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深处》舒景夜

2、第一章

　　【如果有疑惑，我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就会指着远方说，你看山也在那，水也在那，安静地伫立，欢腾的奔流。】

　　今生，总会有一个人。

　　当你遇见他的时候，如同晴空之中落下一道惊雷，恍然觉得脚下坚实的大地也在为之颤动。
　　然而，你并不明白这一切的缘由，甚至不知道他是敌是友，把他看作人生中最平实的一位过客。突然地，他就走进了你的生活。

　　乐诗微同往常一样，放学后逛了逛书店，见没什么杂志可选，就直接回了家。

　　走到家门口，才想起今早妈妈的嘱咐，刚想转身离开时，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诗诗回来了，今天过得好吗？”

　　多么亲密的称呼，充满温情的问候。

　　可乐诗微并不觉得在自家门口还会有一个男人这样问候她。

　　她抬起头向上望去，对上了一双清澈含笑的眸，隐隐嵌在刘海的阴影里。一大片霞光透过窗子射进屋内，橙红色的柔光将他整个人环抱其中。

　　“来，进屋吧。”

　　他不等乐诗微反应，便主动牵起了她的手往屋里走。

　　乐诗微没有挣扎，只是觉得他的手意外的冰凉，且细瓷般细腻柔滑，这是男人的手吗？

　　她向下瞥了一眼，见他白皙的手正握着她那被夏日考晒过后的小黑爪。

　　消失已久却又突如其来的少女娇羞让她想将手缩回，却发现他竟然在用力，一直将她带到饭桌前。

　　饭桌上早已布满佳肴，桌边还坐着两人，乐诗微始终低着头，忽略一道道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回来啦，不是跟你说今天要早点回来吗？”秦雨蒙柔声介绍着：“这位是妈妈跟你提过的温伯伯，这是他的儿子，温白，比你大，要叫哥哥。今天你们第一次见面，先打声……”

　　“我先去洗手。”

　　说完，便唰地站起往洗手间走去。

　　“先洗手先洗手，洗干净了吃饭不生病哈！”温书怀安慰着满目愁容的秦雨蒙，握了握她的手，顺便看了一眼儿子。

　　出乎意料的，温白脸上仍旧保持着谦和的微笑，这笑容又与他往日挂在脸上的似有不同，眼底细细簌簌流淌着莹莹的光辉，带着些温情。

　　刚才大家在房间里聊天，他突然站起身去开门，吓了他们一跳。却没想到，真的是诗诗回来了。看着他一路把她牵到桌前，儿子是不是……很喜欢这个妹妹？

　　乐诗微回座后，温书怀张罗着大家吃饭。他说话的声音很大，笑声更像惊雷，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好笑的事。乐诗微只不住地往嘴里扒饭，想尽快解决这顿热闹的晚餐。

　　温白夹了一块鸡翅放在了她的碗里。

　　“你爱吃的。”

　　乐诗微望了鸡翅几秒，眉头微蹙了一下又展开，乌黑的眼珠微微地挪动，像是快速地扫了一眼温白，啃起鸡翅来。

　　好像听到了有谁松了口气的声音，乐诗微依旧没有抬头去注意，只觉得之后温书怀笑得更大声了，母亲的话也略微多了些。

　　“我吃饱了。”

　　多年培养出的好习惯，一粒米也没有剩下，到这才叫把饭吃完。乐诗微撤离的饭桌，去卫生间洗了洗，便抱着书包往自己房间走。

　　“我要学习了，没事不要来叫我。”

　　她嘱咐着，进了屋还是把门锁上，揉了揉几乎全被白饭填满的胃，有点堵的慌啊。

　　不去管其他的了，拿了几本书放在袋子里，她打开窗户，跳上窗台，动作相当熟练麻利。

　　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会先眺望一下夜景。

　　天已经黑下来了，万家灯火最是通明的时候。家家户户点着电视，聚在一起吃着晚饭，聊着天。

　　只允许自己呆滞了几秒，她探出头去，手里还拎着纸袋，瞄准隔壁敞开的窗户，咻地把袋子扔了进去。然后自己也一点一点，把着窗框，小心地踩着墙边，一寸寸地挪动。

　　“把手给我。”

　　阳台敞开的窗户里伸出一双手。她在听见声音的时候便笑了起来，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纵身一跳，安全着陆。

　　“你就不能走正门吗？每次都要这样心惊肉跳的，让我吓出一身冷汗。”顾煜骋长吁一口气，仍感觉心有余悸，还将她的手攥得死死地。

　　乐诗微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倒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对我说：‘跳进我的怀抱吧！’我一定会热泪盈眶地奔过去的。”

　　顾煜骋颇为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拉着她往屋里走。

　　这是顾煜骋的房间，只与乐诗微的房间有一墙之隔。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还是分属于两家，从两个门进出。

