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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昔日龌龊(四) ...

  •   林飒仿佛一直都作着冷眼旁观的样子,这时李重烨点名问了他,他才站出来清了清嗓子,开口却直戳着江揆的脊梁骨,“江侍讲先头说的可真是豪迈的很,越发的有江明远的气度,不、不,都说是虎门无犬子,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早些年就听说江侍讲在士林之中名声雀鹤,是天纵英才,连尔兄江程山现时恐怕都争不过你罢?只是这文名高盛在外,人就难免活的不务实际,做事也手高脚低的很。打仗?呵,打仗是什么你见过吗?怎么打?把你江侍讲鞭子一抽军装一套扔上战场你就能打了吗?你就英雄了吗?打一次仗朝廷要挖多少库银你算过吗?现在国库几何你又知道吗?”林飒停顿了一番,又带着几分揶揄的口吻道,“小子,不是每件事都能用一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来圆过去的,况且我看你是连‘猪肉’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成天扎在那堆诗词歌赋里,自鸣是得了天道,对军国大事妄加置评,满身的那股子南蛮子味儿,空口喊几句大话他南帝就吓尿裤子了缴械投降了是不是?愚蠢!无知!”
      江揆那厢听了脑门子满就是冷汗下来,心想你林飒是吃火药了还是怎么的,没事劈头盖脸的骂的我狗血喷头干什么,这又不是我要说的……江揆下意识的看了眼李重烨,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出来解围的意思,仿佛刚刚那个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人不是他一般,再一想江揆难免有些动怒,好啊……你们君臣这是拿我当枪使呢。果然旁边的李文昶脸色差到了极点,好像一不小心就要喷出口血来一样。
      不过李文昶也不是傻子,立时就跳出来道,“相国,你这是什么意思?慕臣他没上过战场是真,难道我也没上过吗?听相国的意思是主和了,呵,和就这么好和?他夜郎国是个什么东西,弹丸之国,也配和我大燕议和?!”
      “那军费从哪里来?”李文曜冷冷的横插出来一句话。
      “国库没有,难道就不能增税吗?按人丁每丁增税一两,我大燕四万万……”
      “据本宫所知,”李文曜立时打断了李文昶的话,“南帝虽然拥兵不及我朝三分之一,但个个骁勇善射,兵精粮足,且西南地势显要,易守难攻,燕兵在那处驻扎的本就不多,通晓地势的将领更是没有。而我朝入关以来,战乱始终未绝,此时正应该是休养生息之时,若是再置黄河水患的灾民于不顾,百姓们会如何做想?”
      “太子殿下,你这分明是畏敌!国有征伐之事,民为其出力,难道不应该?他们莫非就不受夜郎的气?他们难道就乐得给他们骚扰?我朝出兵镇压,也是为了保一方靖安,临增其税也是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之策!”
      “哼,你这是官逼民反!重税之下焉有安和可言,南帝手下那班子的幕僚,最善是蛊惑人心,到时候怕是我们要对付的不止夜郎国一家吧,我们怕是西征的路上都要倍加‘坎坷’!”
      李文昶这会子也是急了,眼见得自己就要乱了方寸,急忙把目光放到江揆的身上,江揆见着他的神色了,吞了吞口水也没有说话,心想我才找了骂,这会我想帮你也帮不成,更何况兵事我也不懂,你李文昶不是很懂吗?这会又来求救于我……然而江揆转念又是一想,若是此刻不帮着李文昶,以他李文昶瑕疵必报的性子,这场合只把他一人撂台子上唱大戏,以后必是没有好日子过,虽然自己看不上这大皇子,但老头子可不这么认为,老头子一门心思的扎在这个好侄子的身上,自己顶着江家的姓,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于是这一琢磨,江揆又开了口,只是尽量以一种谦恭而不露声色的方式插了进来,“那……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李文曜一愣,那边的李文昶也同样是一愣,不过这会子李文昶算是清醒过来了,心里不由暗笑,这江揆果然是江揆,真是高啊……先头自己和李文曜争了半天,就见他李文曜一个劲的反驳自己,口口声声都是黄河水患要钱,顾不得这边打仗,却事实上拿西南一个章法都没有。这会儿就让他说出个法子来,他不是要救黎民百姓于水火吗?那好,你救了那边的灾民,南帝要是趁势打进内地,我看你用什么来对付。哼,既然是唱对台,不能总我唱反角吧!
      当然李文曜也绝不是什么草包,他刚才的一愣只是对于江揆的突然发难,他不经意的往江揆那里瞟了一眼,“本宫的意思是,事有轻重缓急,我们必然要先使国内安靖。南帝矫枉自大这是世人皆知的,但是西南各部为什么蠢蠢欲动?因为我大燕境内民心就不稳,想瓜分中原势力的岂止是他夜郎国一国?本宫敢断定,若是此刻倾我国力挑起战端,国内必然民怨累累,且水患之祸若不善加解决,明年的粮收就会大幅减少,那么我们就要面对更为艰险的局面。届时我们大军在外,粮草又接济不上,那么军心就会不稳,士气则会大降,西南各部的酋长们难不成是君子?本宫断然不信,他们必然会趁虚而入,到那个时候,恐怕这半壁江山都保不住!”
