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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贰叁 遭天弃拒业火堕(上) ...

  •   漫不经心抚摸着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我的断金已经将云天青捆了起来。
      天将明。
      迎着云间漏出的光芒,地动山摇。

      昆仑山范围内,大地轰鸣、河水沸腾,天空也突然变得暗沉无光……轰隆之声不绝于耳,等到一切平息下来,河水浑浊,山石撕裂,昆仑山的一座小小的山峰居然漂浮在了空中,正慢慢往上升……

      琼华派整个山峰,就在一阵天崩地裂中,浮空,上升,冰雪席卷至每一处。

      “怎会?!这是……?!”
      瞥了眼已经被收入纸伞中的云天青,我微微叹了口气接下他的话,“嗯,一派飞升。”
      十九年前如果还只是“试水”,那今日就是有备而来,准备好一派飞入昆仑天光了。所以说……小子,你根本不明白十九年前和十九年后已经差别太大了。
      “紫风,我们去找师兄吧。”云天青镇定下来。
      我讥笑,“就凭你这模样?”
      他声色黯然,“如果以我魂飞魄散能换得师兄回心转意,不再飞升,我到巴不得去师兄面前。”
      “……可是这不可能。”我眼角有些抽搐,云天青显然是想得太多,想得太美。见他如此我心里也不好受,虽然话说的绝,可多年相交又不是假的。“走,去看看他们是不是已经在卷云台了。”
      一路走去,我还有些心虚,带着云天青在五灵剑阁,承天剑台,太一宫,剑舞坪都兜了一圈才不得已去了卷云台。路上,云天青没说话,我自然也不会跟他主动说些什么。
      实际上,我都不知道为何我没有把他丢下山去,而是带在了身边。偶尔想到,也是一闪即过,深怕想得深了,会对不起玄霄似的。
      走得再慢,卷云台也到了。
      我皱眉,难得踌躇。
      瞅了瞅手上的纸伞,既不能放在哪里,毕竟鬼气突兀的很,一众修道之人怎会不查?又不能真带他上去……
      云天青笑道,“师妹在等什么?不是说会看着我,不让我乱来吗?我都这样了,莫非师妹没法子制住我?”
      唔,话是这么说,但是……
      “哎呀,都到这里了,我要是冲上去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师妹,走吧走吧,别等了,乘早劝才是啊。”
      唔,有道理……等下!
      我不悦,“我没说要劝他!”
      云天青一副万分理解的口吻,“是是是。”
      “混蛋!我说了我才不管你们琼华派的糟心事呢!”
      “对对对!”
      “混蛋你到底听我说没有!”
      “哎!听到了。师妹,我们上去吧。”
      “@%¥@#%”

      我气鼓鼓的上了卷云台,熟悉的道路浮现眼前,这是一条,平日里不会出现的秘境之路。
      恍恍惚惚,似看到了十九年前双剑剑柱崩碎,单剑独撑,斥叱生离……意外死别。
      平台之上,羲和、望舒二剑悬浮在空中,剑身处已是灵气满溢,几可隐约看到初成的剑柱。台上不远处,玄霄一身白色道袍,领口处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暗紫色的长衫,负手凝望着头顶苍天,神情莫辨。夙瑶站在不远处,脸上神情颇为复杂,八分欣喜,及……两分不安。
      我稳住心神,向他走去。
      “你怎的来此?”玄霄话语清浅,再细看他,眉眼之间喜色并不遮掩,看着我的目光也似乎柔软了几分,“可是来找我?”
      我点点头,看他难得的开心模样,压根儿不忍心劝阻他。不提十九年前被琼华派找来之后,他日夜苦修,一日千里,不提这十九年来囚禁在暗无天日的禁地之中,足以将人逼疯。光看那剑,望舒剑冰寒彻骨,羲和剑焚烧五内,以前还能水火双修互利互惠之时就不会遭罪了吗?
      昔年,夙玉回到寝室的一身冰寒愈重,想来玄霄烈焰灼心亦是燎人。
      这么多的苦,玄霄都熬了过来,他怎会听我劝说?

