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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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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各派虽存心各异,人心不齐,也互相提防,但其中也有不少是屹立百年的大门派,所以当这场江湖大战渐渐平息的时候,已是三年之后,而那时的尉迟然已如一滴入海的水,了无踪迹了。
三年的时光,能改变多少事?许多名门正派在大战中一蹶不振,医杀宫也实力大损,正值韬光养晦、休养生息之时。纵使如此,也无人敢却惊动这只沉睡中的狮 ,他们都清楚,这次大战,只伤了它的皮肉,并未动骨。这三年中,姚芝、冯致远也有情人终成眷属,江天也成熟了,萧绝夜则多了份磨砺后的稳重坚毅。不变的是刑主司徒空的大嗓门,情、商兄弟的针锋相对,密主林书远一如既往的沉默,还有萧绝夜不苟言笑的脸。
江天走进望月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寂寥的身影,夜风吹过,酒味扑鼻。
听听响动,萧绝夜回过头来,轻扯起嘴角道:“又被吴秦逼来了?……还是没消息吗?”
江天点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吴秦不敢来,除了他那号称能知天下事的情报部门到现在连尉迟然的影子都没找到外,是不想看到他这个失望失意的样子吧。他想吴秦现在肯定又在训人,忙着完善他的情报系统了,再多来几次,说不定就能实现他的夸词了。
虽然早有预感,但还是不免失望,他本来以为失望多了,会麻木的,却不想堆积成了深深的恐惧跟绝望。举起酒杯,酒液滑入食道,灼烧着他的脏腑,酒入愁肠愁更愁啊,可他却停不了,至少,在梦里,他能见到他。
“别喝了。”江天挡住他的手,“你伤才刚好,你想死吗?”
江天说的伤是最后一战,即将尘埃落定时,不慎被人一刀扎进了胸口。幸好离心脏还有一指宽,再加上及时抢救才脱离了危险,但也经不起他这样折腾啊。
萧绝夜盯着酒杯中摇晃的月亮,深吸了几口气,似在积蓄着力量,问:“小天,你说……他会不会……会不会已经……”
“不会的,不会的。老师吉人自有天相,会平安无事的。”江天心里也没底,男人生子,有多危险没人比他更清楚,剖腹时如此,更别说自然生产了。他跟萧绝夜就见过一个产夫,惨白着脸,圆突的眼睛,痛苦地痉挛、哀号着,下身是不断冒出的血水,然后渐渐地没了声响,没了气息。他不敢想象那个人如果换成尉迟然,会不会是一样的结果,相信小夜也一样。现在只能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期待奇迹。
“可是,三年了,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就是有,到最后也是空欢喜一场。”他经历过无数次从云顶跌落到地面的痛苦,有时甚至害怕听到说有消息了。“记得有一年,也是月圆,他拉着一首很好听的曲子,思念着他的亲人,跟我讲嫦娥奔月的故事。你说,他是不是真的回去了,回那个属于他的月宫了?”
“不会的。姚芝不是说了吗,他们回不去了。而且换个角度想想,没消息也是好消息。说不定他正某个角落安静地生活着,等着你去找他,身边还带着一个既像你又像他的小孩,他会喊你父亲。”
“呵~~是吗?”萧绝夜想着想着,笑了。
江天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一段悠美的旋律,思念清晰可闻。他长叹一声,老师,快回来吧。过了一道月亮门,就见月光树影中一抹倩影长立,频频向这边张望。
“初雪,你在这做什么?”夏初雪,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是两年前姚芝他们从强盗手中救下来的,那时她家人已经全死了。初雪是个典型的凰女,纯真柔弱,不谙世事,像兔丝花一样惹人怜爱又需人细心呵护。她刚进宫时,不知有多少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她身上。可惜人家一颗芳心就只、系在了萧大宫主身上,这次受伤也是她衣不解带地照顾的。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初雪初江天吓了一跳,听他一问,脸涨得通红,不停地绞着衣角,说话小如细蛟,要不是江天功力可以,还真听不见。
“我,我来看看,萧大哥他……”
其实也不必问不是吗?江天笑了笑,说:“他没事,赏月呢。晚上露重,你还是早些回房的好。”说完就走了。他不是没想过劝她放弃,但情窦初开的少女那一无返顾的态度,不是他一两句话就劝解得了的。
