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双双把家还》夜微阑

5、第五话 心碎离人夜

　　那一夜的慌乱，恐怕会成为许多人心头的梦魇。十几个年轻的姑娘被迫离开自己的家，在小伙子们的护送下，手忙脚乱地向村后的山丘上跑去。
　　她们才刚刚离开村尾小巷，一队举着火把的官兵便汹涌而至，以追查逃犯的名义，对村子里的人家进行逐门逐户的搜查。
　　黑灯瞎火的，夏天妤怀揣着银两，跑得跌跌撞撞。汪家兄弟在她的旁边，为她提起一盏小小的灯笼。
　　一支逃亡的队伍，没有人出声，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光亮来。这一盏微微的灯火，仿佛是姑娘们逃向安全港的指引之光，除了琐碎的脚步声，似乎天地间便只剩下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了。
　　一行人逃到山丘上围坐成一团，有几个胆小的，开始忍不住低低啜泣。夏天妤一时之间也搞不清状况，只是轻轻地拍抚着身旁抽噎着的姑娘。
　　其实约莫只是过了半个多时辰，但这段时间，每个人却感觉似乎有一天一夜那么长。在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和黑暗中，一直站在最外围替大家放哨的汪家兄弟慌了神色：
　　“山下有火光！怕是他们追上来了！”
　　“弟，先把你手里的灯笼熄了！”
　　一瞬间，人们眼中的最后一丝光线泯灭于黑暗。朗朗星空下，没有浪漫的月光，只有孤冷的寒夜。饶是平时再胆大的姑娘，此刻也少不得惊慌失措。
　　眼瞧着点点火光快速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小伙子中有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看样子横竖是要对上了！兄弟们，不如咱们和他们拼了！”
　　血气方刚的男儿们闻言，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夏天妤环顾四周，发现这山丘除了上山的道路，后方还有一道陡峭的斜坡。她急中生智：“如果他们上得山来，咱们就得被逼死，还不如冒险从这里逃下去！”
　　她的提议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成，于是大家手手相扶，一个接一个地顺着斜坡慢慢地爬下山。可是官兵上山的速度远远大于他们撤离的速度，人还没下去一半数量，就已经被发现了：
　　“山上的听着，你们胆敢再逃，抓到后一概以官府逃犯的罪名论处！”
　　当下就有几个姑娘吓得手脚发软，没了气力。夏天妤急了，叫道：“快些走啊！难道你们真想被他们抓到？”
　　在她眼中，如果能逃脱下去，尚且还有一线生机；但如果被追上了，该是比死还可怕。
　　汪家兄弟始终跟在她的身边，此刻也是催促道：“夏姑娘，你赶快下去吧，那些人已经上来了！”
　　没容她再说话，她只觉有人在她背后用力推了一把，她一个趔趄，便连滚带爬地一路滑下了山丘。一路的石子荆棘割破了她的衣衫，身上不知道破了多少处，此刻全身都火辣辣的，也便不觉得哪里特别疼了。
　　天旋地转，耳边尽是石子滚落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抱住自己的要害头部，将身子弯曲起来，以背部迎接一路上各种尖锐的阻碍物。在漫长的数十次翻滚之后，她的后腰重重地撞到一棵枯木树桩上，一时间疼得两眼发黑，几欲昏厥。
　　为什么她才穿越了没多久，就两次遍体鳞伤？意识有些涣散，口中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让她泛起一阵恶心。
　　抬头仰望山上，只遥见点点火光，能依稀听到一些纠缠厮打之声。夏天妤想起还在上面的汪家兄弟等人，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咬咬牙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又扑通一声栽倒下去。她感到怀里一空，再伸手摸了摸腰际，心中一凉：朱婶给她的银子没了！
　　她急忙四下搜寻，黑漆漆的看不太清。倏地，她感到面前不远处的深水沟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慢慢沉落下去。
　　那定然就是她跌出去的银袋了！她立刻支起快要散架的身子去捞那个东西，它包含着朱氏夫妇辛勤的汗水和对她的一片心意，怎么可以就这么弄丢？初春时节冰寒的沟水刺得她伸下去的手臂针扎一般地疼，捞了几圈，却捞不到什么，反倒是追兵的声音愈发地近了。
　　在银袋陷落下去的地方，此刻已经看不到半点涟漪。夏天妤欲哭无泪，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在自己的面前。侧耳倾听，那群官兵却真是追下了山来。
　　如此死缠拉打，恐是怕他们在村落的暴行传了出去，官位坐不稳当吧？说时迟那时快，穷凶极恶的追兵已经慢慢滑下山坡，那火光离开她已是愈来愈近！
　　夏天妤无法继续遗憾下去，只能一瘸一拐地在这黑夜里奔跑起来。她确实是用足了十分力气在跑，但受伤后的速度却只有平时的一半，眼瞧着就要被人追上！