      我下意识把纸伞藏在身后,快速打了个禁决封住了鬼气。我一手上前扯他袖口,“琼华派飞升太快,气候陡降,很冷呢。”我笑嘻嘻靠近他一分,“还是有你在的地方暖和!”
      他轻笑一声,倒不拆穿我,一个与他同脉的器灵怎会畏惧冷?
      “之后还会更冷,你便别下去了。”他凝视空中的双剑,语调淡淡,“毕竟是一座山头,竭力保全也只有缓一缓飞升的速度了。估摸明日便能抵达昆仑天光之处。”
      “唉?明日么?”我侧首觑了觑不远处的夙瑶,低声问他,“你二人必须在这里?”
      玄霄点点头,复低头看我,“……有事?”
      我笑得发苦,眼眸乱飞,难道说想分别劝你们放弃?
      瞥了眼我握住他袖口显得惨白的拳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眉眼间化开了棱角,柔声道,“莫要惊慌,这次我定不让你再受任何伤害。”
      他长睫静静垂落,此刻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眉头微蹙,眉眼间带了两分犹豫,迟缓地伸出右手,缓慢抚上我头顶,自上而下,轻轻抚摸一头披散的秀发。
      他似乎没打算在说些什么,缓缓收回了右手,自然垂在身侧,微微卷曲着手指,十分放松的样子。

      “……”
      明知他误会了我此时所想,张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他那么温柔……
      好像,自从那次吵了嘴之后,就没怎么见过了……

      ——喂,什么意思嘛?又闭关!不是说好了这个中元节去我们那里看王母潭的吗?
      ——师父吩咐,“时机”将至,我也要多多努力,往日约定便作罢了。日后若是还有……算了。
      ——喂!别走!站住!给我说清楚!你和夙玉又要去禁地闭关?我告诉你啊,夙玉是人家云天青的,你别捣乱啊!人家天青师兄从夙玉进门就在追人家!天青师兄可好了,人又好玩,又痴情!天青师兄他默默守着夙玉,他容易吗?你们门派真多事,还搞什么双剑双修!你知道天青师兄有多难过吗!结果你倒好,平日里爱苦修也就罢了,如今还拉着夙玉一起苦修了!约好的日子都不去,人家天青师兄期待了多久你知道吗!
      ——……哼,那你找他去吧。
      ——哼!找就找!哼!
      ——……

      后来,和云天青气呼呼说了这事,他笑着硬拽着我又去找夙玉,打算先说动夙玉……

      ——好在这个故事总算善始善终,也不负这对有情人了。
      ——莫非,在夙玉的心中,也是思念着谁?
      ——……!哪里……我不过是见这些凤凰花开得绚丽,便想到了那个关于凤凰的传说。平日若是练功累了,我就来这儿看看花,总觉得心中会平静许多,只可惜不能常来……
      ——为何不能常来?你不必过于顾忌与我修炼双剑之事,虽然眼下我的境界暂时比你快上一些,但是你不可急功躁进,反会欲速则不达。
      ——……
      ——你若是喜欢,日后我也可以陪你一同来赏花……
      ——真的吗,师兄?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来看凤凰花?……我还以为……师兄除去练功之外,唯一喜爱的便是夜观星空。
      ——天悬星河、繁星灿烂,自然令人望之胸中开阔,不过此地风光秀丽,我也十分喜爱。我们便约好了,闲暇时若有兴致,就来此赏花。
      ——……嗯,师兄,说好了,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事后,云天青与我的心情反了过来。我同情的拉着云天青四处玩耍,更是去了鬼市,因为没有冥币闹了不少笑话。
      后来闲着没事,我也去翻了写书本。呵,才知道那个凤凰的传说是怎么回事。

      ——杳杳灵凤,绵绵长归。悠悠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当真不错的故事。

      ——该约你去王母潭的,那里清冷,肃然,万籁俱无,一汪潭水,清冽深邃,实属静心悟道之地,尤其适合你……
      ——下元节,便去王母潭吧。
      ——……咦?
      ——倒是我唐突,或许师妹另有去处?
      ——那、那下元节的前一天,十月十四我带你们去王母潭如何?!
      ——好。

      可是后来呢?呵……

      如今细想,不愿意和我等四人一同去王母潭,反而愿意和夙玉两人去看凤凰花……果然如此么……也难怪玄霄不喜云天青了。
      缓缓松开了捏皱他袖口的拳头,放在身侧,宽大的袖口垂下,遮住了无措胡乱捏手指的动静。背后握住纸伞的手紧了紧,我低眉浅笑,随意地应了声:“嗯,好。”

      一日后,播仙镇——

      “老人们都说一定是镇上有人惹怒了天神,天神要降祸惩罚我们!可是、可是大家多数人都没有做错事,也没有不尊敬天神,天神为什么连无辜的人也要惩罚?”
      “……”
      云天河一脸坚毅,“走,我们快御剑追上去!去找玄霄!”

