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双双把家还》夜微阑

13、第十三话 天下父母心

　　夏天妤此刻的错愕丝毫不比李美欢少：“你……这件事，莫非你一早就已经知道？”甚至，是李美欢故意为之的？她不禁大胆猜想。
　　李美欢急道：“我、我哪能早知道？”见夏天妤直直地看着她，她又低下头去：“也便是这一两年的事情……孩子大了，却丝毫不像我们夫妻，反倒是越长越像一个人……”
　　“你没想过去找那户人家，换回自己的孩子？”
　　当李美欢听到自己的孩子时，立刻抬起眼来，但最终还是微微摇头：“刚发现孩子可能换错时，对自己的孩子，也是极想极想的……那时候生完孩子，大家只是随便聊了几句，也没有过问那夫人家姓甚名谁。
　　后来，想想那户人家看起来条件很好，我的女儿在她家，也许比回来更好。再者，我已将珠儿当成亲生女儿养育了十几年，这真还是假，又有什么分别呢？”
　　说到这里，她恍然道：“姑娘，当年事只有我和那位夫人知道，莫非……”
　　夏天妤点了点头：“那位夫人让我前来江城，找寻她的亲生女儿。”
　　李美欢的脸涨得通红，一语不发。一个是亲生骨肉，一个是相依为命十几年的女儿，夏天妤知道她必然在心中做着痛苦的挣扎。
　　“那、那位夫人，她是什么意思，她想要换回来吗？”李美欢小心翼翼地问道。
　　“夫人只是让我前来打听她亲生女儿的消息。”换回女儿，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小事。原本的母女关系必须拆散，再面对新的至亲，血脉的牵系比起相濡以沫的亲情，究竟孰轻孰重？
　　一时之间，李美欢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夏天妤给她时间，两人约定三日后的此时，再在这家茶楼相谈。
　　李美欢和珠儿走了，翠柳却扒拉着夏天妤不放，将她掉崖被人救起后的生活问了个彻底。当她得知小姐现在在别人家当伙食丫鬟时，心中一酸，才刚干了的眼眶又湿润起来。
　　“小姐贵为云雾山庄的千金，现在居然……居然在别人家当丫鬟……”
　　说到这里，翠柳像是比她家小姐还委屈，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那毫不收敛的哇哇哭声惹得茶楼里其他客人纷纷向她望去。
　　夏天妤赶忙捂住她的嘴：“你想让我再被抓走是不是？”
　　翠柳睁大了眼，终于收住了哭声，直用绢帕擦着眼睛，呜呜道：“小、小姐，你……说……谁要抓你？莫非是……”
　　夏天妤向四周望了望，觉得她们已经太过引人注目，忙付了茶钱拉着翠柳就走。途中，她将自己被洛廷风抓走强迫成亲的事告告诉了翠柳，小妮子听了气得握紧了拳头：
　　“这洛家人真不是东西！明明已经逼得小姐掉崖，现下还紧咬不放！”
　　两人来到翠柳暂住的小屋，关起门来：
　　“翠柳，我如今记忆全无，连自己是谁也是才知道……我想你把我的身世，我……我爹娘的事都说给我听。”
　　翠柳闻言，凝重地点了点头：“小姐你名叫顾天骄，是云雾山庄的大小姐，也是老爷和夫人唯一的子嗣。老爷名叫顾祯钧，据说年轻时是一位大侠，娶了夫人之后，两人便在江城外最山明水秀的地方，建立了云雾山庄。
　　老爷以经商为生，不过似乎也并不经常出远门。夫人非常美貌，又擅琴棋书画，每当她抚琴时，老爷便会在院中舞剑。那场景，真是美极了……”
　　看翠柳陶醉的神情，夏天妤仿佛也能想象得出这对夫妇有多么般配和恩爱。事实上，他们就是她今生的爹娘呵……
　　“那我娘叫什么，如今他们又在何方？”
　　听到这个，翠柳的眼神又黯淡下去：“夫人的名字唤作湘华，奴婢不知她姓什么。有一天，老爷和夫人忽然神色匆忙地召集所有下人，给每个人发了银子，让大家另寻活计。我们自然是不肯的，但老爷和夫人从未这么紧张过，奴婢料想山庄必然是遇到了什么大事。他们将小姐托付给你的姨丈，便在一夜之间失踪了。”
　　“失踪了？”夏天妤微微皱眉，莫非这又是一对抛弃子女的父母？
　　“小姐是云雾山庄的掌上明珠，老爷和夫人定然是遇到了无法告诉小姐的事，才会选择这样离开。”翠柳坚定地说道，“不过，老爷却没料到他所托非人。”
　　云雾山庄一夜之间没了主子，下人们拿了钱，自然就渐渐散去了。顾天骄被托付给唯一的亲人姨丈，却不料那是个见钱眼开的主。早已对其倾心的洛廷风见有机可趁，便请洛家老爷做主，提了这门亲事。
　　顾天骄年纪不小，已然十七了，洛家的聘礼又非常丰厚，嫁过去也断算不得委屈——于是顾姨丈欣然同意让天骄嫁入洛家，白纸黑字写明，天骄是洛家的媳妇。
　　爹娘杳无音讯，家园一夜成空。现在，还要她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顾天骄誓死不从，在一个雨夜里悄然出逃，却被洛家的人认出，一路追至山崖边，才引发了夏天妤穿越上身那一瞬间的契机。
