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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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结束了工作的吞佛童子缓缓走在昏暗的云谷路上。而在他脚步的方向，平安公寓经过数十年的光阴后立在夜色中，沉寂得仿佛陷入了昏睡。
城市的夜幕洇出繁华将尽的暗红色，细小的雪粒从天空中飘下，落在吞佛童子的发上、肩上，然后慢慢融化。
平安公寓的七楼还亮着一盏楼道灯。
慕少艾之前就常常说所有楼道灯都这么亮一晚，实在不好。于是慕少艾的邻居兼多年好友的朱痕染迹就养成了这么个习惯，每天晚上睡前就会上上下下地把平安公寓里的楼道灯关上。不过有的时候还是会特意留出一两盏，给像吞佛童子这样时不时会深夜才回来的住户。
而朱痕染迹的理由很简单，他不想第二天还要负责101室多出来的一位从楼梯上摔下的伤患的早餐。
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吞佛顺手将最后亮着的那盏楼道灯关上，然后走进了702室。
暖气轻轻地拂过冰凉的面颊，驱散了身上最后的一丝寒冷。吞佛换下大衣，然后径直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他斜身靠着收拾得干净整洁的流理台，温热的水入腹，稍稍抚慰了胃部隐隐传来的不适的同时，也让他想起了一个问题。
自从下午四点钟接到电话匆匆赶去研究中心之后，一直到现在，他还什么都没有吃。
——要煮点什么来作为夜宵？
不经意间，吞佛注意到，仍然一片昏暗的客厅里，地面上倒映出来的除了厨房的灯光，还有来自剑雪无名紧闭的房门下漏出的一线光。交织在一起，仿佛是月下微微闪烁着湖面，冰冷虚幻。
吞佛转头看向客厅里的挂钟，勉强辨认出了现在的时间。
一点半。
他不由得挑了挑眉。
蓦然，那扇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灯光一格格地流出。因为逆光，剑雪无名的面容有几分模糊。
吞佛微微一怔，但是表面上依然是不动声色地将水杯放了下来。他看着同样朝厨房走来的剑雪，问道：“不睡？”
“要准备考试，复习。”剑雪从消毒柜里找出了另外一只玻璃杯，一边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接水，一边不失简洁地回答。
那看来一开始考虑的事情已经有了答案。
“要夜宵吗？”
低沉的嗓音，简短的问话，被包围在厨房淡黄色的灯光下。剑雪扭头看着身旁正在将袖子挽起来的吞佛，五官间的锐利和冷淡都在此刻被柔和了几分。他点点头：“好。”
……
所谓的夜宵，其实只是简单清淡的白粥而已，无须花费太多的时间。
吞佛淘好米，将锅放入电饭锅中，盖好，便与剑雪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一次，两个人都没有把自己房间的门关上。
利用这二十来分钟，吞佛已经洗好了澡。带着一身清新的水汽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刚想整理一下东西，却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两张票。
是年初五那天，省戏剧团的昆剧，《牡丹亭》。
他想起来了，这是助手今天转送给他的。
……
晚上七点，研究中心。
“吞佛先生，您今年春节是要在苦境过吗？”问话的，是大学选派来的实习助手，一个名叫君曼睩的女孩子。做事细致周到，加上本身就在生物学上有着一般人难得的天份，当然，最重要的是性格温和近人，所以大学与异度合作的这个项目开始不到一个月，整个项目的人员都对她十分肯定。
这个时候，君曼睩正捧着几份项目的材料和专业考试的复习资料走进总负责人之一的吞佛的办公室，她准备整理完这些之后开始复习。
被问到的吞佛从电脑中抬起头，微微靠后，回答：“嗯。”
临近春节，整个研究中心上上下下都在忙着将项目这个阶段的数据、评测等等记录总结，每个研究人员都要写一份报告给总负责人。而总负责人不仅要浏览这些报告，自己也要完成一份，递交给大学和异度集团。
所以这段时间不少人都在加班加点完成工作。偏偏今天下午核对的一个数据出现了大的误差，吞佛只好亲自赶来。解决了这件事情后，索性就留在研究中心把一部分的工作先完成了再说。
“那大年初五那天有空吗？”君曼睩接着问下去。
“没有。”吞佛思考片刻，“有什么事？”
听到这个回答，君曼睩脸上的微笑更明亮了几分，“是这样的，我有一个大伯，他本来约了一个朋友初五那天要去看昆剧的，但是现在临时有了别的事情，所以大伯将票给了我。只是我那天……嗯，”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眼中透出某种欢欣与期待，“我那天也和朋友有约了，所以想把票转送给别人。有两张票，您也可以找个朋友一起去看。是省戏剧团的《牡丹亭》，听说很不错的。”
……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透出的荧光，微微闪烁在“牡丹亭”三个字上面。
吞佛看了看手中那两张票，然后打开了书桌旁的抽屉，将票放了进去。
估算着时间，夜宵也快好了。
他这么想着，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了一缕梅花特有的，隐约的香气，却是挥之不去，久久地萦绕着，似乎就近在身边。
于是吞佛的脚步一转，向剑雪的房间走去。
“扣扣扣”，三声轻轻的敲门声。
剑雪有些疑惑地放下笔，转身看向站在自己房门前的吞佛。
“你那里还有泡暮雪所用的梅花吗？”
“有，我拿给你。”剑雪没有多问，站起来，越过门边的吞佛，走到了客厅。
接过剑雪递来的那一罐严密封存的梅花，吞佛只是多停留了一眼在那双碧蓝的眼睛上，然后走向厨房。
剑雪也自然而然地跟在他身后。
……
厨房淡黄色的灯光再一次将两个人的身影完全包围，深深浅浅地自两个人的背影晕开，就像一幅笔触温柔而模糊的油画，在这个冬日，颜色鲜明而温暖。
吞佛接了温水，大概选出了三克的梅花，然后将它们浸入水中。
“不担心我会将你心爱的梅花据为己有？”看着晾晒得干枯的梅花在水中缓缓舒展开来，吞佛低声问道。
“为什么会担心？”剑雪毫无犹豫，“很快，梅花又会再开了。”
吞佛转头注视着剑雪的眼睛，下意识地想要从这番对话中探得几分深意，却发现那双碧蓝的眼睛，平和坦然，仿佛一面湖，清澈，却也无底。
“是吗？”他又转回去，用准备好的漏勺将已经泡好的梅花慢慢地捞上来。
“而且，你并不泡茶。”剑雪又说。
漏勺微微一动，几瓣梅花就顺着这水波从漏勺中飘荡到了另一端。
……
吞佛打开了电饭锅，滚烫、蒸腾的白气瞬间随着沸腾的粥涌了出来。他将沾满了梅花的漏勺伸入粥里，轻轻搅拌了几下，然后再度将电饭锅盖了起来：“再过几分钟就好了。”
说着，他便将漏勺放下，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所不知道的，就在他的身后，已经有一缕梅花的香气趁着方才的那个瞬间溢出，如同初春融雪时的寒冷与温暖的交汇，在那湖一般的碧蓝眼睛里，就像是风，轻轻地拂过。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