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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壮士断腕 ...

  •   清流飞快地奔跑着,她这一生简直从未跑得这么急过,直冲向萍碎亭。
      风和日丽,锦鳞正在亭中悠闲地逗着挂在眼前的鹦鹉,教它说着:“早上好,六爷回来了。”等话。
      清流冲了过去,风风火火的,惊得鹦鹉乱叫着,扑扇着翅膀缩到了笼子的角落里,用惊惧的眼光看着清流。
      “怎么了你,毛毛燥燥的,从你十岁后,我就再没见过你这么急燥了,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锦鳞了解清流甚深,不免十分惊奇。
      “小姐,糟了,糟了。我……我今天,今天……”刚才赶得太急了,现在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
      “别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锦鳞递过旁边的茶。
      “咕噜噜”地一大口灌下去,清流这才缓过劲来,道:“小姐,我今天去看望一位好友,就是叫丛兰的,您记得吗?”
      “记得,她好像是右都尉府的吧。”
      “是,她是都尉夫人的陪嫁丫环,她今日见了我,和我说,和我说……”咬咬牙,续道:“说她前几日偶然听到都尉夫人和都尉在说皇上的风流韵事,就是,就是和小姐,小姐您的事。”清流偷偷看了看锦鳞,见她毫无反应,只是呆呆地坐着,不觉着急起来,“小姐,你怎么样了,没事吧?”推了推锦鳞似是已僵硬的身体。
      “这,这怎么可能?怎么会传出去的?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锦鳞抓住清流的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是啊!我刚听到也是大吃一惊,丛兰说消息十分确切,连皇上和小姐在静慈庵相会都说对了,她还说,听她们夫人的口气,这事都已经地贵族中秘密流传开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清流干脆一古脑把情况全说了。
      “传开了。” 锦鳞无意识地重复着,再重复一次,“传开了。”突然惊醒似的抬头,急切地问:“那六哥,六哥不是也、也知道了。”
      “这个,应该不会吧,这种事往往总是当局之人被蒙在鼓里,不可能有人会去告诉六爷这种事吧。”清流也是全无把握,犹犹豫豫地说着。
      锦鳞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双手交拢,放在石桌上,头枕在手上,默默沉思起来,清流知道锦鳞遇上难以解决的问题时总是这样思考的,也不去打扰她,静静在一边等着。
      一个时辰过去了,锦鳞没抬起头来。
      两个时辰过去了,锦鳞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
      三个时辰过去了,锦鳞依然如故。
      清流终于忍不住了,锦鳞再怎么思考难题,也从未持续这么长时间的,唤道:“小姐,小姐,怎么样了?有法子吗?”
      锦鳞抬起头来,眼眶红通通的,脸上泪痕未干,“他,他已经知道了。”
      “什么?”清流吃了一惊,“您怎么知道的?”
      “感觉,我可以感觉到他不一样了,我先前就一直莫名地觉得不对劲,尽管他一直不动声色。”
      清流不由想起那日书房中难堪的沉默,心中赞同了锦鳞的看法,“那,那该怎么办啊?小姐。”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锦鳞眨眨眼,眼泪又滑了下来。
      清流怔怔地望着她,从没见过如此无助、如此凄凉的小姐,小姐一贯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的。就是当时初遇乾隆的纠缠,也很快镇定下来,可这次……
      “小姐,您别这样,先平静下来,然后好好想想法子,总会有法子可想的。”“清流,” 锦鳞环住清流,眼泪迅速浸湿了清流的衣衫,“现在太晚了,已经太晚了,我当初就不该瞒着他,现在我再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我了,不会了。”
      “不是这样的,小姐,你不能也失去信心了啊!六爷一向都相信小姐的,再不可信的事六爷不都相信了小姐了吗,只要小姐跟他好好解释解释,他一定会理解的。”清流拍拍她,安慰着。
      “我令他蒙羞,让他受人耻笑,我是他完美名声上一个污点。”
      “小姐,”清流推开她,惊呼,“您,您不能这么想,您这样委曲求全不都是为了六爷,为了这富察氏啊!”
