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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懂事之前,情动以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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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篮球]
天已经黑了。路边的灯依次亮起来,投到小球场这边,淡淡的一点微光。
还打吗?仙道对流川说,手里的球滴溜溜的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看不见了。
流川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心里默数着进球数,五十一个,还是五十二个?听见仙道这样说,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看被灯光勉强勾出一个轮廓的球框,不得不承认仙道是对的,于是又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还没分出胜负来么,总是不甘心的。
仙道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笑了,“要是只比一对一的话,流川你是不会输的。”
“可是,”说到转折点的时候仙道顿了一下,因为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出口的话,“篮球啊,其实不是一个人的运动哪。”
流川的回应是抢过仙道手里的篮球转身就走,走开几步忽然又转回头,“全国大赛上,还有比你更厉害的人么?”
这个问题拿来问仙道有点强人所难,仙道想了一下说:初中时曾经输过一个人,好像是叫……北泽吧?
后来流川对仙道纠正说是泽北,仙道就很惊讶地说,原来我只是记错了顺序啊?从此以后流川再也没有对仙道的记忆力抱持过信心。
[失败]
流川不是那种对潜台词或话外音有悟性一想就通一点就透的人。
比如说不懂仙道说“篮球并不是一个人的运动”。
比如说不懂安西教练说“现在的你,还比不上仙道君啊”。
后来流川在全国大赛上遇见被仙道称为北泽的泽北并一败涂地之后,才突然醒悟,也许那两句话说的都是同一件事。
在输给泽北之前,就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输给了某个人,不止一次却又无知无觉。
其实走在前面的人是仙道,站在高处的人是仙道,一定要超过的人是仙道,一定要打败的人,还是仙道!
流川紧咬着自己的下唇,几乎咬出血来。樱木看见了大呼小叫:“狐狸你干嘛呢?”
于是樱木就暂时做了仙道的替罪羊。
[出现]
仙道是在这时候才真正变得特殊起来的。
流川离高手只有一步之遥,仙道就是迈出那一步的契机。
也许仙道的出现是一种宿命。
那一天他冲进篮球馆气喘吁吁笑容璀璨地说,对不起,我迟到了。
可是对流川而言,他的出现,作为契机,刚刚好。
仙道彰在流川枫的生命里出现得突如其来而又理所当然。
[记忆]
以上就是流川的记忆中关于仙道的所有碎片了。
所以,尽管他鄙视仙道的记忆,他自己的记忆也并不是那么可靠。
[熟悉]
其实他们是在流川的记忆之外才开始熟悉起来的。
后来星期六下午成为彼此默认的一对一时间。
后来一对一本身就成了目的,流川渐渐淡忘了初衷。
后来一对一本身就成了篮球,仙道常常会忘记篮球到底是几个人的运动。
小公园水泥球场上的针锋相对延伸到比赛场上,两个人擦出的火花掉下来就可以烧掉一个篮球馆。
彩子说,斗得简直像两头牛!流川把眼朝天翻,于是湘北著名的大扇子落下来。
流川想一对一其实很不错,立刻又在心里补充道,如果仙道不是总要迟到的话。
[迟到]
仙道事实上并不总是迟到的。
迟到,或者早到。他只是不习惯准点到。
某一天他到得太早,早到可以在球场边的草地上再补一个午觉。
仙道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眼之后就看见流川俯着身子在看他。流川的眼睛很亮很透明,瞳孔里一片澄净,眸光的最深处,似乎还在童话之前。
[特别]
流川自那一瞬间起才真正变得特别起来了。
[感冒]
期末考试之前流川忽然问仙道,你一年级时被当了几门?
仙道想了一下说,一门吧。
流川接着问,哪一门?
仙道说英文。
于是流川很满意地点点头,那是他唯一没被当过的一门。
仙道突然警觉起来,流川你问这个干嘛?
