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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修道之路漫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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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妾想了想,答道:“并不曾想起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很忧伤。”
怡然嘴角不自觉抽了抽。忧伤,的确是个值得商榷的词。
“少年当不知愁滋味,岱妾如花妙龄,却又是为何忧伤?”怡然含笑问道。
岱妾此刻已从琴音中缓过神来,那股莫名的伤感也随之消失,于是乎,她挠了挠头,讷讷道:“我也不知道。”
岱妾失踪了。
歌空觉得此事大有蹊跷,白日里他回知信院时,还看见岱妾跟在怡然后面,从敖雪妍处出来。她脸上似有泪痕,神情间却无半丝不快。
然而,这天晚膳之时,她却失踪了。
怡然对此并不上心,只是敷衍道:“这额丫头愈加顽劣了。”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或许会让别人以为小村姑是耐不住寂寞,偷偷跑出去玩了。然而歌空是知道个中缘由的,岱妾于他、于怡然,都不是一般人,一按是绝对不可能然一个人跑出去的。
所以这件事情,真相只有一个,是怡然将她藏起来了。
“我要见她。”歌空走到怡然身后,平静道。
“她与你并不相熟。”
歌空笑:“师尊,我与她是否相熟,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那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她忘却前尘,怎会与你相熟?”
歌空秀气的眉毛拧到了一处,似乎在考虑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
怡然回身望着他,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脸了然。
“我要娶她。”他最后还是说了。
怡然知道,这句话歌空一定会说,一切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他并没有半分惊讶,只是目光微冷:“她的命格我瞧不清楚,但依我推算,她应当便是帝王星的命定之人,天意不可违。”
歌空冷笑:“天意不可违,该深思这句话的,是师尊罢。”
怡然垂目,默然不语。
“更何况,我未必不是那个帝王。”
怡然修眉一挑:“你决定了?”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你也知道,不论做守莲童子,还是拜你为师,都不过是幌子罢了,最终不管我是否愿意,都是要回去的,但如果有了她,我也许会更高兴些。”
怡然沉默。
平日里俊秀的小和尚在月光下,竟然在自然而然间流出一股高贵之气,这气质浑然天成,并非刻意所能营造,他负手站到怡然身边,沉声开口,却已完全脱了少年的稚嫩:“师尊,您对歌空有教养之恩,在我心里,您一直是我的师尊,我这样说,也是为了您好,您既然对她无意,又何苦苦苦纠缠,这样会害了她,也害了您。”
“我只是想助她脱离苦海。”
“可是她并不愿意,你所谓的脱离苦海,只会让她更加沉溺。”
“不会的。”怡然的口气很平淡。
“你是不会,但她不同,你怎知她不会再爱上你,不会为了你逆天而行。红鸾节你也看到了,她骨子里的个性,根本没有改变,可是你却给不了她想要的。”
怡然目光温和,含笑道:“小歌儿,晚膳可用过了?”
歌空原本一脸严肃,满腹忧愁,正准备好好抒发一番,冷不丁却听到他那伟大的师尊突然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登时郁闷得想去撞墙:“师尊,您忘了,你罚我三天不许吃饭。”
“哦,”怡然作恍然大悟状,“你倒是很听话。”
歌空翻了个白眼:“废话,我是你徒弟。”更何况,试问仙佛二界,谁敢得罪您啊,歌空心下暗道。
怡然点头:“恩,莫要对你师父失了信心,你大师伯说了~”
“没有您办不到的事情,只有您不想办地事情。”歌空接口道。
怡然含笑点头:“正是。”
歌空气得抖了两抖,终于甩袖而去:“师尊,就算你是我师尊,我还是要和你挑战,我一定会找到她,迎娶她进门。”
怡然浅笑:“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为师才早早将她藏了起来。”
岱妾的确是被怡然藏起来了,而且藏在一个十分诡秘的地方,之所以说诡秘,是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是个世外桃源,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几棵不知名的花树,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一座小巧精致的木屋,岱妾睁眼醒来,便发现自己置身此处了。
不过这却是她自己同意的,那日她跟着怡然回了慧蝉院,怡然便让她进了书房问话:
“岱妾,在无双城,公子我和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记得。”
“那你考虑得怎样?”