      锦鳞伸手拭净了脸上的泪,眼神突然凌厉起来,“都是他的错,身为一国之君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为了一己私欲,不惜损害我,损害六哥,我会让他知道,我会让他知道这么做,他会得到什么?他、他会得到他该得的。”
      “小姐,你说皇上吗?”清流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他还有谁。” 锦鳞怒气冲冲,吩咐:“去备车,我要入宫。”
      “是,小姐。”清流担忧地看了看锦鳞,下去准备马车了。
      锦鳞迳往上书房,求见皇帝,乾隆听是他,大喜,命太监宣进,放下手中的奏折,迎了上去。
      “今儿吹了什么风,你怎么会主动来找朕,是有什么事吗?” 锦鳞行过礼后,乾隆兴高采烈地问道。
      “没有事不能来见皇上吗?” 锦鳞淡淡反问。
      “当然不是,朕很高兴你来,只是有些奇怪。”乾隆打量着她,今日的锦鳞似是有些不对劲。“坐下说话吧,小李子,上茶。”
      “谢皇上。”
      乾隆挥挥手,小李子知情识趣地退了出去。
      “怎么了,好像有什么心事,说来朕听听。”
      “皇上,我听说了一件事,特来向皇上请教。”
      “什么事,令你挂在心上的。”
      “是关于皇上的风流韵事,皇上,锦鳞可以这样直率地说出来吗?”
      “是你的话,自然可以,” 乾隆移开原来一直注视锦鳞的目光,即使只是这样和她闲闲地说些言不及义的话,这样看着她,也能感受到心境的平和与安乐,这是其他任何女子都不能给他的,或许是因为只有她是真的对自己全无所求的吧。“不过,朕哪有什么风流韵事?”
      “我可听说了,这瞒不了我,靖王府的福晋,我还亲耳听到皇上夸他长得灵秀呢?” 锦鳞低颦浅笑,不自觉间洒落万种风情。
      乾隆温柔地看着她,满腔爱意,“她呀,不值一提,怎比得上你。”
      “皇上对几个女子说过这样的话呢?”
      “当然只有你一人了。”乾隆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
      锦鳞低下头掩嘴而笑,似是在说他连这话也说得如此熟练了。
      “嘿,朕不过和她玩玩,对你才是真心诚意的,你无须介怀她,不过,”语气一转,“朕又很高兴你的介怀。”
      “啊!真可怜呢,皇上这样无情。” 锦鳞打趣着说道,“只是,当初谁都不知道自己是这样可怜的人吧。”
      “你呀,别疑神疑鬼的,还有,别用这种尖酸的语气说话,不适合你。”乾隆皱眉,今天的锦鳞太不像锦鳞了。
      “不适合,皇上你了解我多少呢?” 锦鳞冷笑道:“怎么,女人一旦为了男人争风吃醋,这嘴脸就难看了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吧,用不着拐弯抹角的。”
      “只是想让皇上看看,我跟那些皇上跟她玩玩,不值一提的女子没什么分别,皇上在我身上用这么多的心思真是白费了,我替皇上难过,皇上永远只看见别人身边的女子,却看不见在皇上身边的那些妃子们。”
      “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乾隆一阵心虚,闪避她话中的意思。
      “您不知道,宫外为何会有我们在宫里相会的传言,连在静慈庵他们都说得分毫不差。”
      “有这样的事,朕一点也不知道,朕这才第一次听到你说。”
      “皇上,” 锦鳞哀伤的眼神追随着乾隆手上一开一合的摺扇,“如果不是皇上您故意放出这个流言的,锦鳞今日就从了皇上吧。”
      乾隆惊跳起来:“什么?”
