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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黑桃A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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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箱
黑桃A 01
齐舒安看得出来,宴会的气氛有点怪。虽然负责音乐的艺术家们正竭尽全力地演奏出舒缓、轻柔又富于欢乐的背景乐;虽然到场的每个人都相当享受,假装成轻松的样子,齐舒安还是知道,他们每一个人都跃跃欲试,对“西门济世”充满了好奇——西门家的人、贵族名流们、近来知名的爆发户……就连早见过西门济世的济文少爷也不例外。
哎!少爷在干什么?怎么还没露面?
齐舒安不放心地偷瞄一眼怀表。
宴会开始已经一个多小时了,而西门济世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露过一次面。事实上,从前天开始,西门济世几乎就没再露面。除了三餐之外,他完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当有人从房间外面走过,只听到少爷房间里传出若隐若现的搬东西声、凿墙壁声和敲地板声之类的奇怪声音。
“我说医生?”
西门济武满不在乎地当着众人的面点起一支烟,踱到齐舒安面前,哼笑着开了口,“济世那小子还好吧?他请了那么些人来,结果只是涮大家吗?还是说,是您以‘西门济世’的名义,向我们发了请柬?”
“没这回事!”齐舒安直视西门济武那张充满鄙夷神情的脸,“济文少爷已经见过平安归来的济世少爷了,而且证明了回来的人就是济世少爷本人!”
“那为什么他……”
“少爷身体不好,这您不是不知道。”说出这句话,齐舒安自己都有点心虚。
西门济世的确长了一符柔弱相,可齐舒安也的确亲眼见过这位“柔弱少年”毫不费力地把一名杀手丢到了火车外。
此时,齐舒安也搞不懂了:回来的济世少爷,还是他儿时认识的那一位吗?
总有地方怪怪的……
齐舒安忽然想起西门济世回来的当天,他在夜晚窥见到的一幕。那天晚上,他按照习惯去检查府邸里的窗和门是否牢靠,在走回房间的途中,他冷不丁看见西门济世手举着烛台,一个人站在楼梯当中。少年仰头盯着西门登科的画像发呆,太专注了,一点儿都没察觉身后的齐舒安。可是齐舒安把少年映在烛光里的每一个神情都看得清清楚楚——那表情和眼神实在太奇妙,一会儿充满了探索的意味,一会儿变幻成了无穷的憎恨,一会儿又透出一丝丝蔑视……
少爷和伯爵大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为什么少爷会用那么古怪的眼神去打量他自己的生父?难道说,少爷是因为伯爵大人把他送走的事而产生了憎恨?
正当医生陷入沉思的时候,宴会背景乐戛然而止,众人骚乱的声音一下子凸显出来;每个人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吃了一惊,渐渐地,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女士们先生们!”
大家的注意力被螺旋楼梯上走下来的孙山——苏珊管家吸引过去。
“请各位安静一下。”小胡子管家说——这话根本用不着,每个人都安静着。他说了下去:“济世少爷让我代他向各位说一声抱歉,由于身体不适,他来晚了……”
“他为什么不自己说?”西门济武冷笑着插.话,“该不会病得快死了吧?”
“济武哥哥!”
西门济文挺身而出。他想阻止堂兄的粗鲁,左脸颊却猛遭了对方一记巴掌。他大吃一惊,周围其他人跟着发出短促的惊叫。
“给我闭嘴吧!”西门济武气急败坏,“别忘了你也是被赶出来的一员!跟西门家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了!”
场面越发尴尬,女士们缩成一团,男士们也只是看着;谁也不敢出声,每个人都知道西门家的济武少爷一旦生气起来,什么混账事都做得出。
西门济文的脸红得像泡过酒的李子。他带着惊愕的表情扫一眼现场,拨开挡住他去路的人,转身离场。
“好了!”西门济武面对众人爆发出一阵醉酒似的狂笑,“还有谁想说什么?”
只安静了两三秒钟,楼梯上传来一声轻脆却慵懒的回应:“我能说一句吗?”
西门济武正要发作,回身面向楼梯时,那位说话的人已站在他面前。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杰夫堂兄吧?好久不见了,我是你堂弟济世。你也可以称呼我为夏洛克•艾伦•克里斯汀。”
西门济世向西门济武友好地伸出了右手。可是西门济武毫无反应,只是瞪着眼前的少年。他那熄灭了怒火的神情中,除了吃惊之外,还有一种被对方的美貌震慑住了的惊讶。但很快地,他的种种惊讶就扭曲成了轻蔑与不可一世。
“你说你是我堂弟,有什么证据?”
“济文少爷可以证明。”齐舒安站了出来。
少爷笑了:“的确,这话杰森堂兄早问过了。”
“济文堂兄?你没看到那家伙落跑了吗?”
“那么杰夫堂兄,你想让我怎么证明?说些只有你跟我知道私事,怎么样?”西门济世把嘴唇凑近了他堂兄的耳朵,“还记得我五岁生日那天,你在我的房间里睡着了,把我的床尿湿,结果你诬陷在我头上……”
“够了!”西门济世涨红了脸。他恶狠狠地把香烟踩灭在脚下,瞪了一眼西门济文,气呼呼离开了大厅。
“各位,”西门济世开始对大家说,“我万能的执事已向大家传达我的歉意。正如大家所见,我就是西门济世。今晚,请大家尽兴。”、
话音落下,背景乐又悠扬地奏起。来宾们紧张过度的脸一下松弛下来,又开始了相互间的攀谈。当西门济世走上前同他们一一打招呼时,他们所有人都主动围了上去。
正如齐舒安猜测的那样,来宾们对神秘的主人很感兴趣,特别是那些年轻小姐。她们似乎对少爷那充满异域美的外貌更感兴趣,甚至有人问了“您平时使用什么化妆品”之类的傻问题。
第一支舞曲响起后,大家才纷纷从西门济世身边离开。西门济世邀请梅丽姨妈跳了第一支舞,然后悄悄退到休息室旁的角落里,对久候在那儿的私人医生小声说:“来的可够齐全的,对吧?”
