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残粉伤不起》肉乎乎的水十三君

35、番外3：那些最初的记忆（三）

　　晚自习的下课铃刚刚一响，早就把书包收拾好了的学生们便火烧了尾巴似的向外冲。最后一排却有人一动不动，伏在课桌上睡得正香。
　　“方旭焱？方小爷？醒醒了嘿！走啦走啦，等会儿车棚里又该交通堵塞了！”人高马大的体育生张炜从教室另一端绕过来，使劲推着他的肩膀。方旭焱头也不抬地抽出一只胳膊，挥开他的手，接着才打着哈欠坐直身子，眉头紧皱着揉了揉脸。
　　……自从九天告诉他自己喜欢男人以来，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好了。
　　“怎么了这是？你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不是新泡上哪个妞儿纵欲过度了吧？”张炜和他相识多年，说话也随便，开玩笑似的拍了拍他的脸。谁知一向和哥们儿勾肩搭背毫不在乎的方旭焱猛地抬头，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厉声道：“别他妈碰我！老子又不是同性恋，恶心死了！”
　　张炜被他整懵了，愣了半天才把空举着的手放下，讪讪道：“这不是……那啥，关心你吗……”
　　“一大老爷们儿你关心个屁！烦不烦！”
　　张炜挠了挠头，不做声了。
　　方旭焱发了一通邪火之后，铁青着脸收拾了书包，和他并肩向教室外走去。向来爱说话的方旭焱一旦沉默下来颇为让人不习惯，张炜绞尽脑汁思考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话题：“哎说起来，原来初中跟咱一班的那谁，就是坐你前边、动不动就向老师打小报告的，还被你揍了一顿胳膊骨折了的那个……”
　　“嗯。我记得他，你说吧。”
　　“知道不？他现在变态了！”
　　方旭焱微微顿下脚步：“变……什么？”
　　“变态呀！嗐，你不知道了吧？都说他现在成娘娘腔了，走路一扭一扭的说话还翘兰花指，还有人说看见他穿女式内裤来着！我说怎么老早就看那小子不顺眼，闹半天是这么个货。听说他前阵子也不知道闹出个什么事儿，让一中给开除了，家里也不要他了，不知道在那旮旯混呢。你等着瞧吧，我估摸没过几年咱就能在社会头条上看见他了，指不定毒瘾发作艾滋病发作烂在哪条街上……要我说，这种人死一个少一个，死绝了才好！省着浪费粮食还碍眼！”
　　张炜手舞足蹈地说了半天，走出一段路之后才发现方旭焱根本没跟上来。他回头一看，方旭焱站在原地，静静地抬头瞟了他一眼。
　　虽然方旭焱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不知为什么，这眼神却让他从心底发冷。张炜哆嗦一下，打了个哈哈，继续快步向前走去，心道方小爷最近这脾气可是越来越怪了，难不成真是欲求不满攒的火儿？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车棚，熟门熟路地推了自己的自行车走人。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张炜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哎，小爷，晚上上我家去？我爸妈不在家。”
　　“干屁啊？”
　　“那个，新弄的片子，就那个！你懂的！”张炜一脸猥琐地笑了笑，左手半握成个筒状，右手中指插进去转了转，“好兄弟共欣赏嘛，来不来？”
　　方旭焱沉默地推开他，一脚踩上车蹬，开始滑行。
　　“不去了，有事儿。你自己玩吧！”

　　方旭焱骑着车，一路晃晃悠悠地回家，脑子里不断地想着事儿。
　　这几天来，他偷着浏览了不少同志网站，就连GV也看了些。可看得越多，脑子里就越乱。
　　九天是同性恋，九天喜欢男人……九天……九天他会和，男人……
　　他一想到GV里那些画面，顿时觉得一阵反胃。
　　就如同一个一直以来都被他小心翼翼摆在高处的精致玻璃雕像突然摔落了一样，空留下一地碎碴子，连修补的可能性都没有。
　　九天他，怎么可能……会是那种人呢……
　　他是九天啊……
　　方旭焱在红绿灯前停下，呆呆地对着灯柱瞪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摸出了手机。
　　“张炜。”
　　“哎？啥事儿？”
　　“那个谁，就是你刚才和我说那人……啧他叫啥名字来着……”
　　“哪个呀？”
　　“就是……”方旭焱艰难地选择着措辞，“就是，原来也挺娘……现在更娘了的那个。”
　　“哦哦哦！不就袁飞嘛，靠，你把人家打了那么多次结果连名儿都没记住啊！”
　　“别扯用不着的。那啥，你知道他现在在哪不？”
　　“不清楚啊，你问这干啥？有事儿？”
　　“也没……就随便问问……嗯，其实有点事儿，想问问他。”
　　“哦……”张炜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困惑，“我还真不知道。要不我给你打听打听？”
　　“成，你打听完了告诉我吧。谢你！”
　　“咱俩谁跟谁啊，回头儿请我吃顿烧烤就结了。”
　　“滚犊子！”
　　方旭焱挂了电话，愁眉不展地又发了半天呆，大大地叹了口气，才继续向家骑去。