      锦鳞心灰意冷,道:“如果皇上敢说那个消息不是您故意放出的,我就由您怎样吧。”
      乾隆小心打量她,她的眼睛里有明显的讥嘲,不知为何,只觉自己若再不实言以对,她便会彻底看不起自己的样子,不由回答:“锦鳞,朕,朕的确是故意的,可是那也是因为朕太着紧你,无法看到你们夫妻恩爱,这才,这才出此下策的。”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锦鳞疲惫地倒向椅背,闭上了双眼,为了他的一己私欲,就轻易破坏自己一生的幸福,这就是帝王的情爱,帝王啊!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锦鳞站了起来,向门外而去,平平的路径,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乾隆不知她所说的是何意,思索之间,下意识地扶住了她,锦鳞甩开了他的手,又继续向前走。
      “什么也好,等等,你说清楚。”乾隆见到这样的锦鳞,心里莫名地着了慌,喊道。
      “你想知道,好,我告诉你,” 锦鳞转身,无悲无喜,无怒无情地直视乾隆,“我接受你的书信,容许自己和你谈笑,接受你的礼物,你以为是因为我贪恋你的权势,愿意从你了吗?”
      “就是因为无论朕用了多少方法,你始终若即若离,与朕保持一段距离,朕知道,你不能忘情于傅恒,所以,所以朕才出此下策。”
      “好高明的手段啊!皇上。” 锦鳞冷笑“我早知道宫中向来尔虞我诈,但没想到皇上才是个中高手。”
      “你住嘴,朕就是再宠你,也不准你如此放肆,敢论朕的是非。”乾隆毕竟是皇帝,丝毫也不容别人的忤逆。
      “你放心,你再也不会见到我的放肆了,我虚于委蛇,从不敢在你面前表露我真正的想法,都只不过是为了成全六哥的宏图大志,为了当他鹰翼下的风,悔不该当真以为皇上是个真情真性之人,与别不同,值得相交,闹到今天这般田地,罢了,现在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虚于委蛇,当初只是虚于委蛇吗?都只是为了傅恒,就怕朕会迁怒于他吗?”乾隆受了重大的打击。
      “对,今日一切可以说出来,真是痛快。” 锦鳞竟然笑了,“皇上,你知道我最讨厌哪种人吗?”
      “哪种人?”乾隆愣愣地由她牵着鼻子走。
      “自命风流的人,皇上正是个中翘楚。哈哈。”锦鳞笑得更灿烂了。
      “是吗?”乾隆清醒过来,竟诚恳地问:“你一直讨厌朕吗?可是你刚才说后来也当朕是个值得相交的人了,是吗?”
      “是的,后来的确不一样了,我认为皇上或可为良师益友,尽可兴明正大来往,可是我错了,皇上不是弘昼,不是纪昀,不是曹雪芹,皇上始终是皇上。”
      “皇上始终是皇上。”乾隆自语:“为什么凭朕的文才武功,身份地位,这样专心一意地对你,竟仍然无法打动你的心,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竟坚固如斯。”
      “我早跟皇上说过,我这一生唯一能挂在心中的人只有六哥,你为什么不相信,你当真以为天下的女子都是善变的吗?为什么你要破坏一切呢?为什么?” 锦鳞被触到心头最柔的一处——傅恒,不自禁真情流露,泪珠轻悄悄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乾隆望着这近有咫尺的女子,感到遥远如天边的距离,这距离纵是自己花费一生的时光精力也无法拉近,这灿若桃花的脸颊,这如柳的身段,如水晶般纯净的心,还有多少男人一生企盼的坚定信念,自己此生再也碰触不到了,恍惚间心头一阵剧痛,捂着胸口,坐在了椅子上。
      锦鳞拭干眼泪,往门外走去,乾隆张了张嘴,竟出不了声再挽留她一下。
      门口,被晚霞染上周身的锦鳞站住,感叹地说:“好美的景色啊!这巍峨的宫墙、这满目的繁华,比得上这映照在每个人身上的晚霞吗?”回过头来,给了乾隆一个他终身难忘的笑容,“皇上,我会让你知道,你这样做会得到什么。”
      锦鳞最后的背影也消失了,乾隆直觉心头的绞痛竟无法停止,仿佛今生今世也无法抑制这种痛楚了似的,自语:“我不是已经知道我得到了什么了吗?”连尊贵的自称“朕”,乾隆此刻竟也忘了。

      傅府 午时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大地上,天地一片沉静,傅府有条不紊地持续运转着,众人各司其职,做自己该做的事。
      锦鳞这些天一直忐忑不安,自那日与皇上决裂之后,宫中再无任何消息,傅恒整日整夜地忙着朝廷的事,连说两句话的时间也没有,锦鳞心中也是矛盾,既想对傅恒说明自己的真心,又害怕真的提及此事,或许潜意识中,她其实是知道结果会怎样的,只是从来不敢去想,就任由事情这样一直拖下去。
      沿着雾生湖的堤岸散步,要边想着心事,正沉浸在往日与傅恒相知相惜的甜蜜中,一阵喧闹传来,打破了整个府坻的宁静。
      锦鳞寻声而去,看见一批人正搬运各种东西往外走,指挥的人正是小七,不觉奇怪,最近家中没什么事啊,小七搬东西干什么?