      其实,云天河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我并不惊讶,似乎姓云的就是这样的人,执着,偏执的要死。伞里面的云天青被我禁锢在里面了,谁叫他信我?
      云天青喜欢一往直前,即使遍体鳞伤,当真英勇无比。我和他不同,我最擅长的其实是收心守心。
      我清清楚楚的知道,我是敌不过玄霄的。我能做的也只是等会儿他们动起手来,将云天青送走。
      云天青已经死了,我着实不愿玄霄跟他过不去,知道直至今日玄霄也未曾原谅自己,云天青该有多伤心?罢了,当真上辈子欠他了,搞得我像他老娘似的为他操心。
      我面无表情扯了扯唇角。
      眼前一幕,依旧是四个人,如同禁地中初见。只是柳梦璃面无表情,毫无生气,不似活人,韩菱纱面白如纸,气息浑浊,不似死人胜似死人。

      夙瑶望着这四人一步一步上台,且惊且怒。惊,罔顾掌门命令,居然还让这四人闯入卷云台,门中弟子当真一代不如一代?怒,明明已将他们逐出门派,却抗命而来,显然不知天高地厚。
      她目光森冷,笔直的身子散发出水属性本不该有的冰冷。“哼,仍不死心,想夺走望舒剑吗?”
      莫容紫英一双黑眸微微黯然,微俯身,拱手行礼,“我们并非来夺望舒剑。”

      “哦?!不夺望舒剑,难道是……”我身前的玄霄微微侧过身,面向了云天河,“天河,你想通了。要与我一同飞升?”
      他蓦然大笑,“好!好!天河你能来,大哥很高兴!”
      我怔怔看他,心中难过。
      这人,明明聪慧过人,极会揣摩人心……如今,却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肃然,根本不是他以为的“和好”。
      胸腔中涌动的,是他的喜悦,灵力都流转地快了好多。

      云天河没有笑,上前一步,正色说道:“玄霄,我来这里,是劝你放弃飞升。”
      玄霄缓一眨眼,眼睑微阖,笑容从脸上褪去,仿佛从未笑过,停滞了十九年的时光,让他不笑的时候面上光滑如镜。
      “……我未听错吧?此等梦话,今日来说未免大煞风景。”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语音愈见轻柔,一双丹凤眼也只朝他们轻轻一瞥,含讥带讽。在我听来,却有那么一点别的意味。
      比如说,最明显的,“此话止于此”的意思。
      云天河显然是听不出来这一点的,他立刻狠狠摇头,更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我是说真的……你用双剑飞升,只会害人害己……不为别人,就算为你自己,也不该继续下去!”
      玄霄的语气更见轻慢,“这么想要回望舒剑吗?借口拙劣之至!”
      “那不是借口!——”
      “双剑飞升之法,经年而累,不须他人指摘。”玄霄不耐烦地打断云天河的话,周身炽烈之气与凝冰诀的冷凝快速循环了一周,突升的烦躁,随着深深的吐息,呼了出去。
      云天河面色紧张,眉眼间带着挣扎迷惑,“我不知道琼华派造出双剑是对是错,我只知道……你现在满身杀气,根本已经走火入魔,这个样子,不可能飞升成仙的!”语罢,他目中变得坚定。
      “无稽之谈!我今日之力,远胜往昔,何来走火入魔!”玄霄轻蔑而笑,一身张狂。
      我摸摸自己略红的头发,低了头,捏住纸伞的一只手捏的煞白。
      云天河显然对玄霄的话极端不认同,他迅速摇首,“不对!青阳长老说,就算你力量再大,也已经入了邪道,只是自己还不明白!”
      “青阳?”他玩味念着这个名字,嗤笑道,“他遣你们来的?哈哈!他是不是说我入了心魔,无可救药?命你们杀了我。救琼华派于水火之中!”
      玄霄似乎想到了什么乐子,又是一阵长笑。笑罢,他缓缓道:“我留他们性命,不是让他兴风作浪的,废人就该有废人的样子!安心等死便是。”
      “住口!”一旁慕容紫英忍无可忍,虽有师命对这个师叔有求必应,但是他一意孤行,妄图用双剑一派飞升,昆仑山下播仙镇是作孽,门中低阶弟子惨死更是作孽。百姓之命不在乎,可以说是修道之人蔑视凡人,而同门性命尚不珍惜,门中长辈毫无敬意,寡情绝义至此,真能飞升成仙?慕容紫英冷笑,压根不想与他多说一句,却忍不住想出一口恶气。
      “即便你是师叔,也不可如此数落长老!而且你竟然欺师灭祖,妄图杀害重光长老,至今长老还未有丝毫好转。”他说得毫不客气。
      没死就不错了。听到重光长老还活着,我松了口气,略开心的在心里吐槽。
      “欺师灭祖?——又待如何!莫要忘记,也是他们将我冰封。”
      耳边,他们还在激烈的说着什么。我的心思却已飘远。一想冰封苦楚,二想天之骄子落入无期牢笼,三想云天河等人如何保全,四想手中这该死的云天青又怎么处理,五想……即便千分之一,也希冀飞升成功,六想失败又怎么逃得一命。

