服，宽袍大袖。见她来了，微微一笑，摆手让她过去。
　　坐在姜绍旁边的人看到他的动作，回头望过来，褚西涯才认出是昨天留着半长胡子的唐捷。
　　“等你久了，就下了会儿围棋。”姜绍笑着指着唐捷，“这是我的第二品棋士，唐捷。”
　　新夏国君热衷围棋，带动了全国文人学士，无不雅好弈棋，更因此以棋设官，一品至大。
　　“过来坐。”他指了指坐下的长榻，执白子落下。“今日先到这里，留着改日再下。”
　　“改日我还是输。”唐捷摇头，长吁短叹。“晚上，我找石阴去下。”他说的石阴是同他一起当差的内侍，棋艺却是五品。
　　姜绍大笑，“自然是和比自己品高的人下，才有进步，你就只是找石阴晦气。”
　　唐捷招来旁边随侍的宫女，命人将棋板抬出去放好。
　　姜绍见褚西涯并没有坐到身边，反而躬身下拜，便伸长手臂拦住她。“坐下吧，不必如此多礼。”
　　“一早派人去请你，还未吃饭吧？”他问褚西涯，吩咐唐捷。“传膳。”
　　“大王，不知今日命我来何事？”褚西涯问道。
　　“吃了饭再说。”
　　姜绍忽然上下打量她，“衣裳还合身吧？因为来不及缝制，便从御衣局挑了几件。”
　　“谢大王美意。”
　　褚西涯心中暗叹，他倒的确是美意，只是害她无意间得罪了东平公主。想起东平公主看着她的眼神……
　　就只因为一件衣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