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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地狱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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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箱
地狱 01
空气中混着死亡的气息,使吹来的风中充满了邪恶的意味。
一辆由两匹黑马拉着的黑色轻型马车,不声不响地在废墟前的空地中央停住了。一名身穿黑色燕尾服的年轻男子,从车子后面的横梁上跳下来,恭敬地打开了车门:
“大人,到了。”
随着话音的落下,一支手杖最先从车子里探出来。接着是戴了白手套的手、穿了黑色皮鞋的双脚—— 一个戴着宽沿大礼帽、银质面具的男人,走下了车子。他在燕尾服男子陪伴下,优雅地穿过邪恶的风,对废墟看也不看一眼,在那半堵花园围墙前站住了脚。当他发现他的一只脚踏进血泊里时,他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回事?”
他用一种冷静得几乎毫无人性的口吻问周仁。
周仁的表情有点疯狂。他看到这面具人,眼底稍稍熄灭的杀戮复燃起来:“哈!登荣舅舅!我为我们报了仇!我杀死了西门济文!这小子罪有应……”
“蠢货!”
西门登荣给了他外甥狠狠一巴掌,“眼下我还需要他!你杀了他,只会毁掉我的一部分计划!”他向身后的燕尾服青年一挥手,对方马上吹响一个呼哨。
五六名蒙面黑衣人,影子似地从围绕着废墟的树林深处奔了过来。
“奉大人的命令,把这人带回去,交给白鸮。”燕尾服青年如此吩咐。
几名蒙面人行过礼,带着垂死的西门济文急速消失在远方。
“还不快跟我走?”西门登荣喝斥着他的外甥,转了身返回马车的方向。
黑暗中有一股若隐若现的腐烂味,好像有尸体在腐烂。心口的灼痛让整个儿身体像燃烧起来一般。西门济文就在这灼痛中,渐渐恢复了意识。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死了。当他听到说话声时,他明白自己还活着。
身体似乎被麻醉了,还不能动弹,眼睛也睁不开。西门济文依稀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
“大人,他已经脱离危险。伤口恢复得也很好。等到麻醉药的药效过去,他就能自由行动了。”
“大人,真的要让他活着回去吗?他可是西门家目前真正掌权的人吧?”
紧接着,一个华丽却透着冷酷的男声说道。
两三秒钟的沉默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阿仁干了傻事。我有我的计划,谁也不能破坏,即使是我外甥。”
虽然这声音像闷在某种金属物的后面、听起来格外闷,西门济文还是一下子就听出,这是登荣叔叔的声音。
“大人,”之前的第一个声音忽然说道,“他好像清醒过来了,不过麻醉剂对身体的作用还没有消失,让他不能动。”
“哦?”西门登荣冷笑一声。
三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可是西门济文知道,他们一定在观察他。他只能装作仍昏迷着。
大约两分钟后,第一个声音说:“大人,他应该可以睁开眼睛和说话了。”
“那么就让他睁开眼睛。”西门登荣命令。
话音未落,一双冷冰冰的、带着消毒水味道的手,强行掰开了西门济文的双眼:“请您原谅我,因为您迟迟不肯睁眼。”这双手的主人说道。
西门济文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对他说话的家伙——这是一个穿着医生白袍、戴着银丝眼镜的男人。这男人态度和顺,表情却冰冷如霜。让西门济文格外诧异的是,这家伙不但皮肤白得骇人,连睫毛和头发都是银白色的。而他的年龄,西门济文觉得,不会超过三十岁。
“怎么,我让你害怕到不敢睁开眼睛的地步吗?”
西门登荣凑上来,俯身看着他的侄子。他脸上的银面具,让西门济文吃了一惊。
“你很在意这个?”
西门登荣摸着脸上的面具,“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戴这鬼东西?你以为我很想戴着它?”他冷笑,“对嘛,他让你——你们吓了一跳,看来也有些好处的。”
西门济文瞪着叔叔,没说话。他惊愕的表情让西门登荣十分享受。西门登荣的手停在了面具上:“让我告诉你吧?我戴着它的原因。这也是我们叔侄俩叙旧的唯一话题了。看吧!”
西门登荣猛扯下了面具。
西门济文盯着叔叔的脸,再度吃一惊。
那已经不能算是一张完整的人脸了。左半面像被硫酸泼过,烧毁得几乎找不出半寸平整的皮肤。充满血丝的眼珠在毁坏的眼眶里颤抖、憎恶地瞪着世上的一切。
“这……”
“没错,这就是你负责监护的那个小混蛋西门济世做的好事!他用毒药泼毁了我的脸!”
