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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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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过后,玲珑一直闭门不出,心灰意冷,只知她与锦玉哥哥再也无法在一起了。这期间,晋陵世子来过几次,并未见到玲珑,虽是天子赐婚,然纳彩、问名、纳吉、纳征之礼却一样不少,颇为周全。
两月过后便是嫁期,黄历道:四月初十,宜嫁娶,两件喜事同时操办早已成为街头巷尾谈资,女子们皆郁闷得紧,只因一日间,“京城双壁”皆要娶妇。德锦公主便也罢了,金枝玉叶,姚翰林之女姚玲珑却是无甚名气,皆言其运气佳,咬牙跺脚的大有人在。
这些时日家操办她的婚事,虽忙碌,却喜气连连。今日自早起到黄昏历经繁文缛节,直至头顶喜帕,与阿姆同坐车内,玲珑犹无真实之感,她记起前夜,阿爹将她招至书房,温言道:“玲珑,我知你与锦玉青梅竹马,感情不比一般,只是造化弄人,如今你将为人妻,他亦为人夫,莫要再有执念,”
玲珑跪于他脚下,头靠在他的膝盖上,默默地流泪,姚骞深深地叹了口气:“唉,原来阿爹亦中意锦玉,然皇命难违,且晋陵世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虽是皇室贵胄却绝非纨绔之辈,为人坚忍正气,加之想来他既亲求于你,必是钟情于你,应是良人。”
她只知她的良人只有锦玉哥哥,只是他们却再无可能,想到此处,她又一阵悲戚难自抑,只觉恍如隔世,下意识地找寻腰间玉饰,仿若那是她唯一的寄托。只是欲寻到腰间手却倏地顿住,只因想起今日身着喜服,那玉亦收起,心内只余茫然空洞。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下来,玲珑由阿姆搀下车,将将站稳,一双修长的指节分明的手伸到她的眼前,她犹豫了一下,将手递于那掌心,瞬间被温暖的触感包围,心里一阵莫名轻颤。那只手稳稳地牵引着她进门,拜堂、沃盥。诸礼毕后玲珑被引至新房,接着半瓢瓠瓜盛着清酒伸至她眼前,她仰颈闭目一口饮了合卺酒,不知是瓠瓜太苦还是清酒太辣,玲珑竟不觉泪流满面。
此时,一杆喜秤轻轻地伸向她的盖头,隐约间有些微颤抖,玲珑无所觉,盖头被掀开,刹那间眼前一亮,玲珑却仍只低头。
一只手,轻轻地托起她的下颔,瞧见玲珑泪流满面,原本因欣喜而愈发黑亮的眼睛突然暗淡了下来,用清冷的声音问道:“为何哭泣?嫁与我甚是委屈?”
听到此语,玲珑只觉一阵气恼,或有些其他的情绪,加之这段日子悲伤抑郁一时间全部倾泻了出来,她双眸含泪,却倔强地与晋陵对视:“对,为何要娶我?为何连一点奢望的机会都不给我?”
她知将一切怨怪于他不过无理取闹,却无法控制,只睁大眼睛望着他,努力不让眼泪流出。不料,二人对峙了一刻,晋陵却突然弯下身来紧紧搂住她,低喊道“玲珑……”这一声似喟叹又似压抑着什么,心里一丝异样,竟使她努力伪装的坚强瞬间瓦解,一下子眼泪禁不住一直往下流,她挣扎着想挣脱他的怀抱,晋陵却双臂紧紧箍着她。她无法只一拳一拳硾在他的胸膛,不停地问:“为何要娶我?……为何要娶我?”声声悲戚。
那夜后来,玲珑哭累了,昏昏沉沉,只依稀记得晋陵与她和衣而卧,他轻轻搂着着她,恍惚间仿若听到他在她耳边絮絮地说着什么,却听不真切。
望着怀中熟睡的玲珑,晋陵轻抚她的发丝,低低地说:“你可知初见你时,你甚是顽劣。那时我也只当你是稚子,只是不知后来为何就将你放在了心上了。在军中的两年,每每生死关头,总忆起你倔强的眼神和婉转的送行歌声。”晋陵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知你并非为我送行,你有牵挂之人,我本也只当不过梦一场,可是上天偏又给予我机会,所以纵使你恨我,我亦不悔。”句句情深坚定。
大婚后不久,西北又现羯人扰民,晋陵世子自求去往西北城邑,天子体恤其新婚,着新妇同往。一路上,晋陵只骑马护于车驾旁,并未与玲珑共乘马车。透过车窗,玲珑时时望见马上晋陵挺直的身影,他与她并不多话,只不时关照车夫放缓速度,见他如此,玲珑却莫名地失落。
不知是否因路途辛劳、水土不服,还是这些时日心力交瘁,到了边邑,玲珑便病倒了。正所谓病来如山倒,她整日里只能卧床,混混沌沌,清醒时候极少。
如此一直持续月余,一日清晨,玲珑只觉病轻了许多,不愿躺于床上,便唤来紫鸢。紫鸢将枕头垫于玲珑背后,慢慢扶她坐起。刚坐起,玲珑注意到眼见之处,一青花瓷瓶内斜斜地插着几枝菡萏,露水还挂在上面,应是新摘,颇为诧异,问紫鸢道“菡萏在此地亦能成活吗?”
紫鸢摇头道:“本是活不了的,只是有心之人,整日关照,怎还活不了?”
玲珑惊奇:“这是何意?”
紫鸢边将锦被盖于玲珑腿上,掖好被角,边道:“世子知你偏爱菡萏,请了花匠,每日里悉心照料,又着人日日更换小姐闺房内的菡萏,只想着你卧榻亦能瞧见。”
见玲珑怔忪之际,紫鸢又道:“这些日子,世子虽忙于公事,却日日过来瞧你几次,偏又拣你熟睡时。”
这些日子,玲珑时常觉得梦中一只温暖的手轻抚她的脸颊,原来竟非梦境。她只觉百感交集,竟想立时就见到他。
紫鸢忙着往紫砂壶中添热茶,继续道:“有时,小姐清醒时,世子只立于这窗外,也不进来,想来是自责不该将小姐带到这边邑来。”
紫鸢本背对着玲珑,听得窸窣之声,忙转过身,却见玲珑掀被,挣扎着起身下床,赤足行往窗边,正欲出声阻止,见玲珑推窗,却一时间愣在窗前,见状紫鸢忙悄悄地退了出去。
且见窗外立着的颀长的身影不是晋陵世子却又是谁。晋陵一时未反应过来,亦愣在当场,待瞧见玲珑身着单薄,再加上多日卧床,原本嫣红的脸色此时略显苍白,修眉微蹙,道:“玲珑,你大病初愈……”触到玲珑清澈的目光,却再未言语。
高柳新蝉,熏风入弦,有二人长长久久地相视,隔窗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