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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昔日龌龊(五) ...

  •   李文曜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走神的当口嘴里喃喃的就把话给说了出来,旁边的江揆当然不知道这转瞬的功夫,李文曜的心思已经绕到了喜马拉雅山,便接了口,“这……微臣就不知道了,林相国刚才不是说了,军国大事不是微臣这样的小子该妄议的。”
      江揆的话把李文曜拉回了现实里,心想自己怎么就这么把话给说出来了,还好江揆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便笑道,“你看,慕臣,你还是往心里头去了,什么小子不小子的,哪是林飒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本宫也只比你大三岁而已,皇兄也就比你大五岁,林飒这哪儿说的你,分明矛头是本宫和大皇子。”
      江揆道,“微臣怎敢和太子殿下和大皇子殿下比肩,林大人身为相国,自是有其过人之能。仔细想来,微臣刚才所言也确实有些不妥,怕是给阿爹听见了,可是要气得他老人家把微臣好一顿教训。”
      李文曜“哈哈”大笑了两声,“慕臣啊慕臣,亏你这种时候还拿明公开玩笑……不过本宫这么说,也是不想你与林相心生嫌隙嘛。你想,父皇对林相确实是青眼相看,想当日皇父钦点林飒为自己的御前侍卫,这可是多少世家子弟求都求不来的,就说那自小陪着皇父伴读的冯演,也算是乳弟了,也没见着有这待遇。后来他又是应举取仕,入了朝,几年的功夫就得了目下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不消说别人,就单说衡公(叶倓)和令尊明公也得退居次席不是?今日他这般与你不好看,本宫虽觉得有些过,但他到底是相国,皇父也是默许了他这性子,并非是皇父对慕臣你、对江家有什么微辞,权且姑妄听之也就是了,说到底,这西南是战是和都是由皇父一锤定音的,皇父来问我等怕也只是存了考较的心思,不作数、不作数的。”
      李文曜说完,恰好林飒也从殿内慢悠悠的踱步出来,三人互相打了个照面,江揆一如既往的谦逊有礼,而林飒只是冲着李文曜笑笑,似乎一点都不买他这个太子的帐,转身就顺着汉白玉的石阶往下走了。而太子对这情状仿佛也是习以为常,根本没见着有半分的不悦,招呼着随侍太监就与江揆告别,自回了东宫。
      江揆在回翰林院的途中却是极其的不好过,他满脑子都是刚才李文曜的话,相较来说,林飒的那一顿痛骂仿佛就成了无足轻重的东西。他不是不明白李文曜话中的玄机,表面上仿佛是在调停他与林飒之间可能有的矛盾,又或者是透着自己在调停父亲江谨和林飒之间的嫌隙。然而那话里话外无不充斥着对林飒能有今天的地位,皆是靠着李重烨的一手擢拔和爱重的意思。那么太子这么与他说究竟是想做什么呢?是向他宣泄对林飒的不满?——这不可能,他堂堂皇太子,犯不着这么来,更何况这也不是李文曜的性格。李文曜这个人,要远比李文昶来的难懂,这不得不说李重烨这个老师教得好,几乎是以身作则的在教导这个儿子,花的心血更不是其他寻常皇子可以享受得到的,只有李文昶那个傻子才以为光靠着自己长子的身份,就能有争的权力。况且李文曜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虽然他的母族陈氏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日渐式微,但是陈太师只要一朝还有一口气在,陈家在这朝上就还有一席之地,即便是江、叶两家也多少还会忌惮着些,谁叫他们在陈云业面前,也得自称一声“学生”。李文曜大可以趁着这段时间,网罗所需之才干,而林飒算个什么?林飒再如何位高权重,就依着他那个秉性,也注定就是个孤臣,江家也好,叶家也好,谁也不会给他伸橄榄枝。李文曜纵是为他所不屑,只需得想穿这一点,也大可不必将他放在心上,说了难听一些,李重烨若是今天驾崩,明天就是林飒的死期。那么如果不是对林飒的不满,莫非是在提醒他江揆目下也不过就是靠着皇帝的赏识?
      江揆越想越乱,他知道这一定是李文曜设下的一个局,而他是这局棋里极其重要的一枚棋子,不如李文曜怎会亲自与他来说这么一段莫名其妙的话,按说林飒那点“辉煌”历史也不是什么罕闻,一来江谨混迹官场这么多年,既是要让子孙入仕,怎会不在这上面做好功课;二来林飒年纪轻轻就成了相国,京师上下谁人会不打听这样的“人物”。江揆想破脑袋,终于认定这李文曜兴许就在这里等着自己,就是要让他想不明白,但是人都有好奇心,他江揆再这方面尤为严重,这雾里看花似的的局面实在有些让他难耐。
      不过现在让江揆更为烦躁的,不是李文曜,而是由于他的走神致使他见着路就走,见着弯就拐,这拐着拐着再回神时,已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他不是没有见到侍卫,也不是没有见到太监,但他实在不敢冒这个风险,相反还得可以避开他们,这要是万一误入了内宫,他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谁会相信他堂堂江三少爷,会走路走神闯个宫来玩玩?江揆心中不由苦笑,他觉得自己整一个是做贼的。
      “江侍讲?”
