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空余爱》莫*然

4、有鬼

　　我浑身一凉，第一反应是顺手拿了灶台边最大的一个勺子，捏紧在手里，慢慢地转过头去——没人。
　　轻手轻脚地走出厨房，深吸一口气，猛地打开客厅的灯——没人。
　　攥住手里的勺子，我一步步走回刚刚躺着的卧室，床下，窗帘后面，柜子里，一处处看过去，依然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最后拧了拧房东锁着的那间房，门锁完好，而且这间和卧室分在两边，声音不大可能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我松了一口气，瘫倒在床上，新闻里有过太多独居单身女子被杀的报道，我的生活虽然过得略糟糕，却也还不想这么快结束。
　　刚刚的声音，大概是今天忙活一天太累了，幻听了吧。

　　匆匆吃完粥，我奢侈地在浴缸里泡了个澡。以前住的地方只有淋浴，而且住的人多洗澡都不好意思太久，现在总算可以一个人霸占浴室，想待多久待多久了。
　　这一夜，虽然换了新的地方，却是一夜无梦，睡得极好。

　　消极怠工一天，请假搬家一天，这周只剩下的两天的时候我才开始匆匆忙忙地做老板周一交代的任务——联系人做网站、印宣传册、去新交房的小区搭台发传单。因为老板之前的慷慨，我只能任劳任怨每天加班，晚晚回到家都是匆匆洗澡倒头便睡。

　　周末本来可以休息的，结果老板临时决定要去参加新区一座大厦的装修工程招标。虽然我们都觉得中标的可能性很小，但老板充满信心，我们也只好跟着加班忙活。设计师忙着做设计图，我就跟做预算的小钱一起准备标书，这一忙，回到家就已经是周六晚上十点多了。

　　在门口摸黑找钥匙开门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妈妈。我这才想起，这周事太多，都忘了给她打电话。
　　站在门口，我一边换着拖鞋一边和妈妈说，我很好啊就是这两天有点忙，老板同事都对我很好对了我新搬了家比原来住的地方好很多也不贵……
　　等我一口气说完，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继而听到妈妈缓缓的说：“你二姨夫准备在我们镇上开个装潢公司，他说给你开两千五一个月，年底还有奖金。要不，你还是回来吧。”
　　我愣了一下，站在门口，嚅嗫着回了一声“妈……”。
　　“你一个女孩子在城里，太辛苦了。回来，家里多少还能照顾着你一点，而且，也能早点找个对象结婚生子，你也老大不小了。”
　　“我知道了，妈，我考虑一下再说吧。”

　　匆匆地挂了电话，我坐在门口的地上，思考着妈妈说的话。
　　是啊，相比现在，回老家的确是更好的选择。工资比现在高，住在家里开销也能少一点，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像我的表妹那样，嫁给隔壁镇上那些工厂老板家的儿子。
　　可是，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吗？我不确定。

　　从地上爬起来，我走到浴室准备洗漱，惨白的节能灯灯光下，洗脸台上清晰的大镜子前，我赫然发现——
　　我的眼角，长出了一道皱纹！

　　我盯着镜子看了好一会，26岁的我，已经……老了吗？
　　我有点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既未成名也未嫁，一事无成的我觉得自己像是一株还未开放，便已枯萎的葱兰，日子过得浑浑噩噩，还已经老了。
　　或许我真的该像妈妈说的那样，早点回老家嫁人生子好了，在衰老得嫁不出去之前。我沮丧地想。

　　“鱼尾纹是由于眼轮匝肌长期收缩引起的动力性皱纹，正常女性在25岁以后就有可能产生，没有什么好感慨的，如果不能接受可以去注射肉毒素去掉它。”
　　我猛地一抬头，这一次我听得很清楚，的确是有人在说话。况且以我的知识水平，就算是幻听也绝对幻不出“眼轮匝肌”这样的词来。

　　声音很明显就是从浴室传出来的，可浴室就这么大，一眼已经可以看清楚绝对是没有任何人的，所以，唯一的可能……
　　“你……是谁？”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我的声音在嗓子里颤抖。

　　空气凝滞了一小会后，我听到了一个清朗却让人浑身冰凉的声音。
　　“叶景然。”
　　叶，叶景然！这个名字，不就是之前姚绪拿过来的那本房产证上的名字，也就是他口中的表舅。在他的资料袋里，我还看过这个人的死亡证明……

　　我只觉自己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下一秒已经抓着手机冲出了家门。
　　一口气跑到楼下，看见后门口烧烤店的灯光和人群，我才觉得略略心安了一点。站在门卫室旁边，我拨通了姚绪的电话。
　　他那边有点吵，似乎是在KTV之类的地方，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对着电话大声地吼道：
　　“把租金退给我，这房子我不租了！”
　　连门卫都走出来看了我两眼。
　　那头的姚绪似乎走了出来，声音清楚了一点，他问我什么意思。
　　“你的房子闹鬼，我听到你表舅的声音了！”说这话的时候，正准备走回去的门卫停住了脚步。
　　“你别瞎说，”姚绪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变化，“我们是签了合同的，你要觉得房子有问题可以搬走，但租金我是绝对不会退的。”
　　说完，他就挂了我的电话。

　　我气急，正准备再打回去的时候，一旁的门卫问我：“姑娘，你是不是租的1栋302？”
　　我疑惑地看向他，点了点头。
　　“那个房子啊，”门卫朝1栋的方向看了一眼，“是有点问题的。”
　　“那房子里，以前住着的，是叶教授，当时他从国外回来，年轻有为，学校直接就给了他副教授和302的这套房子。不过他本人是个工作狂，一周也没几天在家的。就在上个月初，他连着几天熬夜做实验，3号凌晨的时候回来，一觉睡下去就再也没醒过来。突发脑溢血，就死在这个房子里，一天后学生们联系不上他，找到这里来才发现的。”
　　“他的葬礼结束之后，有个年轻人过来这边收拾房子，结果他也像你刚刚那样，收拾得好好地，突然就扔下东西，从楼上慌慌张张地跑了下来，听隔壁的邻居说，曾经听到他在屋子里喊他舅舅的名字，很害怕的样子。叶教授这么年轻就去世了，肯定很不甘心，屋子里难免留下点怨气啊……”
　　“年轻？”因为叶景然是姚绪的表舅，所以我一直以为他是个老人家。
　　“是啊，”保安大叔唏嘘道，“他当副教授的时候，才三十来岁，在Z大也是很引人注目的。对了，你看那还贴着他的讣告呢。”

　　我顺着大叔指的方向走到后门旁的黑板前，果然看到了一则讣告，虽然过了一个多月已经纸有些破损了，但正文内容还是可以看清的。
　　“我院教师、副教授叶景然同志因突发性脑溢血，于2007年10月3日于N城不幸逝世，终年32岁……”
　　才32岁啊，还真是英年早逝。看完讣告，我突然反应过来，所以姚绪是一早就知道了这房子闹鬼，难怪他愿意这么便宜的租给我，难怪他要急着让我交一年的房租。
　　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