岱妾沉默了,她当然记得,怡然说要让她修行得道,以求脱离轮回,其实她心里并不大愿意,那些晦涩难懂的经文,她实在看不懂,而且她心里下意识地想要抗拒。
然而他说,他已得道,可以长存于天地,他说轮回转世是很痛苦的,他说他不会老,不会死,然而她会。
他说的那样有诱惑力,不觉让她心动,她也不曾细想她到底为何而心动。
反正岱妾最后答应了,怡然笑得眉目温柔,似乎十分高兴,好像捡了个大便宜似的。
岱妾背后升起一阵阵凉意,深深觉得自己似乎是上了某人的贼船,光荣卖身。
当然,想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温暖修长的手覆上岱妾的眼睛,一阵细细的风吹过,岱妾再睁开眼时,已经来到这个不知名的地方。
岱妾眨眨眼。
“这是鄞山山底。”
山底?有天有地有花有草有河有屋的山底,鄞山果然不愧是集结了众多妖怪的大本营,连山底都如此这般的不同凡响。
“我为什么要来山底?”
“这里比较安静,没有人会打扰你,你可以潜心修行。”
关键问题到了:“我要怎么修行?”
岱妾很郁闷,怡然教的方法实在无法和成仙成佛联系到一起,他让她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寻找一种新的境界,美其名曰“入定”。
境界是找到了,却一点也不新颖,岱妾盘腿坐在那里,最后终于脑袋一歪,睡着了。
相会周公,是境界,但绝对不是新的境界。怡然给她留了一大堆药丸,说是练辟谷之术用的,所谓辟谷之术,就是别吃饭了。岱妾一惊,当场拒绝,什么叫别吃饭了,某人还不是一日三餐吃的欢?
当时怡然将一堆瓶瓶罐罐放在岱妾面前,温言道:“辟谷之术不可一日而就,你若是饿了,便吃些药丸,都是大补的。”
岱妾嘴唇颤抖了半日,终于讷讷道:“公子,你平日也吃饭的~”
怡然浅笑:“但是如果我不吃,也不会饿死。”
岱妾瞪眼,谁知道呢,你又不会真的不吃。
怡然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是为难你了,这样,药丸你且留着,饭也照常吃着,但最好不要再食用荤腥。”
岱妾无语地环顾了一圈四周的花花草草,这里除了她和怡然之外,似乎再没有别的“荤腥”了罢。
于是乎,岱妾便在鄞山山底住了下来。
怡然倒是常会来看她,这是必须得,若是让岱妾一个人留在这里,估计再过三辈子,她也不会成仙成佛。怡然每次来,都会给她讲解一些佛理,再教她识字。
如此这般,岱妾还是觉得,成仙成佛,离她尚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这日,岱妾正靠在树下入定,她看外面天气晴好,花香阵阵,觉得闷在屋里实在可惜,便决定到外面来,反正入定这种事情,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怡然来的时候,远远便看见岱妾盘腿坐在地上,不禁暗笑,这丫头虽没什么资质,但好歹有些勤勉,比起以前,确实好了许多。
他不自觉放轻了脚步,无声无息走到岱妾身边,在她身边坐下来,细细看她。
在山底已经住了将近两个月,她经日月精气调养,眉目间隐隐带着光华,肌肤莹白,竟美丽了不少。
怡然微微摇头,这丫头,教了无数次,打坐的时候背要挺直,她倒好,直接找了棵树靠着了,不过,她小嘴微张,呼吸均匀,还带着浅浅的鼻音。
这似乎是在打鼾罢,怡然额角的青筋忍不住跳了又跳,顺手拔了根草,往岱妾鼻子里塞。
睡得好好的岱妾突然觉得鼻孔十分发痒,便十分不耐烦地揉了揉,皱了皱鼻子继续睡。
那股奇痒却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岱妾终于忍无可忍,一个喷嚏大大地打了出来,揉着鼻子朦朦胧胧睁开眼来。
岱妾眨了眨眼,再眨眨,再眨眨,奇怪,幻觉怎么还没有消失?岱妾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幻象,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自言自语道:“奇怪,幻觉怎么还能摸到,还湿答答的~”
属于幻象的怡然放大的脸微微扭曲了一下,随即轻笑了起来:“岱妾可是太想念公子我,连幻象里都是我。”
岱妾摇头:“不是啊,一般我都梦见烧鸡和烤鸭。”
“可是岱妾,你觉不觉得,入定和睡觉,还是有些差别的。”
“什么区别?”岱妾眨眼。
“区别就是,你喷了我一脸口水,我会不会罚你。”
岱妾一惊,彻底醒了过来,这这这,眼前的这张俊脸,似乎是真的,她家山主大人怡然公子似乎来了!
