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九) ...
-
“我早就不敢期望我们还能在一起了,
但是,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你不喜欢我在你身边,我就离你远远的,
但是你答应过我,会善待自己。”
雨杭五天后顺利出院,虽然他要回宿舍住,但在这个问题上,程浩和肖晴竟然达到了空前的高度一致:必须住在程浩家。理由是,他们完全不相信雨杭会好好照顾自己,因此,必须要等他把胃彻底养好,他们才能恢复他的自由身。威胁他的砝码则是“不听话就告诉你爸妈”,所以,雨杭只有妥协。
照顾雨杭的重任对程浩来说,绝对是好事。家里多了一个人,少了冷清,也少了让他不自觉地陷进回忆的寂寞。
由于要保证雨杭养胃又健康的一日三餐,程浩之前混乱不堪的生活也变得井井有条起来。他不再整天宅在家里、趴在网上,而是会特意去超市挑选食材,回家之后再仔细研究。怎么做才能既养胃保健又美味可口,他每天不厌其烦的配菜谱,做给雨杭吃。雨杭则是每天受宠若惊的享受着高规格的照顾,像有个专属佣人,既做厨师,又做保安,还是高级家教。连肖晴都觉得,让这俩男人就这样一直生活下去还真不错,不只养眼,而且两个人都不用担心了,她还能偶尔过来蹭个饭。
“唉!你看哥就是聪明,这么快就变身为‘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好男人了!”程浩一米八五的大个儿,挂着个家庭主妇的围裙自卖自夸的样子,显得有点可爱更是非常搞笑。
“行了吧你,会炒俩菜就得瑟上了,什么好男人,自恋!”肖晴嘴上骂着程浩,却不忘喝着程浩熬的喷香的小米粥。不得不承认,程浩的手艺在短短几天里,果真精进不少。无论是煮粥、煲汤还是炒菜,味道丝毫不比外面的饭店差。一直精瘦的雨杭,也着实像胖了不少,白净的面庞透着粉红。
“切,你就是嫉妒哥聪明能干。没事,哥不和你计较。”程浩自豪地穿着和他完全不搭的小围裙,在厨房收拾碗碟,“对了,过几天就元旦了,到时候咱们也不出去吃了,哥好好给你们露两手!”
“嘿,你还来劲了。行啊,反正不要钱,我和雨杭就勉强给你捧个场。”肖晴冲着雨杭做了个鬼脸。雨杭没说话,一直咧嘴笑。
“是有过几个不错对象,说起来并不寂寞孤单,可能我浪荡,让人家不安,才会结果都健忘……”
“程浩,快,电话。”肖晴不抬头的继续喝着第二碗粥。
“谁啊?”程浩把手上的水随便擦擦,看看手机屏幕。“哟,我老爹,真少见。”
的确少见,程浩家是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所以一般管他的都是老妈,老爸不过是在重大事宜上给一个建设性的指导意见。何况程浩他爸是大学教授,在教育上一直秉承“自由、民主、平等”的原则,所以对程浩一直采取“放养”,很少亲自管制。
“怎么了爸?今天您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程浩仍旧一口的轻松。
肖晴他们听不清电话里说的什么,但却清楚的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开口就是怒吼。程浩先是一惊,然后表情顿时石化,脸色一会红一会白,最后又转得铁青。
“您,听谁说的?”他的声音低了好几个八度,听不出是怒、是恨,还是什么。程浩紧咬着牙关,侧脸的筋骨依稀可见。那边的斥责并没有结束,程浩也没再多说。“好,我明天回去。”
电话挂了。屋里陷入死寂,雨杭连筷子都不敢再动,怯怯地看看程浩,又看看肖晴。肖晴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迟疑了半天,低声问道:“程浩,怎么了?”
