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残粉伤不起》肉乎乎的水十三君

34、番外3：那些最初的记忆（二）

　　“九天九天，看我新的用户名！怎么样？【叉腰大笑】”
　　陆玖顺着那个大笑的表情将目光上移，便看到了对话框上括号里的“碧落”两字。
　　“不错。”
　　陆玖这句话说的真心实意。
　　在改名叫碧落之前，他在书评区的用户名就是个随机的字母数字组合，□□名则是一串火星文。陆玖尝试了很久也没记住他到底叫啥，干脆在□□备注上写了个“小鬼”完事。
　　——当然，这种事，方旭焱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怎么突然想起改名字了？”
　　“那个……不是说“上穷碧落下黄泉”嘛，九天之上不就是碧落了吗？多有亲切感！”
　　陆玖笑着摇了摇头。
　　和这个小鬼认识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刚开始互加为好友的时候，还有着点作者与读者间的距离感，彼此客客气气地，上了线也大多是谈论剧情。结果不出几天，这小孩就原形毕露，成天一放学就跑来骚扰他，大事小事都要向他唠叨一遍，从高考志愿一直念到最近追他的女孩，弄得陆玖哭笑不得。他自认为并不是一个特别有耐心、特别招孩子喜欢的人，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成为知心哥哥的潜质，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小鬼偏偏就是粘着他不放——更邪门的是，他自己居然也同样乐在其中。
　　——莫非真的是年纪开始变大了，父爱提前萌发了不成？
　　当时年仅23岁的陆玖沉痛地扶额。

　　方旭焱当然不会有他想的这么多，每天都为自己终于勾搭上了心仪的大神而兴奋不已，就连学习效率都提高了不少，就是为了能多抢出点时间上网——毕竟隔着整整一片太平洋，能将时间对上也着实不易。
　　某天放学，他又开始没话找话地骚扰九天。
　　“九天九天，我看你书评区里快要打起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天回给他一个茫然的表情：“我也弄不明白，让他们打去吧。”
　　“靠！好歹也是你自己的作品，爱惜点成吗！”
　　九天发了个笑脸。
　　“大概就是那什么广播剧选角的事吧，我不是很了解，所以也不想插手。”
　　“广播剧？”方旭焱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广播剧是啥样的？有声小说那种东西？”
　　九天没直接回答他，过了一会儿，一个网址被抛了过来。
　　“我也解释不太清楚，有兴趣的话，你自己去看吧。”

　　方旭焱当然有兴趣。只要是和九天相关的东西，他都很感兴趣。而且单单围观还不算，还想亲身过去参合两下。
　　方旭焱从小就知道自己嗓子好，底气足，小学时候还经常被老师拉去朗诵广播什么的。小小的网络广播剧，他自认为更是不在话下。
　　于是，顺着九天给出的链接，他在那个论坛里小逛了一圈之后，便信心百倍地用Windows系统自带的录音机录了段音频，没经过任何处理，直接发到策划的邮箱去了。他试音的是一个戏份看起来很少、但实际上颇为重要的配角。之所以没试音主角，那纯粹是因为……人家剧组根本就没招募主角……
　　不过方小爷无比坚定地相信，策划一定会马上被他的声音感动得痛哭流涕，一定会很快把他请进剧组、奉为上宾、然后分给他更重要的角色的啊哈哈哈！
　　一想到自己的新ID即将和九天的大名放在一起，方旭焱就觉得无比开心。

　　很快策划便回复了邮件，理所当然地……拒绝了。
　　方旭焱愤怒了。

　　后来，当他真正走入那个圈子之后，那段糟糕的试音便被他视为史上最糗的黑历史没有之一，隐藏加密后锁进了硬盘深处。而当年听过他的试音的、后来和他成为朋友的原剧组的某些人，也被他连撒泼带威胁地下了封口令，谁敢提就跟谁急。
　　不过当然，几年后的事实，根本无助于他现在悲愤委屈的心情。偏偏这种事还找不到人来说，方旭焱窝着这一肚子火，差点被气炸了肝。煎熬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等到忙完论文的九天上线，立刻就和终于找到了娘的小崽子一样，扑上去一顿哭诉。
　　可怜陆玖刚开机就被他刷了满满一屏大哭的表情，差点以为自己的电脑也被熊猫烧香了。

　　等到陆玖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果然还是个孩子心性。就这点事情……至于吗。
　　“那……要不要我去和策划打个招呼？”陆玖心想，反正是自己的作品，谁配都无所谓，给他玩玩也是一样的。
　　“滚！老子最讨厌潜规则了！”
　　陆玖无声微笑。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少年虽然平时经常撒娇打滚无所不用，但实际上，自尊心却是非同寻常地强烈。
　　“算了吧，小爷我这么才华横溢的人，想学什么还不是上手就来……”方旭焱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就老实了下来，不甘心地嘀咕着，“你等着瞧吧，什么时候小爷我把这套东西玩熟了也弄个一体机当当，把你的文全部做一遍！”
　　……一体机是个什么东西？
　　对于网配知之甚少的陆玖迷惑地眨眨眼，却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打出个笑脸。
　　“好啊，我等着。”