初雪在那踌躇了许久,最后咬咬唇,还是跨进了那道门。走进亭子,萧绝夜已经醉趴在桌上了,剑眉紧锁,凤眼紧闭,高高的鼻梁在侧脸勾出浓浓的墨影,薄唇似在呢喃着什么。
初雪贪婪地看着他,也只有这时,她才能这么近,这么细地看着他。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姚大哥带她去的,希望他能照顾一下他这个刚认的妹妹。那时他只是“嗯”了声,眼扫过她,没有停留,然后远去。当进她被他的冰冷淡漠吓得不轻。回房后见到了他派人送来的生活用具,衣衫被褥,心里很感激,也为自已误会他而惭愧不已。其实他挺细心温柔的。
后来时不进会遇见他,不是远去的背影,就是走过的侧脸,却不敢去靠近。目光也开始了在人群中找那个人,渐渐的,她看见了他在热闹中孤独的身影,悠远目光中浓烈的深情思念,然后,他的样子就不断在心中深刻、凸现。
不是不知道他有个失踪的爱人,不是不知道他心里满满地住了一个人。本来也只想就这样默默地守着心中的爱恋,但他的重伤,给了她靠近的机会。多日的相处,更让她泥足深陷,想要得到更多。
初雪颤颤地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脸,只那一臂的距离,她犹豫退缩向前,花了许久才触到了那片温热,然后似是被那温度烫着了,想缩手,却被另一只大手抓住,抬头对上的是萧绝夜迷朦的双眼。
“然,别走……对不起。”萧绝夜虽有些醉意,但却很快清醒,也看汪了他抓的人是谁。他松开手道歉。
初雪握着被他抓过的手腕,眷恋上面他留的印迹、温度,想扯起嘴角,却发现笑不出来,低低地说:“没关系。”
萧绝夜没注意她的情绪变化,站起来,说:“夜深了,快回去吧。”
说完也走了,剩下她轻声地啜泣,哭得梨花带雨。有那么一瞬,她甚至希望他那个爱人就那么死了,再也不回来。等发觉自己在想什么时,她又开始唾弃自己。
“尉迟然,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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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江南,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绿柳扶风,微波荡漾,小舟闲泛,好一派春光烂漫。若说北方是幅浓墨重彩的油画,那么这江南就是幅轻烟拢雾的水墨,她是浮于水面的宓妃,让人恨不得醉死在她眉梢眼角处的温柔。
湖边树下,有人悠闲地坐着,享受着这脉脉春情。那人身材瘦弱,皮肤白皙,一袭斜襟宽袖长衫更衬得他怜弱,却别有一股傲气坚忍。黑绸似的长发用缎带随意一扎,甩在了身后,有几缕调皮的,跑了出来与春风嬉戏。浅淡的五官像被浸入水中晕开了的山水画,没什么物色,却和谐,看久了,自了一种舒心,被包容的感觉。
只见他微眯着双眼,看着暖暖春日下来来往往的人,听着犹如枕边婉诉的奴哝软语,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满足地呼出,嘴边是浅浅的笑意。
“爹,爹……”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拖着一个和他一般大的风筝,急急地奔了过来,一头扎进了那个男子怀里。
“问儿,怎么跑得一身汗?”男子拉过袖子给他擦脸,语气宠腻,没有责备,只有一丝不赞同,“春气很重,会着凉的。”
问儿拉下他的手,抬起红扑扑的脸蛋,扑闪着一双灵动的黑眸,可爱得像招财童子,粉嫩得像刚出炉的寿桃包子,让人想把他揉进怀里,狠狠地咬一口。
“我才没那么弱呢!疯爷爷有教我练武哦,我可以保护爹爹了呢。”
“是啊,是啊,问儿最乖了。”男人了捏捏他的小鼻子,问:“你急急忙忙跑过来做什么呢?”
问儿似乎才想起来,举起那大大的风筝,说:“爹爹你看,这是谦叔叔帮我做的风筝,我能把它放得很高很高,爹你看到了没?”
男子点点头,“看到了,问儿的风筝是最高的。谦叔叔呢?”
“我在这呢。”望去,阳光下是一个温润如玉和谦谦君子,还真是人如其名。
“万俟,谢谢你。”
万俟谦目光暗了下来,“怎么还这么客气,你知道……算了,走吧,回药庐了,歆儿肯定等我们吃饭了。“
两人牵着问儿远去,像一个三口之家。还没进门,就听一个脆脆的声音喊:“尉迟,你们怎么才回来,可以吃饭了。”那是万俟谦的妹妹,万俟歆。
问儿一听,吹呼:“太好了,我饿死了。”说完就想伸手去拿肉吃。一旁伸过双筷子,在他手背上敲了一下,佯怒道:“洗手去,不然不让你吃饭。”
那是个七八十岁的老翁,就是问儿说的疯爷爷,正翘着花白的胡子瞪着他。问儿可怜巴巴地收回手,跑出去洗手,却撞到了进来的歆儿,引得她一阵笑骂。
尉迟,是的,就是遍寻不着的尉迟然,微笑地看着这一切,这是一种属于家的温馨。他在心里庆幸感激着,能遇到他们,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