程浩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铁青的脸色,看不出心情:“没事,我要回趟家。”
“我收拾点东西。肖晴,你过来一下。”程浩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哦……雨杭你吃啊,没事。”肖晴向着雨杭撇撇嘴,跟着程浩。她心想,最近自己也没和家里说他什么坏话啊,再说,就算说了什么,她那点坏话也没这么大的威力吧。
程浩声音冷得像寒铁,掷地有声:“我的事,我爸妈知道了。”他没看肖晴,语气里有压不住的愤懑。
“啊?!什么事?”肖晴干咽了下口水,眼睛瞪得像铜铃。
“就是我和宁洛那点事。”
“啊?!他们怎么会知道你们的事?”肖晴好像比程浩还纳闷。的确值得纳闷,知道这事的人总共没有几个,而且都是死党,怎么可能传到他父母耳朵里。
“我怎么知道。”程浩背对着肖晴,看不见表情。他像和衣服有仇似的,把它们随便团个团,甩进包里,又被抻出来撇到一边。“知道也好,我本来就这样,省得他们天天问我女朋友的事,还给我安排什么相亲。这几天他们如果给你打电话,你就装不知道,什么都别说。”
“哦……你冷静点,父母刚知道,肯定受不了,你得慢慢和他们说。”肖晴从来不会安慰人,这种情况,她觉得自己不说话或许更好一点。
“算了,没事。”程浩不想再说话,他脑子很乱。
事情明显是被人编排之后故意告诉他爸妈的,父亲电话里没说清,一直骂他做什么第三者,说他一个男的干嘛对宁洛死缠不放。还有更多不堪入耳的话,轰炸着他的脑神经。他猜不到谁会这么恨他,竟然用这事糟践他,更想不明白这事怎么会送到他父母的耳朵里。他想尽快把事情平息,但不知道该解释还是该说谎。
雨杭呆呆地坐在客厅里。独自留下的尴尬,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多余人,浑身不自在。他听不见房间里程浩和肖晴的对话,那扇门像铜墙铁壁,阻隔了声音,也把他和他们,隔在了两个世界。他以为离自己很近的那个世界,他原本还想更靠近、更了解,可现在,他觉得那里终究不能囊括他。
肖晴蹑手蹑脚地退出来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故作轻松的说,程浩家里出了点事,他被骂了一顿,心情不好,让雨杭不要介意,也不要问。
雨杭默默地点头。他努力地劝着自己,否认他是个外人,但心却被卷进一个被排斥和被抛弃的泥潭中,越是挣扎,越是下沉。
元旦后的第一天,程浩就回到了涣城,他给雨杭和肖晴发了同样的短信:“我回来了。晚上来我家吃饭。”也收到了两个同样的回答:“好。”其实,他早就忘了当初的那个元旦之约,他只是想找人陪,找人说说话。而他能想起来的所有人选,只有他们俩。
接到短信的时候,雨杭正有肖晴的陪着,在排队预定回家的火车票。一想到还有十几天就可以回家,雨杭兴奋得想哭,他已经有快一年没有见过爸妈了,他有好多话、好多事想和他们说。但看到程浩的短信,雨杭的心却骤然漏跳了一拍。
程浩不在的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如果肖晴对于程浩是从小的挚友,那么他到底算什么?同学?朋友?弟弟?抑或,什么都不是?雨杭觉得最近的自己很奇怪,看书的时候会想起辅导他计算机的程浩,吃饭的时候会想起为他熬小米粥的程浩,和肖晴在一起的时候会想起吵闹起来像个孩子的程浩……雨杭从小就希望自己有这样一个出色又幽默的哥哥,而程浩简直就像是从他的理想中走出来的那个人,甚至比理想还完美。他知道是自己奢求太多,他们有太多不同,不会属于一个世界。所以他拼命地压制着自己靠近程浩的欲望,却越发不能自拔。
订完票,肖晴和雨杭决定直接去程浩家。两个人心里都有点忐忑,她们不知道程浩现在的心情,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程浩。
“你们俩还真早,我饭还没做完呢,等我一会,马上就好。”程浩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少了些调侃。
肖晴心里有点别扭,她觉得如果程浩直接和她吵一架,或者干脆骂几句,她还能自在点。“真是贱,受不了别人对自己好。”肖晴在心里骂着自己。
雨杭也觉得程浩虽然脸上挂笑,不过是礼节性的表情罢了。
程浩端上来最后一道汤的时候,嘴角是上翘的,但浓重的黑眼圈却清楚地写满疲惫。“好了!本来说好元旦尝尝我的手艺,现在晚了一天,不能算我食言啊。”他说着解下围裙,给两个人盛饭。“怎么了?都这么沉默干嘛?”
