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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宴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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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设在城主府后花园的水阁中,这水阁还是不久前才刚刚建成的,说起来海鸥一段缘故。
岱妾还未嫁与傅九叶之前,最是喜欢在花园中闲逛,她见那一方小小水池,不知怎的,心中竟觉得十分熟悉亲切,因此她便常常尊在水边边的青石板上看鱼,偶尔还会带些吃食给这些小鱼。
后来此事不知怎的便叫傅九叶知道了,他大手一挥,命人修葺了这水池,原本只是小小的一个池子,如今却已变大了好几倍,并放了各种品种的鱼儿。除此之外,傅九叶还命人建了两座水阁,坐立于水池两畔,两厢对望,池中又建一莲形高台,两座飞桥凌空,将池边的两座水阁与池中高台相接。建成后的水池成了城主府花园中最精巧最富丽堂皇的一角,岱妾却再没了那种亲近的感觉,因此自从那之后,她再没去那里赏过鱼,傅九叶却只道她与他怄气,为此也不知发了多少脾气,只是她都不曾知晓。
待得岱妾到的时候,水阁中已经有了许多人,她环顾了一圈,正不道要坐在何处,坐在主位的江敏媛却瞧见了她,出声唤道:“妹妹。”
她稍稍犹豫一下,便径直往水阁中的主位走去,朝贱民远福了一福:“大夫人。”
江敏媛浅笑着拉她坐下:“妹妹你可来了。”
她微微笑了一下,一时也不知要怎样接话,便也当真不说了,只静静地坐下。桌案均是凭栏而置,一眼可以看到下面清澈的池水,虽是初春,但阳光很好,也没甚么风,倒也暖和。岱妾略略看了看水阁中的情形,约莫七八张桌子,一字儿排开,她坐的正是最中间的一张,而这边的水阁中坐着,莺莺燕燕,清一色都是女子。
至于男子,却是在对面的水阁中,和这里遥遥相望,却也能听见他们开怀的笑声。
岱妾只是低了头沉思,并未作他想,可这一副形容看在别人眼里,便不是这个滋味了,只听的一声冷哼,有人开口说话了:“正室是妻,侧室是妾,尊卑有别,三夫人却对大夫人冷眼相待,大夫人与你说话,你也不理不睬,难道三夫人所学的大家闺秀礼仪便是这样的么?哦,对了,听闻三夫人是山野村姑,不懂这些礼仪也在情理之中,实在不能对三夫人奢望太高才是!”
岱妾抬起眼来看向出声的人,原是坐在江敏媛身边的一位中年美妇,四十来岁的年纪,却保养的极好,犹豫江敏媛长得有分相似,只是却比江敏媛多了几分锐利。
岱妾哑然,半晌才讷讷道:“我方才有些走神了,没有听见大夫人的话。”
那妇人又是一声冷哼:“没听见?你刚进来之时,敏媛出声,你大老远便听见,怎的现下到了眼前反而听不见了?”
她语塞,再说不出甚么来,只能睁着一双无辜的美目,盯着那妇人发愣。
那妇人见她竟又径自出了神,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一张口又要出声呵斥,却被江敏媛按住了:“母亲,妹妹她是个清冷的性子,又不常与人接触,有些内向罢了,并非是当真无礼。”她说着,又转过脸来,对岱妾歉意地一笑:“妹妹,家母一向心直口快,你莫往心里去。”
岱妾摇摇头,还是不言不语。
江敏媛的母亲却又开口:“傻女儿,你倒好心,自她入门一来,何曾将你放在眼里?你那没心肝的夫君也被她迷惑,竟也当真弃你不顾,这等狐媚子,你还好声好气的作甚?”
