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宇航时代》钟晓生

20、第二十章·深入

　　裴哲醒过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写满单纯的脸，大大的宝蓝色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见他睁开眼睛，对着通讯仪喊道：“船长，他醒了。”
　　裴哲试着动了下身体，猛地皱起了眉头——背后一阵痛麻，还没有彻底从刚才的电击中缓过来。
　　他冷静地问道：“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那个蓝眼睛的少年扑闪着一双大眼睛：“这是我们的财富号飞船呀，我们是星际商人，我的名字叫欧里欧。我们想要干什么？唔……我们……”
　　话音未落，大门打开，一高一矮两个男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裴哲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把他骗来的花衬衫男人，这个男人现在还穿着花花的衬衫，不过和先前那件不同了，这一件是西瓜纹的衬衫，由于这件衣服太有特色，裴哲一时间还愣了一下。另一位是一个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子只到花衬衫的肩膀处。

　　欧里欧站起来，警惕地盯着花衬衫：“你是谁？！为什么闯上我们的飞船？你为什么和小明在一起？你挟持了他吗？！”
　　花衬衫：“……”
　　裴哲：“？？”
　　花衬衫走上来狠狠给了欧里欧一个脑栗子：“蠢货，我是你们的船长路奇！记录一下我的新衣服，这是我刚才在火星上买的。”
　　“哎哟，”欧里欧泪眼汪汪地捂着被敲疼的脑袋，求证的目光投向路奇身后的少年，少年对他点了点头以示默认。

　　花衬衫——也就是路奇走到裴哲面前蹲下，拨了拨他脚上的自动锁扣，对着一脸莫名的他解释道：“欧里欧是个设计时出了点错误的人工智能，他患有人脸识别障碍症，只能通过衣服认人……”
　　那名少年一脸不爽地说道：“你跟他解释这么多干什么！”
　　路奇回头瞪他，忍住了没有发作。

　　裴哲看了眼欧里欧，又把目光投向路奇：“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路奇耸肩，“到时候你就知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的是，你正在我们的飞船上，飞船正在开往木星，两天以后我们就能在木星着陆。”
　　裴哲紧紧地皱起眉头。

　　“你饿不饿？想要吃什么？你放心，我们不会虐待你，在这两天里你有任何需求可以告诉欧里欧，他可以满足你的要求。当然，你想要离开是不可能的，我们现在已经在太空中平稳的飞行了。”
　　裴哲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能不能让我和我的朋友通讯？我想向他报个平安，他一定很担心我。”这是裴哲的心里话。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想的是，斯图汀一定会非常着急的……
　　路奇笑道：“这个么，当然……”
　　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少年接口道：“不可以。”
　　“没错，不可以。”路奇微笑，“换一个要求吧。比如，你想吃点什么？”
　　裴哲不说话了。

　　这时候，路奇的通讯仪忽然吡滴吡滴叫了起来，他笑眯眯地打开通讯仪：“什么事？”
　　那头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船长，太空警部向我们发来警告信，说接到报警我们涉嫌绑架人口，要求我们立刻去空间站的警署，不然就派警力追缉……”
　　“什么？！”路奇脸色大变，跳了起来：“他明明承诺我们会搞定军方和警方的！”
　　路奇表情复杂地看了裴哲一眼，低咒了一声，关掉扬声器，走到一旁小声的又跟对方说了几句，然后急匆匆地招呼少年走：“我们回驾驶舱。”
　　少年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嘟囔道：“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个人的话不可信……”

　　两人走出裴哲被关押的房间，临跨出门的一步，路奇又转过头匆匆叮嘱道：“有什么事你就跟欧里欧说，他会照顾你的。”
　　然后两个人匆忙离去，一路的交谈声越来越轻地传进裴哲的耳朵里。
　　“话说让欧里欧照顾那小子没问题吗？他不会两句话就把我们全卖了吧？”
　　“不会，我设计的程序我很清楚，凡是我叮嘱过他不能说的事情他一个字也不会提到。”
　　“你确定？”
　　“混蛋，你不相信我吗！！”
　　“如果我相信你的话欧里欧现在也不会总是……！”
　　“……”
　　再后来的，裴哲就听不清了。