“你、你一定对他做了什么,”西门济文咬着牙开口,“否则济世绝不会……”
“决不会?”西门登荣仰天大笑,“那个小混蛋!除了绝不会离开西门家,什么都做得出……”
“住口!我不许你污蔑伯爵……”
“伯爵?对了,差点忘了对你说红心俱乐部的事。那天,我很早就赶到了那里。只是我看到你带了你的一些人来,我感到气愤——还记得吧?我们约定只有你和我。所以,我也叫来了我的人,在那里装下炸弹。我知道你一定能逃出性命,那不过是一个警告。现在既然有机会,我不妨把事实告诉你。你——你们所认定的那个西门济世,那个继承了西门族伯爵头衔的小混蛋,不过是个骗子。他不是真正的西门济世。他只是英国厄榭一家小剧团里的反串演员—— 一个连蚂蚁都不如的小角色。他利用剧团的道具、服装、和巡演的机会,在英国乃至整个儿欧洲,做尽坏事——偷盗、抢劫,甚至只要有人肯付他钱,他还愿意献上他自己……”
“胡说!”
“不。还记得淑梅的丈夫吗?来自纽约城的约翰•文森?”
“是你杀了他们!”
“是我。我得知约翰•文森要走的消息后,派人到码头截住并绑架了他。我的人把他带到我面前,由我亲自审问。起初,他很顽固,不肯说出他和那小混蛋的事。后来,我对他动了一点小手脚,他什么都说了——关于那小混蛋的一切。他们在一家小剧场里结识,约翰•文森经常去那里看他的表演,他们成了熟人。约翰•文森说出了几名英国人的名字,他们全是曾私下给过那小混蛋钱,并且带他去过旅店和鸦片馆的人……”
“你、你没有证据!”
西门济文想狠狠给他的叔叔一拳,可他的身体仍动不了分毫。
西门登荣重新戴上面具,盯着他的侄子,继续说:“虽然约翰•文森说出这些事情之后,悔恨自己出卖朋友、在我面前自杀了,但我已经派人前往英国,寻找他对我提起的那些人。哦,对了,他还告诉了我一件有趣的事,你不信的话,可以回去亲自求证,就当是第一件证据好了。你听好,约翰•文森对我说,那小混蛋曾遇到一个性格扭曲的男人。这男人是约翰•文森的一个熟人。有一天晚上,表演散场后,这男人单独找到那小混蛋,给了他很多钱,带他去了旅店。在旅馆里,这男人一边咒骂自己的家庭,一边用鞭子抽打他。约翰•文森作为‘观众’被这男人邀请前去,观看了全部过程。听懂吗?那些鞭子的痕迹,永远也抹不掉,应该还留在那小混蛋的身上。”
西门济文简直说不出话来,只能怒视他的叔叔。胸口的伤势开始作痛,让他的额头流下了豆大的汗水。
“请冷静。”医生打扮的白色男子把手放在了西门济文的额头上,用一种温柔却冰冷的口气说道,“动怒的话,只会使您的伤口再度裂开。那么一来,我会很为难。”
“魔鬼!你们简直是魔鬼!”
西门济文总算发出愤怒的声音。这反而让他的叔叔更加得意。
西门登荣冷笑着对那名白色的男子说:“鸮,再让这小子沉睡几天。等他的伤口彻底好了之后,我要你再给他做一个小小的‘手术’。” 一阵冷酷的笑,“虽然让他活下来,但我决不会让他白白回到伯爵府。”
“手术?什么手术?你们要给我做什么手术?!”
“让他闭嘴吧。”
西门登荣厌恶地挥挥手,朝不远处的一道垂下的帷幕走去,并且低声询问陪伴他的那名燕尾服青年:“阿仁的惩罚到今天结束吗?”
“是的大人。”燕尾服青年以华丽而冷酷的声音回道。
“那么,这里的事情结束后,让鸮去看看他。你暂时不必跟着我了,去帮帮鸮,免得我侄子胡闹。”
“是的大人。”
燕尾服青年转向了西门济文,带着压迫的气息朝他走来。
西门济文注意到,这青年有着与其声音一样华丽俊美的外表,可惜那双形状姣好的眼睛里,闪烁出的,是与叔叔不相上下的杀戮之光。
“等一等!”
西门济文朝着叔叔的背影大叫,“你还没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西门登荣已然消失在帷幕之后,他冷酷的笑声回荡着:“这里是地狱,也是天堂。”
“什么?!”
不等西门济文领悟,他的左臂突然传来刺痛。他看到他的双臂被燕尾服青年压住了、袖管被挽起,被称作“鸮”的白色男子正把一支注射器的针头缓缓推进他的肌肉。
他知道这是麻醉针。他的意识拼命抗拒、身体也挣扎着。然而无济于事。再度陷入昏迷前,他觉得他看见了墙壁两侧高高挂着古老的人类尸骸、墙壁缝隙间也塞满朽烂的棺材和古老的尸骸……唯一充满阳光的一个出口,连接着一段石质台阶……十字架的影子,清晰地投影在石阶上。
一声圣洁的钟鸣后,西门济文陷入了昏迷。
这里是地狱,也是天堂——
这句话像颗钉子,深深钉进了他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