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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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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的睁眼了。
黑暗中,唯有一束刺眼的金光在告诉着她身在何方。身子平躺于地,睁着双眼无神的目着上方,她就这样面无表情地被笼罩在这光源内,疲惫的容颜极尽苍白。
忽然,一阵落石的轻响打破了这窒息的安静,她眼睫毛轻颤,却仍旧无半分生息。这几日好像一直有着这个声音,所以她也已经习惯了。
只是,这次让她没想到的是,披在身上的金光忽闪了几下,似有要往弱向而去。她有些怔愣,一些预感快速的划过了心头。
轻轻合上双眼,似乎又回到当年那个人最后留给自己的血恨。
当初,他耗尽了自己的道行也要将自己锁于这深暗的底下,而这金光便是他留下最后束缚自己的东西。思于此,她面上有了一丝破裂,却也只是一点而已。
“轰隆!”
一声巨响震撼到了她无绪的心神,猛地将眼睁开,感受着周身正一点点与黑暗相融,她眼中终于有了些其他的情绪。
她瞪大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囚困着自己不知有多久的金光慢慢消弱,直到最后的消逝,她也彻底地被包裹在了黑暗内。
抑制住自己心下有些波动的心神,她运用妖力将身体内残留的气流都转动了起来。
“嘭!嘭!”
又是声声响动,残余的妖力已经足够让自己完全僵硬着的身子稍稍恢复。她支起身子,有些难以相信地抬首紧盯着头顶上方。
隐约听到了些人类的惊呼声,也就在这时,她头顶处忽然再次投进了一束光芒,不同于那伴随了她许久的金光,虽然还只是微弱的光芒,却有着生的气息。
她心下一沉,似乎明白了什么,微眯起双眸,运气化为了一瞬白影就直直的掠向了那道光芒处。
只觉到身子像是猛然冲破了什么,再睁眼时,自己已经半蹲在了一片翠绿之中。
久违的空气让她有些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她垂着头,凌乱的长发随意散着,遮挡下了纤长浓密的睫毛下的一切情绪。
缓缓站起身来,闭目深深呼吸着周围的芬芳,打开双目,里面是一片寂静。只是,嘴角不自觉的微翘还是有些泄露了自己。
终于,出来了。
环顾四周,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地方。
她嘴角含着不易察觉的情绪,循着脑中微弱却深刻到骨的记忆径直向着一个方向走去。翠绿地枝丫渐渐后移,直到一片微波粼粼地青绿湖水印在了瞳孔中,她方才停下了脚步。
“西子湖畔…”
嘴中轻喃,眼中的柔软也开始重现。她近乎贪恋的注视着西湖水波,仿若又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当初。只不过,眼下一切早已物尽人非,如今的那个弱冠少年何在?
“湖边翠绿重又生,湖上双禽留几何?曲中花落年复奏,织风轻羽吟飘歌。情奈无处居所寄,荒草不记旧时娥,当年连理仿犹在,如今只余残枝骼。”
眼神变得有些幽怨,她紧盯着眼前的景色,周围的一切好像一下都不存在了。
等等!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她的眼中迸发出精光,迅速向湖水的那头看去。
环山青绿,她见着那本在那群山耸处的高塔正一点一点地往下陷去。她冷眼瞧着这一切,用着妖力侧耳倾听,在一片熟耳地声动中似乎也明白了所有。
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讽刺,她就这样注目着那高塔渐渐坍塌,嘴角也抿成了一条僵硬地弧线。
“除非西湖水干,除非雷峰塔倒,否则你白素贞将永镇于这雷峰塔底,生世不得翻身!”
眼前又滑过了他那满眼的通红,用尽了毕生的修为,只为惩罚她只有些凌乱模糊记忆中的不忠。
高塔的身影越来越渺小,嘴角也在这一刻抹起了淡淡的讥讽。
“法海啊法海,只是你可有想过,当年你这无坚不摧的雷峰高塔竟也会有现在的坍塌之日啊?!”嘴中自语,满是讽笑,“纵使你自废修为立下血恨诅咒又如何?我白素贞还不是有这出塔一天!想你机关算尽,却也只不过是一个败者而已!如今漂浮于浊世中的你又还有什么能和我斗?”