“你……没事吧?”肖晴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太小瞧我了,哥的调节能力可是超强的。”他说着,又用特意多拿的碗给雨杭盛了汤:“最近胃有没有疼?前几天走得急,也没时间和肖晴交代,她这个废物点心,肯定不会给你煲汤喝,来,多喝点。”
程浩的语气太过温柔,让雨杭几天以来一直错综缠绕的神经,松弛了一下,又马上绷了起来,总觉得还是不对。
“没疼。”说完,雨杭低头喝汤,热汤的蒸汽蒙住了眼镜片,也蒙住了镜片后面红红的眼眶。
没人说话的饭桌,空气都凝滞了。
“你们俩今天都这么早,一起过来的?”程浩想找话题打破尴尬。
“嗯,收到短信的时候我正陪雨杭买票呢,就一起过来了。”
“哦。什么票?”
“火车票,快放假了嘛。”肖晴没多说,她觉得这话题并不适合程浩。
“哦……”程浩点点头,又看看一直低着头的雨杭:“怎么了?进门都没和哥说话,几天不见,把我忘了?”
“没,没有。怎么会忘……”
“很久没回家了吧?”
“嗯。”
“你暑假就没回家,还是上次过年回去的吧。快一年了啊。”程浩像在自言自语。
“嗯。”雨杭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直塞着饭。
“成都那边过年和这边有什么不一样吗?”
“我也不知道……因为没在这边过过年。”
“哦。”程浩若有所思地吃了两口饭。
又是长时间的安静……
“雨杭?”程浩突然抬起头大声一叫,盯着雨杭。
“嗯?”雨杭被程浩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也看着他。
“我,和你一起回家好不好?”
“啊?”雨杭和肖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眼睛惊异地盯着程浩。
“我就是想出去散散心,去南方体验一次过年,嗯,去成都,应该是个挺不错的主意吧?”程浩像在征得赞同,看着两双不断往外飞问号和惊叹号的眼睛。
肖晴反应了半天,眨眨眼,说:“你……春节,不回家?”
“嗯,不想回,没事。”程浩轻描淡写地答。
“那……那个……你……爸妈……”
“没事,大过年的,回去吵架也不好。是吧,嘿嘿。”程浩尴尬地笑了笑。又撇着嘴装出一副可怜相:“雨杭,你会收留浩哥吧?”
“啊?哦……”雨杭也不知道该怎么选,同意或拒绝?他心里说不出是开心还是伤心,他当然希望程浩能和自己回家过年,但并不是在这样的时候。
“哦耶!那我今年就能吃到雨杭妈妈做的水煮鱼喽!”
看着程浩一个人兴高采烈,肖晴和雨杭面面相觑。
“哎呀,吃饭吃饭。凉了就白搭我的手艺了!”程浩的心情,好像真的突然轻松了许多。
吃完饭,肖晴和雨杭主动请缨去刷碗,程浩当然不客气,就把残局丢给两个人,自己上网去了。俩人在厨房唧唧歪歪地探讨程浩的想法,也没弄明白程浩究竟是认真还是开玩笑。收拾完,他们说让程浩早点休息,就回学校了。
剩下程浩一个人的房间,格外清冷。冬天的涣城很冷,纬度靠北,又是沿海,寒风像能穿透墙壁,更能穿透人心。
程浩夹着一根烟,想着什么,直到烟差点烫到手,才回过神。他捻灭烟蒂,拿起手机。
“喂?齐旭吗?”
“哦,浩子,怎么了?”
“嗯……你最近见过宁洛没?”程浩问的有点迟疑。
“没啊,有事?”
“你问问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让他自己注意点。”
“怎么回事?”直觉告诉齐旭,事情好像有点严重。
“就是我俩的事,有人捅给我爸妈了,而且还添油加醋。我想了挺长时间,我周围的人应该没可能。但是宁洛直脾气,可能是他得罪了什么人,自己又不知道,所以有人故意毁我们。宁洛他爸那个暴脾气,要是知道我俩那些事,我怕……”程浩没往下说,话里满是担忧。
“哦,行,我马上联系他。你没事吧?你爸妈没把你怎么样?”
“呵呵,”程浩干笑了两声,“没事,我爸妈顶多骂我几句呗,还能拿我怎么样。”
“唉……你呀,说你什么好。行了,别担心,我联系上他马上告诉你。”
“嗯,别和他说,是我说的……”程浩说着这话,像在用针扎自己的心。
“嗯,知道。”
放下电话,程浩的心还是有点抖,齐旭办事他是放心的,他只是放心不下宁洛,那个倔强任性的孩子像匹脱缰的野马,做什么都没有节制,不知道是不是惹了什么乱子。
“我早就不敢期望我们还能在一起了,但是,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你不喜欢我在你身边,我就离你远远的,但是你答应过我,会善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