　　过了一会儿，裴哲问欧里欧：“你真的是人工智能？为什么你脖子后面并没有留下设计师的流水号？”
　　欧里欧对着手指说道：“我是小明设计制造的人工智能，船长说我是他们的伙伴，所以就应该和人类一样，不要留下什么流水号。可是船长又总是说我是个一点都不智能的人工智能，是个失败品。为了我，船长和小明经常吵架，船长总说要丢掉我，小明不肯，但是后来船长又说他只是说说而已……”他被设计成一个无辜的美少年的形象，对着手指纠结地说这些话的时候看起来非常委屈和惹人怜爱。
　　裴哲头疼地说：“等一等，人工……欧里欧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船长他们为什么要把我带上你们的飞船。”
　　欧里欧的表情立刻变得一本正经：“你猜？”
　　裴哲：“……”

　　“那么，能告诉我你们的船长的身份吗？”
　　“你猜？”
　　“……”
　　“你们是要去木星见什么人吗？”
　　“你再猜？”
　　“……”
　　“有没有人指示你们的船长？”
　　“你还猜？”
　　“……”
　　裴哲闭嘴了。他知道这套答案大概就是那位小明为欧里欧设计的，这样问下去欧里欧也不会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的。然而刚才自己问欧里欧关于它自己的问题的时候欧里欧的确回答了，这说明他并非拒绝回答所有的问题，而是有针对性的屏蔽。

　　过了一会儿，裴哲又开始继续询问。他试着避开某些关键词，用不断变化询问的方式问同一个问题，看看能否钻到程序上的空子，或者用是非题的方式来套话，但欧里欧的口风一直很紧。
　　在被他连续问了几十个问题之后，欧里欧有些不高兴地说：“你真是个狡猾的坏人类。我虽然是个不太智能的人工智能，但我还是比机器人聪明的！”他做了个在嘴巴上拉拉链的动作，忿忿地说：“别想从我这里套话！”
　　裴哲轻轻叹了口气，只好再想别的方法。

　　同一时刻，另一艘飞船里。
　　斯图汀通过卫星确定了财宝号飞船的位置，找林肯提出了自己的援救方案。林肯为此和他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这不可能！”林肯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帮你去和教授说的，贝赫拉米，作为一个军人，你唯一该做的就是遵守命令！”
　　斯图汀气的转身就走，林肯在后面叫住了他：“斯图汀，你太自以为是了，就算你是个中将的儿子，其实你什么也不是！不是英雄，也不是天才！”
　　斯图汀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过身恶狠狠地说：“那你又算什么？大将的儿子？还有呢？！”
　　林肯眯了眯眼睛：“我靠的是我自己，我一直在努力，一直在试图做到最好，军队里不需要腐朽的家伙。所以我看不起一切蛀虫，比如你。”
　　斯图汀气的笑了：“做到最好？我没有记错的话，在之前的几次月测中你每一次都是第二名，没错吧？裴哲才是‘最好’的，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做到你的‘最好’，我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若是平时，对于林肯的这种蔑视斯图汀根本不会予以回应，他对于自己的不上进是有自知的，也对此无所谓，无关紧要的人说什么他并不会放进心里去，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然而此刻他已经气疯了，裴哲在他手里弄丢了，谁送上门来他就咬谁！

　　林肯狠狠皱了皱眉头：“你可真会沾别人的光，连你室友的好成绩也可以作为你的资本吗？”
　　斯图汀耸肩：“我只是建议你不要再在我这种‘蛀虫’身上浪费时间，免得影响你的‘最好’。”
　　他转身大步流星的走，林肯在他身后喊道：“如果这次的期末考试我超过裴哲成为第一名，你打算怎么办？”
　　斯图汀阴阳怪气地放下大话：“那可真是个奇迹。如果你可以，那我也创造一个奇迹好了，要是期末考你能成为年级第一，那么下学期的年级第一我也能做到！”
　　“呵！”林肯眯着眼笑了：“口说无凭，如果我做到了，你做不到呢？”
　　斯图汀头也不回：“任你处置！”

　　等斯图汀走后，凯西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复杂。
　　林肯懒洋洋地说：“你都听到了？”
　　“是。真是个不公平的赌，你输了什么惩罚都没有，他输了却要随你处置。你这是空手套白狼。”
　　“他可真是个好骗的蠢货。这种赌他也会答应。”林肯轻轻哂笑：“毫不成熟，易被激怒，这又是一个缺点。到现在为止，从他身上我可是一个优点也没有发现呐。”