      江揆脚步一顿,内里暗叫不好,只是他现在也没什么多余的选择,只得回头看向那个声音的来源,顺便在心里飞速的打着算盘,好罗织自己之所以出现在此的缘由。不过这仿佛是老天开的一个玩笑,江揆转目瞧见的是皇五子李文昕,这下他陡然就觉得自在不少,甚至还瞧瞧的长舒了一口气。
      他虽是与这个李文昕不十分亲近,顶多是在紫光阁跟着李文昶伴读之时有过短暂的“同窗”之谊,但在这个群皇亲国戚以及他们高官显贵之间,李文昕的口碑还算是不错,至少与他相交之时不必思考他是否是有什么所图,也就是因着这份不应存在于皇室的“纯粹”,李文昕甚少参知政事,与人均为善,却与人均不亲,算是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之人。当然,这与他自幼的经历不无关联,他虽是叶昭仪的长子,但出生未几就被抱养至苏夫人膝下。苏夫人是当年太祖皇帝的皇后萧氏陪嫁的婢女,伺候了萧皇后一辈子,看着她从部落的公主远嫁太祖皇帝为妃,夫君死后又因着儿子成为太后,再而后儿子又死了就成了太皇太后,最后看着她含笑而终。听说当年太祖皇帝也曾想过将她纳为妃嫔,但她如何也是不肯,甘愿在萧后身边一生不离。李重烨对这位苏氏的敬爱之情堪得是将其视为亲祖母,在他的默许之下,苏氏渐渐成了苏夫人。李文昕出世那年,正值萧后驾崩,苏夫人悲恸欲绝,李重烨不忍其态,忧心她或将自此消沉,也随着萧后去了,因而便将尚在襁褓之中的小皇子托付给了苏夫人养育。苏夫人感念皇帝对她的恩德,对于李文昕自然是疼爱有加,舍不得骂更舍不得打。苏夫人喜礼佛,性子也是淡泊于红尘之外,李文昕常年伴随她身侧,将她奉为自己的亲太祖母,自然免不了为她所感染,这避世的淡然让他显得格外是有种冷眼觑世界之感。
      江揆迎上他的目光,笑说,“五殿下……”
      “江侍讲是从皇父那里出来的吗?适才瞧见大皇兄,似乎脸色不太好,父皇可是有恙?”
      江揆道,“五殿下不必忧心,皇上龙体康健,只是因着近来的国事,颇有些忧虑,大皇子殿下他……想必也是如此吧。”江揆斟酌了词句,还是没有将“实情”全盘托出,只说了个大概,从他单方面的思考来说,他印象中的李文昕是不沾这种事的,那不如就让他活在纯净的世界里好了,何必去扰人成佛。
      李文昕似乎是长舒了一口气,温和的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父皇身体康泰,方是黎民之福。江侍讲想是还有公干,我就不耽误了。”
      李文昕说完就是要走,江揆忙是开口拦了,“唉,五殿下!”
      李文昕回头,带着几分疑惑的神情,“嗯?江侍讲可还有事?”
      江揆跟上李文昕,一笑而道,“五殿下这是要去紫光阁?”
      李文昕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似是询问的目光看过去,但却还是答了,“嗯,适才与九弟一齐给母妃请安,这会正要回紫光阁。”
      李文昕说到“九弟”的时候身子让了让,后面露出了一个半大的孩子来,江揆这才注意到他身后原来还有一个人。江揆几乎没有见过这九皇子,毕竟他七岁去给李文曜做伴读之时,李文景才刚刚从娘胎里出来,待得他开蒙,江揆则又已经成天“奉命”跟着李文昶那厮混在兵部里,再而后就更没了见面的机会。今日倒是没想到会在这儿来出偶遇。只是这小皇子也未免太没存在感了吧?——江揆心里犯起了嘀咕,他都和李文昕说了好一会儿了,竟是一点儿也没注意到还有个大活人。
      江揆象征意义的给李文景行了个礼,然后继续对李文昕道,“不知臣可有幸与殿下同行?殿下《虔诚侍佛手札》的新章《无有涅槃佛》,微臣读来颇有几分心得,只苦于佛缘太浅,又无以见得殿下一面……今日既是天公作美,不知可否与殿下探讨一二?”
      江揆此刻真是万分的庆幸自己是个博爱之人,江扲和江扬都不是什么善佛之人,当然他也不是,只是邓通却是个地地道道的信徒,每日总要花上点功夫来“普度众生”,说实话江揆虽是和邓通交好,但就这个佛法的问题来说,他还是提不起兴致来。那日被邓通左忽悠右忽悠的,实在受不了了才边打着哈欠边看完了这《无有涅槃佛》,反正他是看了一知半解也没怎么闹明白,但邓通是不会管的,只觉得他和江揆多年至交,自然要分享佳作。邓通这个人说难听些就是死脑筋,在佛性上他是极为推崇李文昕的文章,他一厢情愿的把李文昕引为知己。之所以他是一厢情愿,是因为李文昕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世上有邓通这么个人。每每想到这,江揆就觉得好笑的很。
      而那边的李文昕并不知道江揆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他有些意外也有些难以掩藏的欣喜之色。他再如何神仙也是听说过江揆的文名的,且江揆与他的年岁相仿,能有这般“志同道合”真可以说是皇天厚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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