流川说他期末考试被当四门以上就不能打比赛。
仙道了然地点点头,拍拍胸口说包在我身上。
结果考试成绩出来以后流川恶狠狠地瞪着仙道说他被当了四门。仙道大受打击,将其看成天才生涯中的一大污点。
仙道看着流川凶恶的眼神觉得他其实内心一定非常悲伤,何况当初拍胸脯说包在我身上的又是他仙道彰本人,于心有一点点不忍,索性牙一咬心一横,说你不爽就揍吧,今天我绝不还手!
流川哼哼两声就开始挽袖子,仙道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灵光一闪:四门以上包不包括四门?
其实本来包括,但教导主任看在流川比上一个学期大有进步的份上法外开恩。流川老实摇头,仙道大叫一声你小子敢耍我,扑将上去两个人打成一团。
打累了之后倒在草地上睡着了。
后来天上下起了雨,回家之后两个人都成了落汤鸡。
再后来,都感冒了。
仙道打电话慰问流川说难友啊~~~~~
流川在电话另一头忍不住大骂白痴,不知道在骂谁。
[CD]
流川不睡觉的时候就打球,不打球的时候就听音乐。仙道有时候会好奇:“听什么呢流川?”
流川分他一只耳机,是说唱。
仙道不甚喜欢说唱,单词飞快地从耳边逝去,节奏分明却不知所云。
“你喜欢?”
“这张还行。”
还行是流川对篮球之外的事物的最高评价了。于是仙道说:“借来听听?”
他向他借了一张CD,却再也没有还回去。
本来新年那一天,是想要还的。
[新年]
新年那一天晚上流川接到仙道的电话。
仙道说,流川,要不要去看烟火?
烟火?
晚上有烟火大会啊。仙道在另一边笑呵呵地说,一同去吧。
流川觉得有点怪,又不知道哪里怪,干脆不去想它,问道:时间?地点?
仙道说,现在,你家楼下。
流川握着电话走到窗边,远远看见对面路灯下有个人对他挥手。
流川心里微微动了一下,说,白痴。这次是说仙道了。
[心动]
仙道不知道那天下午突然看见流川双眼的感觉是不是心动。
只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目光,也再也没有经历过那样的心跳。
[拥抱]
是流川拥抱了仙道。
看完烟火之后,走到分手的岔路口,流川忽然给了仙道一个拥抱。
流川在仙道的耳边说,仙道,再见。
连流川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想要拥抱仙道。
那不过是个朋友之间的拥抱,彼此之间似乎只有衣物磨擦的感觉。
[消失]
分手之后仙道才想起来他本来是要还流川CD的,可是流川已经走了。
走了就算了吧,仙道想,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可是机会再也没有过了。
因为流川走了。
流川当然会走的,流川是一定要走的。
如果当时不是安西教练说,现在的你,还不如仙道君啊,流川说不定已经走了。
流川枫在仙道彰的生命里消失得理所当然而又突如其来。
[后来]
后来时间就流水一般地过去了。
后来他们各自长大。
后来仙道看着电视里的流川不记得从前他的脸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后来仙道想不起来那时候他到底对流川说的是北泽还是泽北,后来仙道不记得流川的眼睛到底可以有多明亮,后来仙道不记得他为什么要约流川看烟火,后来仙道不记得那一个拥抱的触感,不记得流川说再见的时候拂过耳边的气体是冬天的冰冷还是也有温度……
后来流川想不起那时候他曾经如此单纯地喜欢和一个人一对一,后来流川想不起他曾在小公园水泥球场边的草地上对着一个人的睡颜发呆过很久,后来流川想不起有个人帮他补过课所以那年期末他只当了四门,后来流川想不起十六岁的新年在满街情侣中夹着两个看烟火的大男孩,后来流川想不起他曾拥抱过谁,想不起他对他说过再见而且想对他说我要去美国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又没有说……
后来有些记忆渗入骨髓,隔着一层肌肉,隔着一层血管,还隔着一层皮肤,有人看不清,有人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