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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舞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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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路走着,走了很久也没听他提起今晚的食物,他似乎并没有打算去找晚餐或回家,原本以为他只是上街选购一只合适的棺材,只是我没有料到他的兴趣远不在此。他在前面回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多做理会,只是用眼神示意我赶快跟上。他在各家店铺中进进出出,并在一些装潢得明亮又华丽的店中停留,然后疯狂地购物,基本上都是一些面料华贵、质地精良的衣服。不仅为自己买了好几套,也顺带将我和阿格尼斯、艾菲尔、玛莎的也一并买了下来,也不管是否真有这些需要。总之,他就是喜欢率性而为。而我也没有阻止他,事实上,在他面前,我始终就像一个孩子,除了顺从以外别无其他。
“那里好像有不错的节目,”他突然间开口说话转过原来的话题,“像是舞会什么的。”
随着他的目光,我看到前方灯光通明的剧院。那里一反常态的热闹,灯火照得剧院就像白天一样明亮,甚至可以说比白天更明亮,轻快的音乐从里面传出,极尽奢华之势。剧院门口熙熙攘攘停了许多马车,有些还是我所认识的皇宫大臣。他们陆续从马车中出来,个个穿着得体,挽着可爱的女士,就像即将要面见国王似的,一边惺惺作态地行绅士礼,一边和身边的女士调情,然后满脸得意地进入剧院。
“不如我们也进去看看吧。”弗朗西斯似乎一下子找到了新的乐趣,还没等我回答,就硬是拖着我一起走进了剧院。
他将所有的物品都寄放在了剧院管理员处,不顾别人异样的眼光,挽起我的手臂大摇大摆地向里面走去。
“两个男人来参加这种舞会可真惹眼,”我小声地嘀咕着:“尤其你还做出这种暧昧不清的动作。”
“没人会刻意来注意我们,除了门口那两位收邀请函的先生。”弗朗西斯小声地在我耳边低声说道:“看来今晚的点心有着落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狰狞,嘴角也随之扬起一个优雅的弧度。他松开我的手,镇定自若地走到那两服务生面前,小声嘀咕了一会儿。我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但很快,那两人就随他一起向我这里走来。于是我们领着那两位可怜且毫不知情的服务生走出了剧院。他们跟在我们身后,没有丝毫怀疑,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注视着我,我能感到背后投射而来的充满怜悯的目光。我飞速掠了弗朗西斯一眼,从他脸上自信的笑容中已经隐隐猜出他又编了个凄惨谎言。
我们在离剧院不到一英里的地方停下,于是我转过身,举起手用人类肉眼看不清的速度向其中一人的脖子伸去。当我的手死死掐住他脖子的时候,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的脸渐渐地朝他凑近。他张大嘴想要呼吸或是呼救,但在我眼里,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可怜的家伙几乎没有一点时间做挣扎,便直直地倒了下去,而他的脖子上,两个深深的牙印中依然渗出快要凝固的鲜血。
我拿出手帕擦了擦了嘴角残留的血液,然后与弗朗西斯一起离开行人稀少的小巷子,朝剧院走去。临走前,我顺手划燃一根火柴,用火柴那微不足道的火焰为这两位可怜的服务生送行。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说不清那是什么,当我回首看见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时,我确信那并不是一支火柴所能做到的。我站在那里看了半天,但除了火光和一些慌张的人们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别看了,”弗朗西斯低垂着头,用一种低沉得都不像他自己的声音说:“要来的始终也躲不开,走吧,舞会已经开始了。”