      李文曜看了眼李重烨,而后作了揖又道,“父皇,儿臣以为我们可以遣特使往夜郎国,先与之议和,看看他们开出什么条件也不迟,即便是要钱要城,我们也大可以先认下了,先料理清了国内之局,再调过头来收拾他们。”
      上座的李重烨沉吟了一声却还是没有开口,但见他手指在案上有节奏的敲打着案面,李文曜心里也没个着落。这当口江揆在心里反复的咀嚼着李文曜的意思,怎么想都觉得这确实是个周全的法子,但是……未免太阴损了些,而且这决计是一招险棋。
      “臣以为太子殿下之议不妥,”林飒就在这个时候又开了口,“人必自辱而人辱之,太子殿下此策是置我大燕国威于无物。”
      李文曜挺直了脊背看向林飒,嘴角一抽道,“天下本就是尔虞我诈之地,何是到了本宫这里就成了自辱了?相国,你这是信口开河。”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殿下此策有个必要的前提,那就是彻底剿灭夜郎国,杀至一族一人、妇孺老幼皆是不存。否则,我大燕就是背信弃义的宵小之徒,就是赢,那也是惨胜。我大燕朝已经沦落到了要向一个夜郎国使上此等下作的计谋了吗?这不是自辱,又是什么?再者,即便是以拖延之法先应了议和条款,殿下可敢保证明年的黄河就不会再泛滥?呵,就算黄河不泛滥,要是地动了又如何?久旱了又如何?天灾年年皆有,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了的吗?既然治不好,那到时候我们还是没有饷银来西征,哼,那时再打,我大燕就坐实了言而无信的口实,要是不打,任他们夜郎予取予求,我看不出五年,我燕人就该收拾包袱滚回辽北了!”
      “呵呵,林相,你可真是高啊。战——你不同意,和——你也不同意,你倒是两边都不着地,难不成你还有第三个章法不成?”李文昶似乎这会也发现了林飒既不主战也不主和,忙就接了他的话茬子。
      但是李文曜并没有接着李文昶的话说下去,林飒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目,而后也是闭上了嘴。此时李重烨才真真是开了口,“四清你言重了,朕看朕这两个皇子也是一心为国的,只不过难免少虑了些,罢了,此事容后再议。”他看了眼面前的几人,“你们都先跪安吧,四清你留下。”

      李文昶和李文曜都是满脸的黑从崇政殿内出来,而江揆的面色虽然比他们要好太多了,但他这回也不得不说是内里一阵胆寒。他听说过林飒的桀骜不驯,但是当真见识到这还是头一遭,也难怪极为注重门风作派的父亲连世交之谊都可以不要了势要和林飒划清界限。
      李文昶的忍功素来是不怎么样,碍着这还是在崇政殿的殿前不好发作,黑着脸一甩袖子便带着跟班太监往宫门方向去。那边的太子李文曜就显得涵养好得多,他踱着步子到江揆的身旁道,“慕臣你可不要把林相国的话放在心上,他这人就这样,性子傲的很,把谁都不放眼界里头。”
      江揆有些愣,心想适才这林飒好像是将他们仨一锅给端了的,怎么这李文曜还一副没事儿人似的“劝慰”自己来了。不过愣归愣,礼数还是要到位的。江揆恭敬的作了一揖,“微臣谢太子殿下宽慰之辞,微臣无妨,相国他……”
      李文曜这话也并不尽然是宽慰江揆的,在这一班皇子和近臣之中,真正算得上是与林飒相熟的,恐怕也就只有他李文曜和那个凡事只考虑其一而不虑其二的大哥李文昶,再来就是那班老的走都走不动还死扛着官位的老臣了。然而这当中又有几人是真正看得清林飒的呢?这几年的参政经历让李文曜多多少少对林飒有些了解,就比如说刚才林飒的那几番话,表面上是轰了江揆一脸的黑,把李文昶弄的下不来台,当然他也是碰了满鼻子的灰。但他总觉得这里面有文章,老头子从头到尾都像是个看大戏的,鼓捣着你们说说说,到了也没说他到底是准备打还是准备和,遥想当年——虽然那时李文曜还没什么记忆,但从书房师傅那里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盛康帝甫一亲政,就铲除了专权的辅臣,后又毅然亲征回鹘,为了要取道西夏,就顺便把西夏国也弄得服服帖帖。经年过后,李文曜才不相信他这皇父是人老胆也老了,恰恰相反,他不仅没有半分的退萎,反而越发的乾纲独断,因此这几日为着夜郎国而犹豫不决,必然是有所图谋。
      “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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