　　裴哲躺在温暖的舱室里，门突然打开了，又一个红发男人走了进来。
　　欧里欧正在打毛衣，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了一眼，招呼道：“嗨，铁金先生！”
　　红发男人走过去狠狠给了它一个爆栗：“你这个只会认衣服的蠢货，我是厨师麦克斯韦！你再认错我，我就减你的晚餐！”
　　欧里欧眼泪汪汪地捂着被敲的脑袋：“呜呜，为什么麦克斯韦先生要穿着铁金先生的衣服，呜……”
　　麦克斯韦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走到裴哲面前蹲下，打量他：“嘿，你就是船长新带回来的小美人？你好，我是这艘飞船上的厨师，我们将会一起度过欢乐的五十小时的时光，告诉我你想吃些什么，你更偏爱火星的口味还是金星的口味？”
　　裴哲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地球口味，谢谢。”
　　厨师先生笑眯眯地看着他，临走之际还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真是秀色可餐的小美人。”
　　裴哲低着眼，看起来乖顺极了。

　　等麦克斯韦离开以后，裴哲看见房间的角落里有一件叠的非常整齐的衣服，不知道是谁留在那里的。他对欧里欧说：“我感觉有点冷，你能不能把那件衣服拿给我？”
　　欧里欧停下手里正在织的毛衣，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冷吗？为什么我觉得很暖和？”
　　然而船长和小明并没有交代他不可以这么做，反而是让他尽量满足裴哲不过分的要求，于是他就把衣服拿了过来。

　　几分钟以后，穿上那件衣服的裴哲叫他的名字。
　　“欧里欧。”
　　欧里欧抬起头看了眼裴哲，突然大惊：“铁金先生，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那个叫裴哲的少年哪里去了？”
　　裴哲：“……”

　　裴哲冷静地说：“他溜走了，并且用机关把我锁在了这里。你可以帮我解开吗？”
　　欧里欧急的满头是汗，丢下木针和毛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溜走了？这可怎么办？船长会生气的，他一生气就会骂小明，小明会跟他吵架……呜呜呜，都是欧里欧的错……”
　　裴哲深吸气，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你能先帮我解开吗？我会替你向船长求情，你放了我，我去把他追回来，不会让船长和小明吵架。”
　　欧里欧一边抽噎一边手忙脚乱地在房间里乱窜：“呜呜……我这就解开，密码是多少？12345？54321？呜呜，船长和小明又要吵架了……”

　　欧里欧真的帮裴哲解开了限制他行动的铁扣，裴哲活动着脚踝关节，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欧里欧却抓着他的手冲了出去：“铁金先生，我们去找船长！”
　　裴哲来不及反对就被他拽着冲了出去，人工智能的力气大的惊人，他感觉自己轻的就像一个纸人一样被欧里欧拽着往东往西跑。
　　两人刚刚离开舱房，就撞上了一个身高两米多的男人。那男人一手一个把欧里欧和裴哲提了起来：“你们干什么去？”
　　裴哲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提到半空中，眼镜掉到地上，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茫然。那个抓着他的男人力气出奇的大，裴哲悲哀地想，这下是逃不出去了。

　　欧里欧对着那个男人眨了眨眼睛：“咦？铁金先生？”又看向裴哲：“你——”
　　裴哲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他却伸出手纠结地对起了手指：“为什么会有两个铁金先生？”
　　裴哲、铁金：“……”

　　铁金看了眼裴哲身上的衣服，把他们两人放到地上，看着个头只到自己胸口的裴哲嘴唇嚅动了几下，却忍着没有说什么，只是出手把裴哲身上属于自己的外套扒了下来。
　　“啊！”欧里欧大叫：“原来你是裴哲！”
　　裴哲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

　　船长路奇和那个少年李小明走了出来，听铁金概括了事情的经过，路奇顿时暴跳如雷，把欧里欧骂了个狗血喷头，最后说道：“我早就应该把你丢下船去！”
　　欧里欧宝蓝色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李小明在一旁冷哼：“你敢？！”
　　路奇的怒火烧得更甚，两人果然如欧里欧所说的大吵起来，一直沉默的铁金抓着裴哲的胳膊把他送回了刚才的舱房。路上裴哲试图挣扎，但禁锢他的手却纹丝不动。
　　“没有用的。”铁金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我的握力是普通人的五十倍。”
　　“你也是人工智能吗？”裴哲问他。
　　“我是改造人。”铁金把他送回舱房中，冷冷地说：“不要再打任何逃走的主意，这是为了你好，地球人。我们并不想害你，你也不要再试图从欧里欧嘴里套话了，等到达了木星，你会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的。”