　　惊恐之中，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用尽最大全力驱动着自己的脚步。时值十万火急，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量，她只觉自己腹部一阵热流直涌脚底，适才还沉重难提的脚步似乎变得轻盈起来。她只觉自己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丛林在她的眼前呼啸而过，再多一步，她的双脚竟然飞离了地面！
　　她惊呼一声，再看向脚下时，整个人又已经落到了地面上。莫非……这是传说中的轻功？她来不及细想，也不知道自己这飞一般的速度早已将追兵远远地甩到了后头，连影子都瞧不见了。
　　整整一夜。夏天妤不知自己究竟是跑了多远，只是随着惯性向前疾奔，脚底的热流似乎一直没有散去，所以也并不觉特别疲累。天色渐明时，她遥遥望见了远处有城镇的影子，大喜过望之时，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却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到她再醒来时，自己依然躺在那片略带湿润的泥土上。全身上下显然又散了架，抬起自己的手臂一瞧，到处血痕斑驳。
　　她心中记挂着朱氏夫妇，还有清流村的村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了官兵的亏？可前顾后望了一下，别说清流村现在回不得，自己也根本不可能有力气再爬回去。
　　思及此，折腾了一夜的身子也诚恳地发出了空城的求救声。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肚子，得到的只是一阵触碰伤口的生疼。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向前而去，当“柳州”偌大的两个字横在她头顶时，她还有些难以自信，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朱婶曾提过，清流村距离柳州城约莫有两三天的脚程，真不知道自己这一夜究竟是怎么跑的，居然已经来到了邺国的这个主要城市。虽然此刻还只是清晨，出入城门的人却已经很多，各种各样的人来往穿梭，城市里看起来好不热闹。
　　天际露出金色晨曦，映照出柳州城里的热闹祥和。小贩们叫卖着各种早点，卖首饰、卖字画的也都早早地支起了摊子。时有三两个姑娘们轻声谈笑着，裙裾飘过，徒留一阵香气。
　　可惜夏天妤又累又饿，还带着一身的伤，实在无暇欣赏这一份繁华胜景。她全然不知此刻的自己在别人眼中，已是一个脏兮兮的叫花子，只垂着手脚本能地向前走着。
　　日上三竿时，她终于支持不住躺倒在地。她的身旁跪着一个白衣少女，身上似乎挂着块牌子。她没有细看，心想大抵是卖身葬父那些。只是肚子愈发地饿了，饿得胃都有些抽搐起来。她必须想办法找点东西吃，绝不能将好不容易捡回来的性命断送在这里。
　　她身旁的少女却幸运地得了好心人的帮助。夏天妤见她接过银子，并对恩人磕头拜谢，表示自己愿意为奴为婢来报答。恩人那户人家应了，少女便爬起身来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正在此时，夏天妤却听得那群人中的最后一个对自己说：“你是和她一起的吗？”
　　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般，夏天妤紧紧抓住了这一线生机，用力地点了点头。那人见状，便示意她跟在自己的后头，“那就随我们一起回府吧。”
　　夏天妤随他们走了一段，终于来到一座挂有“沐府”匾额的大宅面前。这样规模的宅院在现代自然是不算什么，但在这个世界里，绝对是她见过最大最豪华的房子。因此她猜想这定然是一家大户人家，所以在路上“捡”了两个丫鬟回府，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
　　果不其然，她和那个少女被管家分配到专门训练丫鬟的沈妈那里，当场就有人给他们安排了房间，又帮她们置了几套新衣裳，领着她们去沐浴更衣，小小下人的生活条件好得过普通百姓人家。
　　夏天妤得知那个少女名叫青烟，也向她大致地介绍了自己。但她坚持不肯同青烟一起沐浴，所以没人见到她身上可怖的斑驳伤口。
　　这些伤口许多还犹有血痕，不能直接下水，只能用洁布稍加擦拭。当伤口被热布摩擦时，那一阵阵撕裂般的痛自不用说了，夏天妤疼得冷汗直冒，硬是死死地咬紧牙关挺了下来。
　　沐浴完毕，青烟为她梳了个简单的丫鬟髻，再换上干净素淡的布衣裳时，她俨然已经恢复了清秀整洁，只是略嫌苍白。
　　沈妈仔细地盘问过两人的身世来历，似乎对温柔内敛的青烟和知书达礼的夏天妤都非常满意。她又问过两人会做哪些家事，便将青烟派去伺候沐家大少爷，而将夏天妤留在了厨房当个伙食丫头。
　　沐府的丫鬟都是四人一间房。青烟和夏天妤来到她们的新房间，那里头原本已经有了两个丫鬟，她们分别是负责侍奉老夫人的柳萍和同样在厨房做事的凤丫头。初次见面大家彼此都还看不出究竟，只互相打了个照面，便服侍各自的主子去了。
　　夏天妤从小就生活自理，所以烧菜的功夫还算是有一手，留在厨房做事也能一展所长。虽说是寄人篱下，但是无端端要她做了个佣人去服侍那些老爷少爷的，她还真的不习惯，不如每天对着些鸡鸭鱼肉、锅碗瓢盆来得畅快。
　　新人入府，总是被盯得紧些。夏天妤虽然已经找到吃住的地方，心中却仍然十分惦记朱氏夫妇和清流村的村民，打算等风头稍弱一些便偷偷溜了回去，探望二老。
　　于是日历就在这样的期待和等候中，悄悄翻过了五日。

　　铺垫会比较细，但这个基本上不是种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