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古堡》风中绯尘

3、日记讲述的故事（一）

　　
　　
　　“小念，明天上午十点，火车站集合，你可不要迟到。”
　　
　　将我全部的行李打成一个巨大的背包后，我接到了来自秋念的电话。
　　
　　她同样是十八岁，是在荷兰出生长大的中国人，个子小小，头发长长，清纯秀气，和我同班，也许是同是来自中国大陆的缘故，所以我们很快就变成了好朋友。
　　
　　“我不会迟到的，同样的话，你应该对弗兰克说。”细声细气的小女人调调，是属于她的一种独特识别，就算看不见她的人，只要听见她特别的声音，就知道一定是她。
　　
　　“哎，我知道啦，我等一下给他电话。”我懒懒地答着。一想到那个大懒人，我就有一点无力。
　　
　　弗兰克也是我的同班，他虽然生长在荷兰，但是父母都是比利时人。凭心而论，他真的是个外表不错的男孩，高高瘦瘦的身材，帅气的脸，不笑时有点忧郁的气质，笑起来却格外地明朗阳光；但是，就算凭心而论，他的不错也仅限于外表而已。正因如此，最初那个完美的只能远观的王子才会变成了我们的近玩伙伴。
　　
　　第一天见到他的时候，我还在说班上居然有这么一个可供养眼的人物真不容易，想不到第二天他就活活地破了相。迷糊而且没有危机意识，说话不经大脑，更要命的是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懒惰。坐在椅子上不动的沉思状是很酷没错，但是如果你知道他在想的事情只是要不要起来走到食堂去买东西绝对会吐血；迟到微笑着述说抱歉的模样是很可爱没错，但是如果你知道他迟到的原因是乘公车时坐下后到站也懒得起来干脆坐到终点再绕回来的话绝对会头昏。总而言之，他的懒简直令你无可奈何地没有办法。
　　
　　所以，我才会告诉他集合时间是八点半，给他一个半小时犯懒，总可以了吧。
　　
　　“那就好了，只要他没问题就好，其他人就不用担心了”
　　
　　“是啊，哎，你都准备好了？”
　　
　　“对。”
　　
　　“那么，就明天见喽。”
　　
　　放下电话，我没有忘记给弗兰克打了一通电话作为提醒，然后我躺在沙发中，从书包中翻出一个淡绿色本子的摊到眼前。
　　
　　这就是我说过的日记，从记录上的日子来看，不过经历了二十年而已，但也许由于一直不见天日和荷兰潮湿天气的关系，不但表面有些破损，内在的很多纸页也已经泛黄并且发霉，一些字迹也已经模糊了。但幸运的是，虽然字迹模糊，却依旧可以辨识。
　　
　　日记是用中文写成的，不过对于我来说，并不存在语言的问题。毕竟我到十三岁才出来，同时一直没有放弃对中文的使用和学习，所以，除了一些古文和艰涩的成语，我中文的水平还算不错的。
　　
　　我在学校的储藏室寻找材料时发现了它，怀着随便翻翻看的心理将它打开，当我发现记叙的是中文时便好奇地读了几页，想不到几页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我离不开它了。
　　
　　它不像一般的日记只是生活性的心理描写，而是讲述了一个奇妙的故事，它像一个奇妙的魔法，深深地吸引着我，令我不知不觉沉醉其中。
　　
　　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种事情，但是这本日记上的记录却让我改变了自己的坚持，或许应该说，我希望它是真实的，而且打从心底希望。
　　
　　日记的主人是个女孩子，而且一如她的字般地清秀灵逸，虽然整本日记中并没有提及关于她的相貌，但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翻开第一页，里面夹着一朵已经干燥退色的蔷薇，花瓣中泛出微微的枯黄色，同时周围裂开了细小的狭缝，放近鼻端，已没有任何属于当初的芬芳，似乎多年来与纸页相伴，反而染上了几丝它的气味。
　　
　　第二页开始，就是属于她个人的记叙，用淡淡的笔触描述出一个神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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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3年3月20日，星期日
　　
　　原本的打算中并不包括日记这一项，但是现在，我迷路了。
　　
　　我不知道能否走出这个森林山区，我也不知道是否能找到一家农户，我的粮食只剩下五天的份，对于未来，我没有任何概念。
　　
　　也许我会死，我想。
　　
　　当我昨天下午说我想在临走时再爬一次山而暂时告别同学时，我根本没想过会发生例如今天的事情。
　　
　　但是，结果却发生了。
　　
　　在阿尔萨斯的Ballon Des Vosges山中迷路，我一直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若是昨天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会嘲笑并且反驳，但是现在，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山中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禁区，我想是不是我走进这座山的禁区中，才会无论怎么走都发现只在原地绕圈子吧？