江敏媛神色一黯,不再说话。
岱妾将一切看在眼里,只得无力地笑了笑,道:“我并非是故意,我自会和叶说。”
这时,坐在江敏媛母亲另一边的俏丽女子却突然抬起脸来看了岱妾一眼,那眼神颇有些深深浅浅的意味,讶异、怜惜、悲悯,更多的却是不屑与轻蔑:
“世间皆传天下城主的三夫人风华绝代、貌若天仙,更是天仙下凡灵气逼人,我却以为那不过是些诓骗世人的胡乱说辞,今日一见,果不出我所料。”
岱妾瞪大了眼睛。
那女子微微一笑,酷似江敏媛的面容却是十分的张扬:“三夫人久居深闺,恐怕不曾听闻这些传言罢,天下城主傅九叶乃是帝王星转世,三夫人则是仙界仙子落凡,与帝王星共谱一段良缘,助其成就大业。”
岱妾万万没有想到民间竟有这般的传言,微微发了一会怔,她道:“我不曾知晓这些言语,也不敢妄比仙子。”
那女子莞尔一笑:“那是自然,且不论你的姿色如何,单看你的怯懦,便配不上你现下的位置,是妾室又如何,独占恩宠又如何,那是各凭本事,你却要露出那种又愧疚又害怕的表情,真真可笑!”
“卿玉!”江敏媛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低声呵斥道。
江卿玉却不堪江敏媛,只看着岱妾冷笑。
“江二小姐所言差矣,”正是万分尴尬的时候,一个落玉般的声音突然响起,“就如飞蛾一般,如此幼小的一种生物,胆怯而卑微地生存在天地间,却能为那一点火光奋不顾身,你说它是怯懦还是勇敢?它为生卑微苟全,何其怯懦?但飞蛾扑火,又何其壮烈!人亦是如此,只为心中那一点火光而奋不顾身,其他不相干的,又有甚么干系,三夫人,你说我说的对么?”
岱妾转眼望去,却是一个白衣胜雪的温婉女子款款走到她身边,眉目如画,笑意盈盈:“姑苏苏浅见过二位夫人。”
“原是苏小姐,快请坐。”江敏媛已然回神,连忙笑道。
苏浅又是盈盈一拜,轻轻巧巧在岱妾身边坐下,又友好地朝岱妾笑了笑。
岱妾心中一动,轻轻朝她一笑,道:“谢谢你。”
苏浅美丽的眼睛眨了眨:“三夫人谢我甚么?”
“谢你说出了我心中所想。”
苏浅一怔,随即笑开。
岱妾扭过头去不在说话,只抬眼去看对面水阁中的情形,苏浅的话令她想起了一些她一直不愿想的。
那个笑得温和狡黠的人,那个有着低柔嗓音眉目如画的人,那个她一眼便陡然生出沧海桑田的人,她一旦想起心便砰砰乱跳的人,她与他相处不过一月,她却始终觉得自己早就认得的男子,才是她心中唯一的一点火光罢?
对面坐着许多男子,有许多她都觉得十分面善,似乎是傅九叶军中的谋士和将军。傅九叶在府里的时候,她时常会被叫去书房作陪,傅九叶议事的时候从来都不避着她,但她却从不曾细心去听,但这些来来往往的人的面孔她多半还是有些印象的。
赴宴的女子多半是城中大户人家的小姐,甚至还有姑苏城城主的小姐,而男子却多半是军中居者要位的人物,那么此次的宴会,傅九叶果然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却是一场美人计。
岱妾虽然想明白其中的缘由,但她自然不会说,她所扮演的,一直不过是一个软弱没有见识的三夫人,她嘴角扬起了一丝浅笑。
然而这笑容在下一秒却凝固了,她看到了一个人,长身玉立,如墨的长发用一根白玉簪子挽着,露出他的侧脸。隔得这般远,她竟还能看见他的睫毛,微微垂着,像两把小扇子,他的鼻梁还是那样挺值,想必他的笑容还是一样温和罢。只一个侧影,便已叫她的心开始颤抖。
怡然正和身边的一个人说话,两人说的似乎十分投机,那个和怡然说话的年轻男子显然十分兴奋,一面说着,竟一面手舞足蹈起来,而怡然则是负着手,一派悠然自得的形容。
岱妾的手无意识抓着衣角,攥得死紧。
“三夫人,你怎么了?”坐在一边的苏浅注意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那正说话的两个男子,不禁一愣,不过她却并未点破,只是十分关切地看着岱妾道。
她闻言回神,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是那般僵硬:“没甚么,看到了一个熟人。”
苏浅又望对面若有似无地望了一眼:“哦?莫非是江家的小公子?”