　　顾、乐两家做了十多年的邻居，从乐诗微有记忆起，顾煜骋浓浓的眉毛，黑亮的眼睛，挺拔的鼻子，都深深的印刻在她成长的每一处。高中后，少年的身姿突然颀长了起来，圆润的脸慢慢化为坚毅的线条，嘟嘟的小嘴不知何时也变成了性感的弧线。乐诗微还没在意，身边的同学早已经化为狼虎，她才警铃大作，捧着顾煜骋的脸瞧上半天，将他提前预定下来。此后越看就越顺眼，突然发愤图强，誓死要上了和他同一所高中。顾煜骋当她小孩子脾气又犯，一来免得她到处闹人，二来见她学习成绩果真突飞猛进，便只挑了挑眉，叹了口气，随她去了。

　　不出众人所料，乐诗微果然考上了顾煜骋所在的高中。然后心满意足地继续霍霍自己一路向东流的像洪水般的青春。

　　“今天哪门功课又睡过去了？”

　　俏皮地吐了吐舌，乐诗微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历史。”

　　“怎么连历史也不听了？”顾煜骋帮她把椅子搬到课桌前，拿起她的课本翻看。“你就把它当故事听，回来翻翻书就可以了，用不着我给你讲的。”

　　“可是书本写的很无聊啊，什么政治纲领，土地政策，新税方法，跟我想的完全不是一码事。”

　　“你想的是怎样的？”顾煜骋问道，他是越来越不懂小丫头的心了。

　　“历史嘛，帝王将相，江山美人，宫廷深深深几许，皇帝睡睡睡几人！”

　　“女孩子不要瞎说。”顾煜骋手拿着笔，轻轻敲了乐诗微的头。其实不疼，乐诗微还是委屈地撇着嘴捂着脑袋。

　　“又不疼。”嘴上说着，顾煜骋还是伸手帮她揉了揉。

　　“我这不怕你心疼嘛~！”

　　“又胡说！”

　　乐诗微仗着顾煜骋不会把他怎么样，吐了吐舌还幸灾乐祸地晃了晃脑袋。

　　自知自己掰不过她，顾煜骋无奈地翻开课本。“今天讲了什么？”

　　“灵国变法。”

　　“恩，结果怎么样了呢？”

　　“失败了呗，然后灵国也顺便被人灭了！”

　　“恩，是这样没错。但是历史不能光看结果，还要分析它结果是如何发展来的，从而总结出客观发展规律。历朝历代最终走向覆灭，都不免出现君王昏庸、奸臣当道、苛捐杂税繁复或者战事频繁等现象……”

　　“然后就有些傻蛋出来要救国家于水火之中？我倒是觉得这样的国家灭掉才好，百姓说不定会过上更好地生活。”

　　“你怎么会有这么偏激的想法？”顾煜骋皱起眉头，小丫头最近又看了些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吗？

　　顾煜骋皱眉的动作，像一片叶落在了如镜的湖面，一点荡起层层微波。虽然不是狂风大浪，却还是涌向了乐诗微心中一向坚实的大地。湖边更多的土地被湖水侵染了，土壤间的缝隙渗入了丝丝细流，虽然可以忽略，但是执着在那一点时，心里还是不由地会感到烦闷。

　　她宁愿让他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等着他牵着她手过马路回家的小孩子。

　　“没事没事，我就随便一说。你继续继续，嘿嘿……”

　　顾煜骋没与她计较，把这事先搁置到一旁，继续帮她复习功课。

　　“这次变法的人一共有十六位。考试的话，在选择题上人名会是重点……”

　　“十六个人的名字？”乐诗微痛苦地捂着脸哭号，“天知道，我都已经念高一下了，却还连班级同学的名字还没记全呢！”

　　她认人的本领他是知道的。

　　小学三年级放学独自回家的他就曾看见五岁的她被一个陌生人领着，还笑着问他：哥哥的妈妈怎么不来接回家？

　　她竟然还会认错自己的妈妈！

　　幸好他及时反应迅速，扯过乐诗微的小手冲着路旁人多的地方大喊：“诗诗，你看你妈来接你了！”那人才仓皇跑掉。

　　此类事件，多不胜数。难得的是，小丫头偏偏记得他这个隔壁的小哥哥。因此，他才被评为乐家特派员，每天帮忙接送小丫头上下学。好在俩人在一个学校，他倒也无所谓。只是每次小丫头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瞅着冰糖葫芦，脚下又死活挪不开地的时候，他就不得不拿出自己攒着的零花钱买给她吃。

　　又开始叹气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样下去会不会提前衰老。拿起记号笔在几个名字下划上横下。

　　“这个人，还有这个人，是变法的发起者。除此之外还要注意的是这个人，他是这里唯一的将军。另外他比较特殊的是：他是这场变法的唯一牺牲者。”

　　小丫头晃着脑袋头头是道地念着几个名字，到最后这个最最重点的地方，红唇轻启，像是呼唤着遥远时空的恋人——

　　“我记得他，龙——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