      这厢——
      “——师叔分明心性成狂!掌门!仙神之界岂能容忍如此心魔深重之人飞升成仙?!”莫容紫英好不留情贬低玄霄。

      心、性、成、狂?
      玄霄心中默念这四字,悲怆愤怒直袭胸腔,他瞳中一厉,炽烈环饲身侧,如凶兽翻腾,又愈见汹涌,他蓦然仰天狂笑,“哈哈哈!心性成狂、心魔深重!说得好!”忆及往昔,如在昨日,“我一生清心修道,竟有半生被人视为癫狂!若不做尽狂事,岂非名难副实!!”
      一道光芒自玄霄指间绽放,火红炙热,猛然已打到了慕容紫英身上,逼得他向后跌了好几步,面色惨白地捂住胸口,唇间逼出一口鲜血。
      “紫英!你怎么样!”
      “……没事,我撑得住……”慕容紫英冲云天河勉强一笑。
      方才攻击了别人的玄霄,此刻安静的模样,平静的灵力流动,仿佛不是刚刚那个怒火翻腾的玄霄。他一双黑眸透露着冷静,凝冰诀之下,分外清冽。“我九成功力用于维持琼华不坠,否则刚刚便已将你击毙。”
      他在陈述事实,毫无夸耀逞强。
      “你劝夙瑶能有何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况以她之力,只能对我唯命是从!”
      “……”明晃晃的打脸,夙瑶沉默。
      “玄霄!——”
      “趁我未动杀念,”玄霄侧过脸,看向空旷处,“通通滚回山下!”
      夙瑶也开了口:“紫英,你们速速离开。”
      “掌门!”
      “走!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夙瑶摒弃了杂念,既然飞升一事箭在弦上,那便尽人事,听天命!
      “……我是不会走的。”云天河气极,身如磐石般坚+挺。
      他语气黯然生涩,“……既然劝不动你……只能……”他拔出了经过淬炼加持的利刃,刀剑相向。
      韩菱纱急的快哭了,“……天河,不要……”
      “如我所料,口说不成,便要动手。”
      玄霄意料之中,轻轻冷哼,心中还有些自嘲的莞尔。
      “直到现在,我还是忘不了曾经喊你一声‘大哥’,”云天河目中一痛,眉宇几乎皱在一起,语中带着涩然,“你教会我很多东西……没有你的话,天河一定不是现在的天河。……如果,如果眼下还有其他办法,就算千难万难,就算要杀了我自己,我都会去做,也不会拿剑对着你!”
      “可笑!说不再做兄弟的人是你!说顾念旧情的人也是你!”玄霄冷斥,眸中蔓延开刺骨的冰冷,“如兄如弟,如师如父,又能怎样?!为了别人一样和我作对!”
      云天河抿紧唇,“……你不肯放弃飞升……至少我还要救菱纱、救其他人。”
      玄霄哼了一声,“当真恩深义重,令人动容!”
      说罢,他气势陡变,再不复方才客气,周身灵力流转,肆意勃发,凌冽如刀。
      “……杀气……?”云天河有些恍惚,眼中的希冀之光彻底黯然,“……没想到我们会有这么一天……”
      拿眼扫过对方,玄霄高傲轻瞥之间,张狂毕现。
      “还等什么!一起上吧!”

      “兄弟阋墙、朋友反目!十九年前我便遇过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贰叁 遭天弃拒业火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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