　　
　　我希望事情会出现转机，但是我已经走了一天，却没有任何发现，现在是傍晚了，还好我懂得生火的办法，身上也带了东西，否则在晚上的森林，我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很害怕，真的很怕。如果在路旁忽然钻出一些东西的话，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尽管火已经燃起来了，但是我却无法停止发抖。所以，我决定开始写日记，也许，这些日记会成为我的死前纪录，如果我死了，至少我希望外界知道我发生了什么，我用我的母语写，因为我不想在临死时还使用其他的语言。
　　如果我能够得救，我会将这本日记烧毁；但如果我死了，我希望它能留下来。
　　
　　我是荷兰艺术学校的学生，今年二十一岁，现在读到第三年。这一周是我们固定的projectweek，因为我学的是纯绘画，所以我约了几个志同道合的同学来做一次旅行写生，而地点就定在阿尔萨斯。
　　
　　昨天是我们计划留在山上的最后一日，原本今天我们该返回的，但是现在，我却无法离开，也许，不只是现在，而是一辈子都无法离开。
　　
　　天明，我会试着寻找出路，不过今天晚上，我只想坐在这里，在火堆旁，因为，我是单独出来的，所以根本没带帐篷。
　　
　　
　　3月21日，星期一
　　
　　我很累，今天走了一天，仍是没有出去的路，身边都是树丛，完全看不见有修筑好的山路的踪影。
　　
　　昨晚居然很平静，什么也没有发生，今早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但是我活着。第一次发现，原来活着的感觉这么好。
　　
　　现在，又是傍晚了，我刚升起火，就坐下来写日记。
　　
　　我决定，将食物分作小份，这样能够多支持几天，我想了想，我并不想死，如果可能，我会尽一切努力活下去。
　　
　　
　　3月22日，星期二
　　
　　我似乎一直在原地打转，不知道为什么朝一个方向走，最后总会回到原地。
　　
　　今天，我在树上刻了一个记号，为了明显，我还将围巾也系了上去，结果，当我再次看见那个记号和围巾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这几天我几乎都在原地打转。
　　
　　我心里怕极了，我不知道是否有什么在这森林里作怪，不想让我走出去，我想如果真的不让我走出去也就算了，不过千万不要出现奇怪的东西来吓我。虽然表面装作镇定，其实我的心中一直在发毛。
　　
　　我想试试在晚上行走，如果能看到北极星的话，朝着那个方向直走，可能会比较容易吧。
　　
　　听说以前没有指南针的时候，沙漠中的旅人在白天朝一个方向走，总会发现转回原地；于是他们就在白天休息，晚上顺着北极星的方向走，最后走出了沙漠。
　　
　　人类主观的方向感会出现误差，但北极星的位置是不变的，今晚，我决定试试。
　　
　　虽然害怕，但是我真的不想死在这里。
　　
　　
　　3月23日，星期三
　　
　　昨晚，下起了雨，天上没有任何星星。
　　
　　我在树下躲雨，但是雨点依旧打在我的身上，很疼，也很冷。
　　
　　大雨一直持续到今早，现在我身上的衣服还是湿的，我想找个地方生火，例如山洞。但是这里似乎没有山洞，我完全找不到干燥的东西，但是我又不想就这么坐下来歇着，求生的欲望终究战胜了一切。
　　
　　写完这一句，我就决定继续走。
　　
　　
　　3月24日，星期四
　　
　　第五天了，我居然一个人在山中呆了五天，而且还活着，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现在真的很累，很难受，连写字的力气也没有，但是，我还是要写，直到死之前，我都要继续写。
　　
　　我可能是病了。
　　
　　额头有些烫，而且呼吸有点困难，也许是昨天淋雨又没法生火的关系，总之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睡一觉。但是我却不能睡，如果睡了，可能就真的死了。我现在要继续走，走到无法走路为止，走到最后一丝希望也消失为止。
　　
　　还好现在是白天，我还能看清森林中的路，我想，如果晚上，以我现在的精神，或许无法行走了吧。
　　
　　那么，就趁现在，能走多少就走多少吧，或许，今天就能走到山路上呢。
　　
　　
　　3月25日，星期五
　　
　　我想，我已经不行了。
　　
　　腿发软，头发昏，视力也有些模糊不清，浑身都很冷，我甚至无法咽下食物，我只想吐。
　　
　　不过，我不知道原来人死的时候还会出现幻觉，我看见了，看见了很大一座城堡，一座开满花的城堡。
　　
　　我不知道它距离我有多远，我也许真的不行了，我已经看不清自己写下的字，现在，我只是凭着感觉在不断地写。
　　
　　写完这篇日记，我想走近一些，就算是幻觉也好，临死前能够见到一座城堡，就算是留给自己一种幻想吧。
　　
　　说来奇怪，现在不管在我面前出现什么，我也不会害怕了。
　　
　　可能是要死的人真的比较无所畏惧，因为我现在没有任何害怕的感觉，能感觉到的唯一事情，就是很累。
　　
　　很累很累。
　　
　　真的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