“啊?”岱妾不明所以,“江家的小公子?”
苏浅轻笑玉葱一般的手指一点对面:“便是那位蓝衣的公子。”
她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是正合怡然说话的年轻男子,她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道:“不是,是那位墨衣的公子。”
苏浅含笑点点头,朝怡然望去,半晌才悠悠道:“如玉一般的清华,光华内敛,好一位公子!”
她先是一愣,随即了然,他那样的人物,不论在哪里,都是极其显眼的罢,他的优秀毋庸置疑。
像是感应到两人的视线,怡然突然回过了头,那张精致面庞没有丝毫的改变,连苏浅都不禁一愣。
这边的水阁是垂了珠帘的,里面的小姐们能清楚看见外面的情形,外面的人看里面,却只能瞧个影影绰绰。但岱妾笃定怡然是瞧见她了,她感觉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溜了一圈,然后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微笑。
她的心狂跳起来。
“三夫人。”也不知苏浅是否是发现了甚么端倪,又出声唤她,许是她一个有夫之妇,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年轻男子,实在不合礼数罢,苏浅不禁出声提醒。
她回过神来,赶紧收回目光,脸上却飞起了两朵红云。
又坐了一会,岱妾便听得有欢呼声起,庄严紧密的鼓声中,有一堆人来到了高台之上,个个身着铠甲面带铁面具,而他们的脚上,更是一双铁质的鞋子,踩在地上,金铁之声不绝于耳,登时一片肃杀之气起。
岱妾盯着高台中的十几个男子,因为那狰狞的铁面具,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可是他们的样子,却是那样的英姿勃发,气吞山河。
中间一个男子似是他们的核心,其余皆是黑甲黑面,他却是银色的盔甲,银色的面具,脚上那双震撼人心的铁质鞋子也是银色,他利索的转身、跺地,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王者的霸气,而面具上的狰狞纹饰,更是叫她们不寒而栗,肃然起敬。
是一曲《兰陵王入阵曲》,在场的小姐们从不曾见过这般豪气的舞蹈,一个个都惊呆了,而对面的男子,却个个振奋不已,不时发出欢呼声。
岱妾盯着场中那所有人的焦点,他的骄傲,他的气势,就好像一柄锐利的剑,出了鞘,不掩锋芒,凌厉无前。
一曲终了,其他人读退了下去,只剩下那银色盔甲的男子站在高台中心,他随手摘下面具,朗声笑道:“兴之所至,傅某献丑了。”
果然是他,他总是爱成为所有人焦点的,那样的光芒,他也的确配成为焦点。岱妾瞧见许多小姐在见到傅九叶的面容后露出了惊艳和害羞的神色,心下不禁暗暗嗟叹,叶现在应该很高兴了罢。
换好衣衫重新出来的傅九叶坐在对面的主位上,正是正对岱妾的这一桌,在他左右的分别是怡然和那位江家的小公子,今天来的男子中,就属这三人生的最是俊美,现下坐到一起,登时成了所有女儿家的焦点。
高台上有人呜呜吹着笛子,傅九叶端起桌上的酒杯,浅酌了一口,对怡然道:“听闻公子最擅音律,不知傅某和一众朋友是否有幸能一饱耳福?”
怡然尚未答话,坐在一边的江奕却突然开了口:“姐夫,怡然公子于行军打仗治国安邦都有独到的见解,实是不可多得的大才,你怎可叫他去做戏子做的事情?”说起这江奕,却是江家的小公子,无双城大户江家有二女一子,大女江敏媛,嫁与傅九叶为妻,二女江卿玉,两女皆是江家正是所出,而江奕则是一妾室所生,年方十七,却骁勇善战,已是傅九叶手下最得力的大将。
“江公子说笑了,在下抚琴也不过是怡情,能博众人一笑,也是美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