　　方旭焱得了他这一句话，顿时心里安定了不少，一下子又阳光明媚了。
　　“哎，其实，如果真的可以配的话，我一直都特别想配你文里的一个角色……”
　　“哪一个？”
　　“就是《血债》里的原程啊！我可喜欢他了。”
　　陆玖不由怔住。
　　那分明是他笔下最最不讨喜的人物之一吧……为什么，偏偏会喜欢他呢？
　　“真的真的！那是我最喜欢的文最喜欢的角色！那篇文的授权你不是还没给出去吗？小爷我这就去学，学会了就可以给你做剧了！别的我不管，《血债》那篇可给我留好了啊。”
　　陆玖沉默了一下，突然转换了话题。
　　“你拿去试音的录音，还在吗？给我听一听。”

　　“哦。”
　　方旭焱应了一声，傻乎乎地把那段音频传过去了。
　　等进度条显示接收完毕时，他眨巴下眼睛，突然反应过来，不由得嚎叫了一声
　　……听一听听一听听一听……
　　——尼玛啊！那九天不就听见他的声音了吗！
　　方旭焱哆嗦着把那段不过几十秒的录音打开来，自己又听了一遍。越听越觉得，这个在几分钟前还让他颇为引以为傲的录音……怎么听都是一坨狗屎啊！
　　我靠，老子居然就拿这么失真这么不能体现本人才华的录音给九天发过去了……
　　方小爷以头抢地，无比悔恨。
　　企鹅的提示音再度滴滴地响起。趴在电脑前臊得满脸通红的方旭焱抬起半只眼睛，战战兢兢地往屏幕上偷瞄。
　　“很好听啊。”
　　“……啊？”
　　“我说你的声音，很好听，很干净。”
　　“……哦。”方旭焱咬咬嘴唇，耳朵尖更红了。
　　“不过，说句实话……如果你想要配原程的话，其实，我觉得……不是很合适。”
　　方旭焱呆了一呆，又读了一遍，紧接着开始手忙脚乱地打字。
　　“啊！嗯，我知道了。没事儿，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的作品，肯定比我了解更多，你觉得不合适，我就不瞎鼓捣了……”

　　陆玖静静地看着屏幕，耳麦里还循环着少年青涩干脆的声音。不知为什么，一想象到网络对面的人脸上可能带着的满是失落、却又努力做成不在乎的样子的表情……心脏便微微地揪紧了。
　　“怎么说呢，原程这个角色，在我设定的时候，是一个很悲凉，很懦弱，很……没有生机的一个角色。”
　　删改了多次后，陆玖才终于把这句话打完整。
　　“我觉得，你的声音，太张扬，生命力太强了。所以，不合适。”
　　那头没有回应，许是在思考。
　　过了很久，对话框里才添了一条新的信息。
　　“嗯，我大概明白了。抱歉啊。”
　　“……你抱歉什么？”
　　“……靠，我也不知道。”
　　陆玖不由得笑出声来。
　　“这样，既然你这么喜欢，我就把授权给你留着。等到长大一点再来找我拿吧，小鬼。”

　　于是，日子就这么吵闹而欢脱地一天天滑过去了。陆玖继续勤奋地写作，在成为大神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方旭焱最近迷上了网配，每天都趴在论坛里混迹，并成功地配了几个小小的一句话龙套。陆玖以为，他们会一直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一直到有一天他不再写作，或者碧落不再喜欢他的文字……
　　再然后呢？他却从来没有想过。
　　直到某天，碧落又再次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来抱怨。
　　“靠靠靠靠靠啊！！！老子被管理员封IP了！！！！”
　　正在潜心码字的陆玖吃了一惊。
　　看文的读者间难免有争议，动不动就分成几派掐起来也是很正常。像碧落这样脾气火爆的，和人掐架更是家常便饭。不过，掐到被封IP……当真是第一次。
　　“怎么回事？”
　　“不就是昨天新更的那章里女主叛变了吗，结果书评区里就吵起来了。”
　　“嗯，这个我知道。”陆玖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就为了这点事，也不至于和他们吵到自己被封IP的地步吧？又不是第一次了。多大的人了，怎么火气还这么大？”
　　“可是他们骂你了！！”
　　那头的碧落换了超大加粗的字体，明晃晃地摆在屏幕上，显示着他的愤怒。
　　“还有人骂你是死Gay佬！！！因为对着女人硬不起来所以对女性角色也无感，要杀就杀下手特别狠！！！”
　　陆玖一愣，随之神色便微微黯淡下来。而屏幕上愤怒的叫骂还在继续。
　　“我操他全家！！他才是基佬呢他全家都是基佬！！变态眼里看谁都是变态！！老子诅咒他一辈子被男人插屁股翻不了身！！妈的！！！！！”
　　“……碧落……”
　　他艰难地打出两个字，第一次完整地叫了他的名字。
　　“其实……他们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喜欢男人的，同性恋。”
　　方才还在频繁变幻的屏幕，突然间，寂静了下来。
　　陆玖的手指搭在键盘上，尝试了几次，却仍旧想不出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末了，他只能苦笑着抬起头，看着对话框上碧落的头像，决定将选择权交到对方手里。
　　几分钟后，碧落的头像暗了下来。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地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