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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谁人春风遇见你 ...

  •   爱情是这么脆弱的东西,好像就是一张脸,吹弹可破。

      张晓昭,谁人春风遇见你

      北京阳光灿烂,我眯着眼坐在沙发上,一个女孩的声音猝不及防:“周桐生。”
      这是在千里之外的美容院,我陪着亚男从张家口赶到北京,参加2004年的环球洲际小姐华北赛区总决赛。亚男爱漂亮,进入赛程的前一天要做美容。店里清一色白上衣绿短裙的服务生,我扎在叽叽喳喳的女人堆里,怎么看都有点厚颜无耻的嫌疑。女孩站在我面前,指着玻璃门上鲜红的大字:“男士止步,周桐生,这么大的字你看不见?”
      不好意思,我眼神好得很,但听觉出现了问题:“你叫我什么?”
      “周桐生!”女孩有着深深的酒窝和大得不像话的眼睛,这么漂亮,如果以前见到过,一定会有印象。我偷偷瞄着她白色制服上面的挂牌,她叫张晓昭,我在脑海里迅速地搜索,得到的讯息却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回宾馆的路上我问起亚男,她哈哈大笑,拍我的肩膀:“天底下的女人都爱你,还晓昭呢,你怎么不去幻想神仙姐姐?”
      晚上张晓昭又打来电话:“周桐生,明天我们去约会!”我迟疑着,飞来艳福,却处处透着诡异:“你也看到了,我有女朋友的。”
      “胡说!”张晓昭不屑一顾,“哄谁呢,那是你妹妹。”隔着电话线我也能感觉到她得意的笑声:“周桐生,你不是一直想去看天安门吗?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啊。”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张晓昭,她到底会是谁呢?

      一个人最大的志愿是看到天安门,这说起来真是好笑。然而这微不足道的念头,张晓昭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我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地面上积雪未化,还有薄薄的一层,她用脚尖轻碾了一下:“还是北京好啊,天气暖和,总不至于有人一个冬天里摔四十二个跤。”
      我惊讶地看着张晓昭,她笑着躲开来。天安门是世界上最大的广场,我站在广场上大声喊她的名字:“张晓昭,你告诉我,你是谁?”
      张晓昭笑得抱成一团,忽然又问我:“记不记得有一年,坝上那边的狼溜进了学校里,在操场上东张西望?”我恍然记起来,七十二中的一些旧事。但仍然不能找到关于张晓昭的任何痕迹,那时的校花叫胡玲玲,相貌还没有她一半美丽。张晓昭爬到高高的城楼上,居高临下,向我挥起手。火红的旗子映着她的脸,她好像喊着什么,风太大,她声嘶力竭:“周桐生,你这个混蛋,我喜欢你!”
      我看到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如同五雷轰顶。明明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我却觉得特别心虚?
      我在网上找到了张家口七十二中的旧相册,然而从头翻到尾,我没有看到张晓昭的脸。她应该是个很醒目的女孩子,即使过去多年,在人群中也会一眼就被认出来。
      可是从一九九四年到二000年,姓张的学生多不胜数,却没有谁叫过晓昭,她的名字破空而出。我和亚男提起这件事,她欲言又止,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
      选拔赛非常顺利,亚男一路过关斩将,成为夺冠的大热,报纸上到处是她的照片,耀武扬威,分外风光。亚男是典型的北国美人,而张晓昭则清丽得像云南瑞丽的一朵山茶花,我问她为什么不去参赛,毕竟她并不比亚男逊色。她用眼角余光望向我,笑了笑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的美丽只是为了给你一个人看的……”她微顿一下,深吸了口气,“可是你这混蛋,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张晓昭这样三番五次的心理暗示,我果然觉得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仿佛是为了补偿什么,我尽量和她在一起。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子,笑的声音很大,说起话来五味俱全。她最喜欢吃沙棘,在我们那里被叫做酸溜溜,风沙里的荆棘,越到冬天,越是黄澄澄一片金色的海洋。她说她喜欢我,可我不记得,甚至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好像是沙棘上密密麻麻的刺,错误与生俱来,根本没有辩驳的余地。