自己偷懒睡觉被他抓了个现行,还非常不客气地喷了他一脸口水!
这这这,山主一怒,鄞山都要抖上一抖的,这鄞山抖了一抖,这山底岂不是要山崩地裂?
岱妾慌慌张张用袖子去擦怡然的脸:“公子,岱妾不是故意的,我一时睡着了,也不知怎的鼻子觉得痒,忍不住便打了个喷嚏~”
怡然也不躲开,任由岱妾站了草叶的袖子在他脸上胡乱擦拭,暗自思量,照她这个力度,把他的脸磨掉一层皮,大概是需要一炷香,还是两柱香。
岱妾使出吃奶的劲儿擦了一通后,凑上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那上面再也没有属于她的某样东西,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不过公子的脸为何红得如此厉害?莫不是,莫不是,他害羞了罢?
怡然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不禁感叹,这丫头实在好本事,她刚刚用的到底是袖子,还是刷子?
“岱妾~”低柔的声音徐徐的,说不出地温和。
岱妾浑身一抖,小心肝立马吊到嗓子眼。
“打坐的时候怎么会睡着呢?”
岱妾沉默。
“岱妾,我送来的东西可吃完了?”低柔的声音几乎要滴出水来。
小村姑又是一抖,赶紧开口:“坐着坐着就想睡觉。”
“岱妾打坐的时候都想些什么?”
“什么,什么都没想。”
“哦,是这样啊。”
岱妾赶紧点头。
“哎,影儿说,府里的厨子病了,这两日都不能做点心呢~”
岱妾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都想下顿要吃什么,屋里的米还够不够,树上的果子熟了没有~”
怡然笑:“还有么?”
“河里这两天来了几条鱼~”
“唔,还有么?”
“公子嘴里长脓疮。”
“恩,这是何意?”
呆滞的岱妾发现自己似乎太诚实了一些,连忙傻笑着改口:“啊,就是说说。”
怡然恍然大悟地点头:“唔,嘴里长脓疮,那样好像就不能吃东西了哦。”
是啊,是啊,岱妾点头。
“那府里的点心就多出来了呢。”
对啊,对啊,岱妾大喜过望。
“那厨子就不用做点心了罢,反正我也吃不了。”怡然做沉思状,自言自语道。
岱妾嘴角一抽,赔笑道:“公子,岱妾是开玩笑的。“
怡然浅笑:“公子我也是开玩笑的,我嘴里若真长了脓疮,定叫岱妾整个变成脓疮。”
岱妾抖了一下。
怡然低低笑了两声,不再胡扯,修长的手一划,白光闪过,大圣遗音琴已然放在了他的膝头。
“你心中杂念丛生,才会无法安心打坐,我现在抚琴助你抛开杂念,你且盘腿坐好。”
岱妾依言坐好。
怡然瞟了她一眼:“腰。”
岱妾连忙挺直了腰,离开了结实的树干。
怡然手指一动,忧伤的琴声流泻而出,幽深清远,如在山谷间,空灵澄澈。
怡然的琴声一向如此,不论是怎样的曲子,在他的手下,都会变得清幽出尘,仿若他的心境一般空明。
岱妾闭上眼,沉浸于琴声之中,第一次真正达到了入定的境界。
其实她很清醒,五感似乎都变得敏锐起来,心中也突然豁然开朗,仿佛置身苍茫天地间,万物皆清楚明朗,而那空明澄澈的琴声回响于天地之间,丝丝缕缕,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