“是的。”齐舒安不太懂少爷的话。
少爷紧接着说:“我让你写给我的老执事的新住址,写好了吧?现在快给我。”
齐舒安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得很整齐的小纸条,极秘密地递到少爷手里:“恕我问一句,您打算什么时候拜访田管事?”
少爷收好纸条,只是扬了一下眉。
“少爷!”齐舒安越感不安。
西门济世微微一笑:“今晚是个好机会,”他瞥了一眼比他高出一头多的医生,“和西门家扯上关系的人都聚在这儿了,也就没人能出去多管闲事……”说着的工夫,一位小姐朝少爷走过来。少爷领会了她的意思,迎上去,让她挽住自己的胳膊,走下舞池。
济世少爷究竟打什么主意?
看着少爷的华丽身姿在眼花缭乱的舞步中移动,齐舒安简直焦虑到了极点。他感觉出,自这位少爷回来之后,他就从没有踏实过。
少爷跳完这一支舞,又快步返回到医生身边,扶着额头小声说:“乔治亚,我有点不舒服,必须回房了。你帮我向大家道歉吧?剩下的事我都吩咐了苏珊。还有,今晚锁好你的房门,哪里也不要去,特别是我的房间。我需要休息,会睡得很早,明白吗?”
齐舒安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少爷满意地笑笑,往楼梯的方向走去,中途敷衍了几名同他打招呼的宾客,和几个想要刁难他的族人。齐舒安注视着少爷的背影好一会儿,快步追了过去:“您还好吧?要不要我送您?”其实他一点儿都没看出少爷哪里不舒服。
“我能行。”西门济世拂开医生的手,在对方眼前疾步消失。
宴会即将结束时,齐舒安代替体弱多病的少爷向大家致了歉。之后,孙管家以他那一贯的高傲姿态对众人说:
“济世少爷为表歉意,恳请大家今晚留在敝府过夜。少爷已命我为大家安排好客房间。今晚,诸位的房门上都会挂有一幅有趣的图画——少爷房门上也挂了有趣的画,是扑克牌的黑桃A——各位的房间里还有一份与图画相关的小小惊喜。如果大家想知道今晚能得到怎样的惊喜,请排好队,到我这里抽签。”孙管家摇了摇一只插.满签子的精致小罐,“签字上的数字与图画背面的数字相对应……”
话还没说完,几位淘气的小姐已经拥上去抢签。
“各位!各位!请按顺序排好队!”
兴致高涨的宾客们听不进管家的话,蜂拥着抢签,好像迟一步抢到的就比别人的差似的。齐舒安从旁观察着,越发不明白了。
最后来抽签的人,是被仆人们刚刚从门口请回来的西门济武和西门济文。他们俩谁也不看谁一眼,分别抽出了最后的两支签——十五和十六。两人不满地咕哝一声、互瞪一眼,各自去了房间。
客人们相继寻找到自己的房间,府邸里也相继响起惊喜的尖叫和赞叹,此起彼伏了好一阵。
夜深,府内响起子夜的钟声。西门伯爵府彻底陷入沉睡,内外一片寂静。
大家都睡了吧?
齐舒安坐在书桌前,对着幽暗的台灯惴惴不安,都怪少爷把一切搞得那么神秘!太不让人放心了!
“不行!他虽然命令我锁好门、不要去找他,我还是不能坐以待毙!”齐舒安决定至少到少爷房门前听听动静。他带上手电,摸进了漆黑的走廊。
他的房间在二楼左侧的尽头,他必须经过一排客用房间才能踏上楼梯、到三楼书房旁的主人新卧室去。
走廊很长,房间的门一扇接着一扇。齐舒安在府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也从没有认真计算过这儿究竟有多少房间。
此时此刻,他只是让电筒的光线轻轻扫过经过的每一扇门。他浏览着门扇上新挂起来的图画:胡桃夹子、红桃皇后、狼人、爱丽丝、蜻蜓妖精……全是些小故事里的人物。他知道宴会前少爷命人准备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可没想到会是这些。恐怕房间里的“小惊喜”,会更让人意外吧?齐舒安有点惊讶地想。
很快,他摸到了楼梯扶手,小心翼翼往上走。在楼梯的拐角处,一扇嵌着彩色玻璃的大窗户透漏了些许月光。月光在彩玻璃的过滤下变成了红色、绿色、金色、紫色和蓝色,梦幻而迷离。
府里静极了。这让齐舒安越发变得小心。他在玻璃窗前停留片刻,看清前面的路才又迈开脚步。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一条浓重的黑影鬼祟地爬上了玻璃窗。他赶紧关掉电筒,蹲.下.来,恰好躲进旁边一只蜗脚桌的黑影里。
这种时候,还会有谁出来活动?如果是府里的人,一定会掌灯……
齐舒安屏息静待。不一会儿,黑影的真身就蹑手蹑脚摸上了楼梯。
黑暗,一下子变得更深、更粘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