　　张炜这人，虽然别的本事都一般，八卦的能力确实超强。没出两天，便偷偷摸摸地跑过来汇报，说有人在某个酒吧附近看见袁飞了。
　　方旭焱当即翘了晚自习，翻墙出了学校，直奔酒吧街。
　　这县城虽然不算太繁华，娱乐场所倒也有一些。袁飞出现过的这个地方，方旭焱也进来玩儿过，当时觉得气氛和人都很别扭，便再没来过。现在想起来，这有可能就是所谓“Gay吧”的地方。
　　对于找到袁飞这人，方旭焱其实没抱太大希望。这人是不是真的会在这儿出现暂且两说，就连袁飞具体长什么样儿，方旭焱都不太记得了。
　　所以，终于看到要找的人的时候，方旭焱顿时有种中了大奖的感觉。
　　他艰难地穿过舞池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拉住了扭得正欢的袁飞的胳膊：“#￥……@×＃％％＃＠！”
　　——靠！真他妈吵！
　　袁飞显然也没听见他说啥，但一扭过头来看清是他，立刻就变了脸色。
　　“□□爹的方旭焱！你来这儿干嘛！”
　　正是换曲的间隙，袁飞这尖利的小嗓门儿倒是让他听了个一清二楚。方旭焱不想在这环境下跟他理论，干脆一把揪住他，向外拖去。途中袁飞又撕又咬又挠，还大喊“臭流氓”，被他暴着青筋强行无视了。
　　终于把人拉到了安静的地方，方旭焱把人往地上一扔，粗喘了口气，拍拍手。
　　袁飞这会儿倒是不闹了，双目含泪地瞪了他一眼，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又动作优雅地拍了拍身上的灰。
　　“我……我有事儿问你。”
　　袁飞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方旭焱顿时皱起眉来，要按他以前的脾气，估计要先把人打服帖了再说话。发怒的边缘上终于想起来自己今天是有求于人，硬生生地把这口气压了下去。
　　“真的，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你找我？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袁飞的声音和他的身板儿一样又尖又细，“你方小爷找个人闹得半个县城都知道！老同学都知道你在找我了！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想让我难堪！你们背地里看我笑话儿还不够，还要当面侮辱我！你们都想逼死我！”
　　“——你他妈能少嘞嘞两句吗！”
　　方旭焱一声吼，袁飞顿时缩进了墙角，不敢说话了。方旭焱眨巴下眼睛，觉得这人好像是变了不少，以前还没这么怂。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袁飞自出柜以来吃了不少苦，是当真被打怕了。

　　“你要问什么？赶紧说。”
　　被他这么一说，方旭焱反倒想不出究竟想说什么了。吭哧了半天，才冒出来一句：“你……你是同性恋吧……对吧？”
　　袁飞瞬间炸了：“我□□爹！方旭焱你成心来玩儿我的吧！”
　　“别ＪＢ闹！我就确认一下。我有个朋友，他，他……好像也……”
　　袁飞横了他一眼：“你朋友？你还有朋友？你说的不是你自己吧？”
　　“……你信不信我真揍你！”
　　袁飞总算老实下来，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那……那……你，你们……喜欢男人，都啥感觉的？”
　　“啥感觉？你喜欢女的啥感觉，我对男的就啥感觉。”
　　方旭焱低头，冥思苦想了半天后发现自己至今还没有特别喜欢过哪个女生，对着爱情动作片好像也没有别人那么大反应，这类比还真比不出来。
　　“为啥啊？就……非男的不可吗？”
　　“我也不知道，天生的。和女孩儿在一起就恶心。”
　　“那……你们这些人……都像你这样儿的？”
　　袁飞一时没反应过来：“都我这样儿的？怎么个意思？”
　　方旭焱用眼神把他全身上下咂摸了一遍。
　　袁飞愤怒了：“我怎么了我，我就好这打扮！潮流！你们直男大老粗懂个屁！”
　　方旭焱愣愣地回答：“我听说你还爱穿女式内裤。”
　　袁飞更生气了：“哪孙子造的谣！我从来都不穿——不对，穿也是为了情趣！”
　　方旭焱挠挠头，深觉这对话真没营养，好像得到了什么信息，又好像什么都没得到。
　　那边儿袁飞却越说越激动，不禁哽咽起来：“我怎么了我，我怎么了我……”
　　他不停重复着这一句，如同坏掉了的复读机一样，泪水也落了下来。
　　“我明明比你们都强，我学习好肯吃苦，你们都考不上市一中我考上了。我不就打扮得不同吗？我不就喜欢上个王八蛋吗？我喜欢男生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我凭什么被开除，凭什么被你们这种人看笑话……你们这群成天打架闹事人人厌恶的渣子都没事儿，凭什么……我凭什么……我有什么错……”
　　方旭焱一言不发地靠在墙上，心里沉甸甸的。
　　老实说，一直以来被教育的思维都告诉他，袁飞这种老师家长眼里的好学生，理应是要比他有出息的。现在，仅仅是因为喜欢男人……这个人的一生，恐怕都要毁了。
　　有错吗？
　　有错的话，是谁的错？
　　没有错的话，为什么不能接受？
　　更关键的是——为什么，他在袁飞面前都可以心平气和，却无法接受九天喜欢男人的事实？
　　方旭焱又看了看袁飞，眉头紧锁。哪怕是换了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但唯独九天不行……他唯独不能接受，九天会像袁飞这样，穿着妖娆暴露的衣服在夜店里放纵，言行无限向女性靠拢，甚至……甚至可能被另一个男人，抱在怀里，肆意对待……
　　男人？
　　那……如果是女人的话，就可以……吗……

　　方旭焱的眉梢微微一跳，接着皱得更紧。
　　他只是突然间，冒出了一个颇为荒唐的念头——
　　可能，他并不是无法接受九天喜欢男人的这个事实，而是……他根本无法接受，他与其他任何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