眼眸中快速现过些戾气,却被白素贞强制给压了下去。她垂下眼,双手交握在身前,暗自收紧了些。
湖边起风了,微风吹起了她那披头的长发,曳起了她纯白的纱裙,却再吹不动她眼中地干涩。不是不恨,当年因他的家破人离历历在目,现在却是已不知道该怎么恨了。
眼中的泪水早已流干,就在那年被抓入塔门前时,最后看到官人直直撞向了那红漆石柱上,怀中还抱着她们才满月的孩儿。
交握的手终于放开,再抬头时,她又回到了一片宁静。
最后看了一眼那还在逐步坍塌着的雷峰塔,白素贞毫无念恋,冷冷转身,沿着湖边悄然往那心念之地移去,再无转头。
脚步越来越有些慢,一直到快离近那地方时白素贞忽的停下了脚步。她抿着唇,有些吃力的听着因妖力而传来的现在种种。
“民..国?”
拗口的读出自己所听到的二字,白素贞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关在了雷峰塔内多久。眼睛看向远处,眼中的复杂更是难以理解。
只见远处,熙攘的人群全部穿着她完全没有见过的衣服。男的是松垮的长布大褂子,女的则是一些奇怪地贴身过膝裙,这让白素贞心中有了慌乱。
这时,一个穿着灰色长布衣的男子从白素贞身边走过。那男子在经过她身边时,细细打量着眼前女子的模样,眼中也露出微微错愕。
他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有着绝色容颜,却有些衣衫不整地奇怪女子,看着她痴痴遥望着湖面,心中有些犹疑,这该不会是个要轻生的人吧?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白素贞被身边的声音拉回了些心神,偏头对上了眼含关切的来人。她轻摇着头,不语。
男子看着白素贞的样子,心中虽还有些不放心,但看到她拒人于千里之外地神情,嘴中咕嘟了声后还是不打算再多留。
“等等…”
就在男子转头之际,身后的白素贞开口唤住了他。男子回头,不解。
“敢问这位大哥…现在是什么朝代?”
男子满眼怀疑与奇怪,难道这还是个傻子?哎,那么漂亮的傻子,还真是可怜。
“姑娘,现在都已经不称国家作朝代了,现在是中华民国…”
“中…华民国?”
“是啊,自一九一二年成立到今天都已经十二年了!”
男子耐心的解释着,看着眼前的女子表情完全僵硬着,男子隐隐有些不忍。
“姑娘,你还好吧?”
“我没事,”白素贞还没有从听到的消息中清醒过来,眼神有些发直地看着前方,“那,如今离宋朝,隔了有多少年?”
“宋朝?”
男子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拔高了声音。
“哟!这可久了去了!让我算算啊,”男子低头认真努力思考着,“加上这前边的元、明、清三代….吓!起码有他个七百年了!咱粗人一个也不会细算,这年数也许还要往上去呢!”
七百多年?七百多年!!白素贞只觉得心中一堵,虽然觉得已经做好了准备去接受自己已离开尘世许多年,却不想,亲耳听到时还是难以平静。
男子看着她突然变得十分痛苦的神情,心下竟有些惧怕,随便答了两句后还是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谁知道这傻子会不会可能还是个疯子呢。
白素贞根本就没有在意他什么,只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悲痛中。
法海,你虽关我百年,如今的你想必也没有逃过受那轮回转世的痛苦吧?!
