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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4 传说中的镇远大将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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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深,藏着鸟鸣婉转,绿意缭绕。
院中廊下早摆了紫檀茶案,几具小几。红叶烹茶,纤手切橙,将军府貌美如花的丫鬟们团团环绕,柔声细语,殷勤相待。
镇远大将军倚栏而坐,姿态慵懒,自在悠闲。我坐对面,任对面美人如画,只眼观鼻鼻观心,专心品茶不言。
在云佑之的指引下,将军府的杂役们正在院落西墙根下刨坑,几锄头下去,松软的土壤中就有了异响。
众人神色大变,窃窃私语,只不敢高声。
云佑之喜形于色。
我的心却仿佛冷不防被泼了一瓢冷水,顷刻冰凉。
明明输了底牌,对面那人却依然举盏品茶,神色自若,游刃有余般安定。
先前我就觉得很觉得这人好奇怪——人都是他杀的,如今要被发现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
此刻终于懂了。
原来,起初我窥见他身上缠绕的那些黏腻的黑色雾气,竟是凶险万分的煞气。这不怪我一开始认不出来,是因为就算师父来了,估计也从未见过凡人身上会有如此沉苛、多到满溢出来的邪恶之物。
怪不得女鬼们满腔怨恨都害不了他。因为这个人,双手沾满了数不尽的鲜血,比恶鬼更危险。
也就云佑之这个初生牛犊才敢惹上他。我一大意,竟然也跟着昏了头。
云佑之按捺不住,指着院中堆得越来越高的尸骸山,率先发难。
“现在怎么说?物证俱在,鬼证也有。”
背负着数十条人命的男人扫了一眼尸骸山,微微一笑:“你觉得是物证?我说不是。”
云佑之没见过这么赖皮的,不禁提高声音:“那将军以为,这堆尸骨算是什么?”
那人笑而不语。
反而是乔伯在一旁语带讽刺地说:“这天下更迭才三年,将军府邸也是三年前才被陛下赐予,有些前朝遗迹再所难免。这些旧事连我们老一代都不知情,也只有狗鼻子灵,才能嗅出蝎蝎螫螫来。”
云佑之气炸,指着那人的鼻子怒吼:“你先前说没有,现在找出来了,又说跟你无关?那先前的赌约算什么?闹鬼的事儿又怎么说?出尔反尔你算什么好汉?”
敌军闻风丧胆人称鬼面罗刹的镇远大将军被他一通质问,也不生气,眼皮一掀,抬眼似笑非笑看向他。
我把茶盖一合,打断云佑之:“将军说不是就不是,你激动什么。”
被我一抢白,云佑之一下子愣了,片刻之后他明白过来,脸上一片惨白。
人家权倾朝野,连皇帝都对他忍让三分。如今我们在人家的地盘上,是还是不是,由不得我们。
只可惜,醒悟得迟了。
我不再说话,兀自拿茶盖拨弄杯中浮起的青叶。
我对面那人深深看我一眼,赞许地颔首。
没人下令停止,将军府的杂役们只得继续挖。
双方胶着不说话。静了一会儿,他反而主动问我:“这位道长就没有什么要问的?”
我默默看了一眼墙角挖出来一具具整齐的尸骨,尸体的衣冠虽已腐败,但细看就会发现,衣饰的精细绝非民间所有。其中有具女尸还悬着一块玉佩,上好的羊脂玉,阳光下通体透明,雕琢着栩栩如生的龙凤之形,分明是内廷秘造。
云佑之,你他娘的害我死我了。
我把头转过去,淡定地说:“有什么好问的,问了又不会活过来。”
那人拊掌大笑:“道长果然不是寻常之辈。”
“大将军谬赞。”
“道长客气,唤我乔意便可。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这是要盘清底细方便日后一举端了了老巢么?
我慢吞吞地答他:“岂敢。在下木华黎,无门无派,闲人而已。”
我任他打量,自顾自低头品茶。乔大将军家的茶叶是三十两银子一钱的贡品碧螺春。这茶我垂涎已久,今天一尝,总觉得有一丝苦味。
莫非是水不好?还是人不对?我将茶盏搁到桌上,叹气。
乔大将军的手越过横在中间的茶盏,覆上我的手。
“其实,末将有一事相求。道长应该听说过,陛下登基才三年,这天下,是我助他才拿下的……”
这就叫蹬鼻子上脸。我默不作声。新皇更迭这事儿我就知道点皮毛,还是在江湖飘荡三年里零星听说,师父和我都是那种对人间八卦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出世派。只要这天不塌,谁在上位又与我何干?
倒是云佑之整个态度变了。
“将军大人,请您放开我兄长,我等草民卑贱,恐污了大人!”
我飞快扫了一眼云佑之。这家伙表情紧绷,举止僵硬,如惊弓之鸟,明面上摆出虚张声势的威吓气势,骨子里却是惊惧的慌乱——明显,他比我更清楚其中关节,深谙话中之意。
乔意瞅瞅他,依旧是一副脾气,不动声色地放开我的手。
他继续往下说——
“两位也知道,陛下出身民间,对这江山社稷之道并不熟谙,末将为陛下效力自当义不容辞,可陛下他偏偏被妖道困扰,不听谏言……”他含笑的视线,如滑腻的蛇,在我跟云佑之身上游移,“末将忧心甚久,今日幸而与两位相识,不知道两位道长可否愿意与本将军一同面圣,以解天下之忧?”
“随便。”
“不行!”
两个截然不同的回答同时响起。
乔意很有耐心:“两位可以讨论一下。”
我看了一眼慌张的云佑之,慢吞吞地问:“哦,如果我说不行——”我拖长音看乔意脸上的反应,“是不是也得变成‘行’?”
乔意赞许颔首:“木道长果然聪明。”
我无视猛拽我袖子的云佑之,试图跟乔意讨价还价:“一人足矣。能否我去,让这废材道士滚蛋?”
乔意看着我。
我立马改口:“好吧,我们一起去。”
乔意露出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微笑,轻轻一摆手。
“两位请随我来。”
一旁久候的乔伯立刻拍拍手,瞬间就有数名人高马大的仆役围上来,困住我们两个弱鸡似的小道士,如大院高墙四合,密不透风。云佑之本来拽着我想跑,顿时傻了眼。
圈外,男人的声音悠悠传来。
“把两位道长好好请下去,小心安置。至于那些尸骸……既然今天开挖了,索性就一并处理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是。”乔伯应下。老人家怜悯地扫了我们一眼,扬声重复,“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