　　夏天妤听完这个故事，良久，才深深地叹了口气。为这个不幸的少女，为这个湮灭的美好家庭，为这段破碎的记忆。
　　原来，那夜站在山崖边的那一排排白色的灯笼之后，竟然是洛家人冷冷的眼光。
　　思及此，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张慵懒漂亮的脸孔。他呢？他也站在那里，麻木地看着她被他们逼上绝路吗？
　　“翠柳，我们回云雾山庄看看吧。”
　　***
　　两人来到云雾山庄时，天色正好已经擦黑。偌大的山庄空旷寂寥，在凄清的月色下，竟显得有些阴森。
　　饶是胆大的翠柳，此时都忍不住挽了小姐的手臂。
　　其实夏天妤心里也是怕的。这地方虽说是顾天骄从前的家，自己却从未来过。宅院大门一开一合间的吱嘎作响，让她忍不住汗毛直立。
　　在翠柳的带路下，两人匆匆来到书房，才点起了桌上的一盏小油灯。昏黄的灯火下，房里的一切都很是朦胧。夏天妤微微环顾着，这里的摆设虽积上了一层灰，却也都整齐有序，应该是维持着主人还在时的原貌。
　　“小姐，回到山庄，你可寻回了什么记忆？”翠柳期待地看着她。
　　夏天妤摇了摇头。她哪有什么记忆可以寻回，来到这里，只是想寻找顾家遭逢巨变的线索罢了。
　　打开书桌的抽屉翻了翻，又将架子上的古董挨个捏过，摸了一手的灰，却是没什么特别。夏天妤将目光转向其他地方，不得不叹顾家夫妇的风雅，各种书法字画挂满了四壁，走过去细细一看，竟都是出自顾祯钧之手。
　　她饶有兴趣地一幅一幅查看过去，走走停停。时而是或遒劲、或柔和的书法，时而是随意即兴的点点梅花。不知道为什么，虽与这位爹爹素未谋面，她却生出了一种欣赏崇敬之意。
　　走着走着，她忽然在一副画像面前停下了脚步。画中女子黛眉杏眼，五官精致而柔和，一双纤纤素手正在抚琴——或者说，是顾祯钧的笔触太细腻，她的美竟能在画纸上生动起来。
　　见她出神，翠柳走了过来：“这是老爷为夫人所作的画像。小姐曾说过，老爷的作品中，最喜欢的便是这一幅。”
　　原来，这就是顾天骄的娘亲……看着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怀着一种莫名的情愫，她伸出手去，轻轻抚了抚画像中的女子。
　　指尖触及画纸后微微的突起，她诧异地卷起画像，却意外地在画纸背面发现了一封信！
　　翠柳见状，一双眼瞪得圆圆的，瞬间欣喜起来，赶紧凑到了夏天妤旁边。
　　夏天妤小心翼翼地拆出信来：
　　天骄吾儿：
　　你常对爹说喜欢你娘的这幅画像，所以爹将这封信收藏在画像之后，想必你总有一天会看到。
　　原谅爹和娘的不辞而别。我们情非得已，也无法将整件事说与你听，怕你受到一丝一毫的牵连。
　　早在我和你娘决定携手一生的那天开始，这个结局也许早就已经注定。但我们不曾后悔，更让我们骄傲的是你，天骄，我们的好女儿。
　　转眼你已经十七岁了。爹娘太宠爱你，才让你这么大了还没出嫁，说起来这件事爹有些后悔。倘使今儿你已经有了夫家，也许我们可以走得安心一些。
　　你自小懂事。爹娘不在，希望你能坚强勇敢，打理好云雾山庄。地下酒窖中最里的十个酒桶里装的是金，还有山庄的其他财产，相信够你日后生活所用。如果遇到麻烦，可以去寻姨丈求助，一场亲戚，他当会帮你一帮。
　　你已经十七了。若遇到心仪的男子，他能待你好的，也应当考虑终生大事，女儿家最终还是要找个归宿。
　　天骄，爹娘此行不知何时能够归来。千言万语无法道尽我们的嘱托和记挂，倘若有一天我们回来，希望见到你健康、幸福。不管我们在哪里，这是为人父母者，永远不变的心愿。
　　爱你的爹娘。
　　合上手中信纸，夏天妤惊觉自己已经湿了眼眶。再侧头去看翠柳，那妮子正拼命忍着泪，两人心中皆是一片酸涩。
　　原来顾家夫妇的失踪背后，是这样一份辛酸的无奈。信中的一字一句情真意切，看得夏天妤这个代入者都要落下泪来。她知道顾天骄不是被父母遗弃，心中好过了些。
　　“只可惜，老爷不知道小姐悲伤过度，竟没有发现这封信……才被那姨丈和洛家的人趁机了去……幸好小姐你没事，否则、否则……”
　　翠柳又哭了起来。夏天妤闭了闭眼，将眼中的泪意压了下去。
　　“翠柳，爹娘的希望，就是看到我健康、幸福。”夏天妤回忆着书信中那贴心的句子，觉得此刻她的心中也是淡淡的温暖，“所以，我们不能一直脆弱下去。我想秉承爹的心愿，重新执掌云雾山庄。”
　　“小姐！”翠柳听得忘记了自己还在哭，瞬间破涕为笑。
　　“丫头，也不知道你现在多难看！”夏天妤瞧着她眼泪鼻涕一起流的样子，忍俊不禁。
　　翠柳却是开心得不管不顾。云雾山庄，她们的家，终于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