      走近小七,问道:“小七,这是干什么呀?搬这些东西。”小七看了看锦鳞平淡地回答:“是爷的吩咐,说整理一下这些东西,过几天要带走。”
      “六哥的。” 锦鳞怔了一怔,“六哥又不去哪里,你整理他的东西,带去哪里?”
      “夫人还不知道吗?”小七的脸上浮现一丝嘲讽之色,“山东又起贼寇,爷请令出征,皇上已允了,过几天就要出门了。”
      “什么,出征。” 锦鳞完完全全呆住了,“他要出征,过几天就真走,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
      “想是爷近日公务繁忙,忘了跟夫人说吧。”
      锦鳞看着小七,他的脸上带了明显的不耐烦,仅仅只问了这么几个问题,他就不耐烦了,侧了侧身子,让小七他们走远。
      小七是傅恒最忠心,也是最亲近的部下,往日对锦鳞,是何等的敬重,何等的小心翼翼,可现在……想来他日夜随在傅恒身边,定是早已知道了那件风流韵事,虽还尊称一声夫人,但心中已是不耻她了吧。
      然而锦鳞此刻无暇顾及到小七了,傅恒回来不到三个月,又要出征,这太不合常理了,何况他原本还是文官,难道说,他知道自己与皇上的事之后,竟、竟只是要离开吗?是因为这个他才这样匆忙要离去的吧,他真的全然相信了那个流言,甚至、甚至不愿再听自己的一句解释,他心中已定下了自己的罪名了吗?我不能再为自己辨解一句了吗?
      清流寻了过来,看锦鳞立在湖边,衣袂飘扬,竟似要随风纵入湖中一样,不觉大惊,跑过去一把扯住她,颤声道:“小姐,你在干什么?”
      锦鳞呆滞的眼光转到了清流这边,却全无光彩,那目光透过清流,仍是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似乎并没有听闻到清流的话。
      清流急了,叫道:“小姐,小姐,您清醒一点。到底怎么了,你怎么、怎么……”
      锦鳞用尽全身的力气,这才把目光落在了清流的身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清流,六哥,六哥要离开了,他要抛下我了,永远抛下我了。”
      “六爷要离开,”清流也吃了一惊,“不会的,小姐,只是碰巧吧,六爷不会抛下小姐的。”
      “天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六哥他,他甚至不愿意听我再说一句话,他连让我说话的机会都不给我,清流,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锦鳞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震得六神无主了。
      “六爷又不是现在就进走,等他回来,小姐一定要向他解释一番,或许……”
      “他不会听我的,不会再相信我了,何况,何况我确实瞒着他,确实与皇上偷偷来往了这么久,我、我该怎么说啊?”
      “现在有时间先想想,晚上六爷回来,再好好谈谈,没事的,六爷一定会相信小姐的,一定。”清流心中全无把握,然此时也不能泄了锦鳞的气。
      “那好吧。”眼下也只有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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