      亚男邀请我们去看她的彩排。台上的女孩子争奇斗艳,这场面让我有点晕,张晓昭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忽然最前方一个女孩子被推下台来,她惨叫一声,其他人却在后面窃笑。我问起亚男,她说这算不了什么:“怎么不排挤别人?明明就是自己的问题。”
      从彩排现场出来,张晓昭不怎么说话,我想一定是我让她不开心。过几天,亚男打电话来问起我和张晓昭的情况,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她形容。张晓昭是很好的女孩子,好到让我没有办法找到合适她的词汇。亚男在电话另一端静默了半天才说:“哥,今天晚上你带她到往生居,头顶上有大电视,你注意看新闻。”
      我不知道亚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追问她几句,她却把电话放下了。晚上,我约张晓昭出来,她笑容那么灿烂,迅速感染了我,即使往生居里有数不清的客人,我们蹲在角落里等座位,也只望着彼此不停地傻笑。
      六点半,娱乐新闻,郭富城周杰伦,随后是另外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孩出现在屏幕上,主持人的声音遍布每个角落,因为整容而被取消了参赛资格的选手杨媛,决心要以法律手段向组委会讨个说法。节目随机采访了很多街头游客,面对人造美女现象,人们众说纷纭。
      我忽然认出了杨媛,就是那天被人推下舞台的那个女孩。刚想跟张晓昭提起,却发现她的脸色白得出奇。我以为她哪儿不舒服,摸摸她的额头,只感觉到非同寻常的冰凉。我问她怎么了,张晓昭却顾左右而言他:“换你会怎么看这件事呢?”
      我想了一想,别人的是非,距离我很远,但因为亚男,似乎又变得近起来:“其实人造也没什么关系,但用工业技术做出来的,非要跟人家天然的争个高低,这就有点不厚道了吧。”
      张晓昭静静地注视了我许久,好像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征兆来,我汗毛都竖起来,她才终于肯把视线转移:“周桐生,你不是一直在奇怪我是谁吗?”
      我愣了一愣,这个问题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了。张晓昭低着头,声音异常低:“晓昭是我的小名,我身份证上的名字叫张楚楚,去看你隔壁三班的照片,你会找到我。”
      那天晚上我坐在电脑前,手指微微颤抖。三班的女生排里,我很轻易就找到了张楚楚,但我不能把她跟张晓昭扯上任何关系,那是个容貌平平,甚至可以说得上丑的女孩子,她神情忧郁,像是被人强迫着,才能勉强抬起头。
      记忆在我脑海里复苏,我终于领悟到了什么。

      2004年的5月21号,由于媒体紧密关注,杨媛接到大赛组委会的复赛通知,却在赛场上当众撕毁。6月4号的中央电视台的新闻会客厅里,她对白岩松说起了手术时的痛苦,花费十一万,在医院里躺了六天,脸肿了两个多月。
      如果不是心里有更坚定的目标,很难想象,谁会心甘情愿地承受这一切。我坐立不安,耳边回荡着张晓昭的声音:“周桐生,你这个混蛋。”我推开房门,两腿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情不自禁地往那条已经很熟悉的路上走去。这几个月来,没人知道我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思念她。
      然而和张晓昭同进同出的服务生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找晓昭啊,她走了,走了很多天了。”
      我追问她到底去了哪里,那女孩却笑了:“她已经够可怜了,好不容易想明白了,你就不要再害她了。”
      我当场呆立,一直以来,脑海里的念头,始终是张晓昭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却从没有站在她的立场,设身处地为她着想过。我浑浑噩噩地走到天安门。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她向我挥舞着手臂,叫我的名字,然而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比名字更贴切的,其实是后面那两个字。混蛋混蛋混蛋!

      1994年6月,张家口短暂的夏天还没有到来,空气里到处弥漫着青杏的芬芳。学校里组织郊游,市区周围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遮天蔽日。一群女孩子把张晓昭推到了我面前:“周桐生,就是楚楚在给你写信啊。”
      她低着头,完全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给我写信的女孩子并不止一个,那是当时所流行的粉红色的信笺,有香味的圆珠笔,以及信纸上方的宠物小猪。张楚楚的字迹圆润流畅,旁若无人地叙述着心情。我也曾在暗地里猜测过她的声音,她笑起来的样子,甚至按捺不住好奇,给她回了一封信。
      当张楚楚进入我的视线里,眉目低敛,被阴影笼罩着,明暗交错,脸上像是有擦不干净的光线。我没说什么,同伴从后面涌上来,趴在我肩膀上,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周桐生,你这什么眼光啊。”
      “周王子,以后你就带着她去登天安门城楼吧,肯定万众瞩目万人瞻仰啊。”
      我转过身跟他们打闹在一起,渐渐走远了,只留下张楚楚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杏树下面。我没有回头,所以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从那之后,张楚楚开始认为,爱情是这么脆弱的东西,好像就是一张脸,吹弹可破,再也禁不起风雨。而那一年,我们都在念初三,我十六,她十五,是一个名叫楚楚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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