想到这,白素贞只觉得胸口又是一阵痛楚。她半躬着身,伸手用力捂着胸口,看来当日的法斗与被囚百年的消磨还是将自己的身子残破到不行了。
流着虚汗,白素贞抬眼又看向了心念中的远处。她嘴角轻翘,似是看到了一片美好。她一定要支持住,一定要再去看看那个地方。
晃着身子,白素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隐去了自己的身子直直飞越到了那个地方。脚下触地的实感让她有些恍惚。
“情动断桥上。”
呢喃自语,人群穿梭,却没有任何人能够打扰到她。她莲步轻移,眼中尽含柔情,就好似又回到了那日的断桥初遇,一弱冠文雅男子,手持折伞,温润启笑。
“官人,我回来了。”
定于桥中心,眼中锁着昨日的原地,仿佛这一瞬间,世间就只有她与心中的他。
湖边渡船依旧,只是已经没有了曾经的雨后重逢。白素贞移目看向湖边停靠的一支支地船儿,嘴角抬起了一抹温柔。
“我姓许名仙,字汉文。”
耳边依稀似又起那青涩男音,白素贞的神情越发的温柔,看着船只,眼前回忆起了与许仙的点点滴滴。
断桥初遇,得了菩萨指点来寻她的尘缘人,一句‘有缘千里来相会,欲往西湖高处寻’便让她在回眸轻瞥时便一眼看得了断桥之上的他;
雨中送伞,大雨滂沱,一身雨意的她有些狼狈地不知所措,却被从天而降的一把小小油纸伞挡下了所有,抬眼对视,一双清目满含关怀,却也从此注定了他们之间再难相离;同船相渡,相对而座,小小的乌篷船内,见证了人世间最美好地心动。
喜结连理,其实,他心中是明白的,虽然已与她结为夫妇,可是她依旧有着刻意的疏远,这表明着她,即使有着心动却并还没有完完全全地爱上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是善良如他,选择了用所有的身心去包容与爱惜着这个让自己第一眼便决定永生都不想放手的女子;
喜得贵子,初为人母的喜悦大大掩盖了尘缘已了的事实,当初她确实只因为报恩才与他刻下种种,只想着,为他还下恩情后就飞身上天,不曾想,在连年的相待中,他的品行让她折服了,他的温善让她动情了,直到知道了自己身怀了他的骨肉,她才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原来,成不成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爱上了他。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除了那搅乱的和尚!
“为什么你要出现?我虽然是妖,却自问从来没有害过人,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眼神又盯上了远山上已经只有半角的高塔,白素贞的眼中一闪阴鹜。犹记得当年也是这样问的他,可是脑中的记忆只留有他双目的怨…以及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说那是她负他的。
可笑出声,白素贞摇摇欲坠地在断桥上,眼中一片死灰。
“人世百年,物是人非,我还有什么值得留念?既然你如此想惩罚困着我,那就随了你意吧!”
气血急行,白素贞妖力破功,一口鲜血喷洒了出来。
“从今时起,我将虚醉梦里,永不复醒。”
说完,白素贞便觉自己眼皮越来越重,身子也直直地向着地面上倒去。
却在这时,一道柔光袭来,将她快要触地的身子一卷便齐齐消失在了断桥之上。
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好像被什么轻柔托起,白素贞闭着眼根本没有想睁开的欲望。
“哎…”
耳边忽然传来一记幽幽地叹息,白素贞只感觉自己的眉心处似乎有什么在灌进,虽然很是舒服,却也无法真正将她唤醒。
“冤孽冤孽啊。白素贞,你既已出塔又何必如此自弃呢?”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白素贞已经明了来者为何人了。
“当初,你来求问本座时,本座就已经清楚告诫过你,不得因一时的尘世偶然再迷了自己的心。”
又是一声轻叹。
“哎,罢了罢了,事以至此,本座也只有先将你封住的记忆全部解开让你看清一切。”
“只是,当你回忆起所有时,须得立即清醒,因为那人已将你与他之间的仙诺破除,累世的恨意让他的咒言提前催醒了,所以为了天下苍生,你一定要快快醒来,切记。”
白素贞模糊地听着观音大士传入自己耳内的话,虽然脑中难以做出解释,却只觉得心口处像是被什么点中一样,在一阵舒适的温度中渐渐陷进了无尽的黑暗中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