　　过了一会儿，挨完训垂头丧气的欧里欧回来了。他眼含泪水指责裴哲：“你是个狡猾的人类！都是因为你，船长和小明又吵了一架！船长说的没错，除了我们的船员，所有的人类都是狡猾的大坏蛋！”
　　“我很抱歉。”道完歉，裴哲缩到角落里去闭目养神了。
　　欧里欧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擦干眼泪，坐下来又开始织毛衣。

　　半个小时后，正在机舱里巡逻的维森教授突然收到了来自船长的紧急呼叫。
　　“不好了！教授！有一个学生偷偷溜进了救生舱房，擅自发动了一台救生机甲离开了飞船！！”
　　“什么？！”维森教授跳了起来，冲到窗口，只见一台银灰色的机甲正从飞船下方扬长而去。
　　维森教授倒抽一口冷气，立刻打开公共频道咆哮道：“每小组组长立刻给我检查自己的组员，是哪个兔崽子偷……有哪位学生不见了，立刻汇报给我！！”
　　林肯收到命令，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到窗口，看到那台飞快开走的机甲，狠狠皱起了眉头。

　　财富号的驾驶舱内。
　　路奇通过雷达发现一个信号点离自己的飞船越来越近，不禁慌张道：“那是什么？不会是军方的追兵已经来了吧？！”
　　李小明迅速搜查对方的讯息，冷冷地说：“如果是军舰不可能只有一艘。”
　　很快，宇宙卫星传来了清晰的图像，路奇和李小明看着图像上的银灰色机甲同时愣住了：“这是一艘——小型机甲？！”

　　很快，他们接到了来自那艘机甲的信号。
　　“让我上船，匪徒。”
　　路奇郁闷地扯了扯自己的花衬衫，还试图掩盖自己的犯罪行径，命令李小明向对方回信——“你才匪徒！老子是正儿八经的商人(#‵′)凸”

　　“如果不让我上船，我会立刻向你们发起进攻。”——来自对方的回应。
　　路奇纳闷地问李小明：“那种为飞船故障时乘客逃生准备的机甲有火力装置吗？”
　　“他可能会采取意念攻击的手段。”李小明冷冷地说。
　　“怎么办，会不会是军方的一个诱饵？”路奇很担心。
　　“要么你就问问那个家伙现在该怎么办，要么击沉他得了。”李小明残忍地说。

　　几分钟以后，财富号飞船伸出一个平台，让那台机甲在上面降落。
　　正在织毛衣的欧里欧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茫然地抬起头，而正在闭目养神的裴哲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铁金把穿着军校制服的少年推进舱房，言简意赅地对欧里欧吩咐道：“看好他们两个。”
　　“裴哲！”被推进来的斯图汀向裴哲冲过去，闻言吓了一跳的裴哲刚睁开眼睛就被抱了个满怀。
　　斯图汀紧紧搂着他，仿佛要把它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向欧里欧交代完注意事项，铁金就走了。他们也不知道该拿斯图汀怎么办，路奇正死气沉沉地坐在驾驶舱里和一个男人通讯。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买一送一的好生意，买一个重要线索人送一个中将之子，真是划算。”路奇阴阳怪气地说。

　　斯图汀抱了很久才松开裴哲，然后才看到他脚上的铁扣，竟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他们都有很多话想问对方，但是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单纯的欧里欧又开始织毛衣了。

　　斯图汀用转了个方向，在欧里欧视线的死角处用手指在地上写字。
　　“你是自愿跟他们走的吗？”他如此写道。
　　裴哲惊讶地看着他。
　　斯图汀低着头认真地写：“我身上藏了定位仪，没有被他们搜走。如果你是自愿的，那么我现在就毁了它。”
　　裴哲写道：“我不明白。”
　　“我知道你的身份不简单。”斯图汀写。
　　“我不明白。”裴哲还是这句话。
　　“有一次我去校长办公室找校长先生，他不在，但是他的屏幕上写的是有关你的资料。因为和你有关，我偷看了一点，他把你的照片和反军工程师J.T的照片放在一起。我不明白详细的，但我知道你和那个工程师之间有关系。”
　　裴哲盯着他的手指看了很久，最后慢慢地写道：“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和反军没有关系，我不是自愿的。”
　　斯图汀松了口气，握住裴哲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将永远无条件的信任你，因为你是我的挚友，裴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