舞会热闹的气氛很快在我身边升腾起来。侍者们或是为人们斟酒、或是听候吩咐,端着盘子在人群中穿梭,就像一尾鱼流畅地穿梭在海洋中,拥堵在一起的人群对他们的行动一点儿也没有影响。王宫贵族们一个个相互阿谀奉承,谈着自己是如何地对国王忠心、对百姓尽力,当然也免不了对某人的风流韵事嘲笑一番。至于那些骑士们则一脸油滑地说着“永远效忠国王陛下”,还时不时地将“决斗”“荣誉”之类的词儿挂在嘴皮子上,但他们的目光似乎并不在自己腰间的配剑上,而在于女人的胸脯上。一些女士们仿佛对自己身边的伴侣不甚满意,总是目光游移地寻找漂亮男孩,从侍者到嘉宾一个也不放过,然后有些人的目光在不经意间锁到了我和弗朗西斯身上。
“真是堕落的巴黎啊,”弗朗西斯一面向可爱的女士们抛媚眼,一面感叹着:“真不知道这样浮华脆弱的法兰西怎么没被英格兰或其他国家打倒,有点不可思议啊。”
我不可置否地笑了:“国王的军队中应该不乏精英吧。”
“是吗?可能吧。”他随声附和了一下,但语气中明显带着怀疑。仅仅过了一会儿时间,他突然就从我身边像只猫一样轻灵地闪开了,闪到一位已经向他看了很多眼的金发女子身边,紧接着就开始攀谈起来,并惹得那位女士不停地大笑。我无可奈何地转过身,走向一群呆在角落里谈笑的女士,她们全都围着将近四十岁、身材略显发胖的伯爵夫人说话,除了赞美就是羡慕。
“好久没见了,伯爵夫人。”我走上前去,弯下腰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不知您还记得我吗?”
我的一番话不仅让她身边的那些女士吃了一惊,也让她自己吃了一惊。她的心震动了一下,双眼立刻低垂下去,通过睫毛的覆盖,我看不清她眼中的神色,但我却看到她的手猛然间抽搐了一下子。但很快她又恢复到以前的平静,整个人松弛下来,然后礼貌地向我点了下头。与此同时,她身边的女士们也知趣地向四面分散而去,而她则愉悦地挽起我的手臂向舞池中央走去。
我们和着音乐在人群中跳起小步舞曲,当交换位置时,我看到弗朗西斯向我送来一个神秘的笑容。那个笑容像是某种暗示,使我有些不知所措,以至于跳错了一个舞步。
“那个人是谁?”她好像也注意到了什么了,向弗朗西斯的方向看去,但他早已不在那里。
我解释道:“没什么,一个久违的朋友而已。”
“好像你有很多久违的朋友吧,丹尼尔。”她暗中向我使了个眼色,说道:“你已经多久没在这些场合出现了?就连国王召见也不去,只知道粘着你的姑娘,让人以为你早已死了呢。”
“事实上,我和死也差不多了,我这样深居简出的样子,或许别人会以为我成了修道士吧。不过,我现在对这些舞会的热情确实已不像从前那样充沛。”
“是吗?恐怕你的热情都转移到年轻美貌的姑娘身上了吧,连我这个老朋友都快忘得差不多了。”她轻声叹了一口气,嗫嚅着双唇说道:“现在王宫中的人对你的意见很大,他们认为像你这样成天不知躲在什么地方的人,不配得到伯爵的册封,不过,我可不这么认为。”
“随他们怎么说吧,我倒并不在乎什么爵位之类的东西。”
“哦?那你在乎什么?”她似笑非笑地自言自语:“不管你在乎什么,我都是你最好的朋友,丹尼尔。”
“还有乔也是。”她又继续补充了一句。
“我明白,谢谢你,苏菲。”
随着音乐的终结,她松开我的手独自走向原来的地方,她的背影显得孤寂而虚弱。我没有跟上去,而是向着反方向走去,一直走到后面的花园中,我知道现在的她,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我在漆黑的花园中一个人吹着凉风,剧院大厅里的乐曲依然一首接一首不停地奏起,但我却已经没有了那样的兴致。我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那时她才只有十来岁,乔也和我在一起,整天游荡着无所事事,仿佛时间是一种消遣,而生活是一座永远不会停业的游乐场。那时的她喜欢整天粘着乔让她讲些世界各地有趣的事儿,那段时间,或许用两个字就能总结出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