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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中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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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僧师徒行至火焰山,酷热难当,土地烫脚,行者巧计借来芭蕉扇,众皆盼他扇灭那火好过山,谁知借来的扇子非但扇不灭火,反愈扇愈烈,行者不曾防备,急回时被烧尽两股毫毛。
行者径跑至玄奘面前叫:“快回去,快回去!火来了,火来了!”
玄奘忙上马,八戒和沙僧更驾云而起,往回奔有二十余里,方才歇下。
行者狼狈伏地,玄奘下马奔去扶起,上下拍弄吹沙拂土,心疼问道:“悟空,可有伤着?”
行者哭丧着脸,直想抽打自己:“中了那妇人的奸计了!”
“这扇子想必是假的了。”玄奘面有忧色。
“正是!”行者咬牙将扇子掼到一边,直捂着臀懊恼:“老孙大意了,她恨我寻观音收了孩儿,本是不会这么轻易与我方便。”
沙僧也是满面愁容,惟有八戒体胖心宽,见行者捂着臀,屁股上两块红,在旁偷偷地掩嘴笑。行者羞恼,跳将起来要打,八戒绕着圈躲,这下连沙僧也皱着眉头笑。玄奘见他们胡闹,忍俊不禁,最后上前一边一个拉住道:“别闹了,现下似这般艰难,如何过山才是正经。”
忽听得有人叫道:“圣僧不须烦恼,且来吃些斋饭再议。”
师徒回看,是一个穿戴似道士的土地,挽着一个竹篮,里面是些米糕烧饼,便接下谢过。其时燥热,食难下咽,只有呆子食肠大,有一搭没一搭的吃了些米糕。土地向行者建议道:“此事还须去找牛魔王。”
行者闻言,问得所在,即吩咐沙僧、八戒保护师父,随即忽的一声,渺然不见,寻正主去也。
其余人等得多时,不见行者归回,玄奘不禁焦急,擦了擦额头汗道:“悟空平日一会儿便回来了,今日想是遇见强敌?”
沙僧撩了衣袍给自己扇风:“那牛魔王是大师兄的结拜兄弟,齐名相当,甚是有手段,想来不太好缠。”
八戒一直用玄奘的斗笠盖着脸挡毒日头,长嘴拱动,声音怪异:“这土地出的好主意!刚才就想说,前番观音菩萨收得善财童子,就是牛魔王的儿子;讨要落胎泉水时又得罪了他的兄弟;刚才去借扇子与罗刹女多生龃龉,见到本尊,躲都来不及,还主动去见?岂有好借的道理,只怕是新仇旧恨要一并算清才罢休哩!”
“八戒,不得无礼。”玄奘明知八戒说的是,又不好拂了土地的面子,止了八戒话头,对土地合十施礼。土地自知理亏,尴尬非常,回一礼后也没有话说。
又等了一刻,仍不见行者回,玄奘越发心焦,摇头道:“想是被八戒说中了,为师恐悟空困难,你们两个,谁去迎一迎他来?”
“师父,我去吧。”沙僧拍拍胸脯,他热得难受,想着虽要出力战斗,但只离开这鬼地方,能凉快凉快也是好事。
玄奘又看八戒,八戒把斗笠拿开,猪脸中一块白,耳朵都晒得黑了,看得玄奘好笑。八戒也不管,只道:“我本也想去,怎奈不认得路。”
“小神认得。小神愿随天蓬元帅一同前往。”土地见有机会立功,忙不迭自请。
“也好,那我们去了,沙师弟,保护好师父。”八戒咻的一下腾起,扯着土地一起驾云而去,身后传来玄奘不放心的声音:“小心些。”
这一下又少了两个,烈日当头烤,教人连话都不想说。沙僧见玄奘连打坐的心思都没了,便想劝劝他,玩笑道:“小白龙,你也是龙族,上去打个喷嚏咳嗽几声,下场私雨,虽灭不了邪火,好歹也能让我们凉快些,你说是不是?”
玄奘领了沙僧好意,打起精神笑了一下。沙僧见小龙没有回应,刚想回头,只听“扑嗵”一声。
玄奘和沙僧一起回头,见白马侧倒在地,口吐白沫满身尘埃。两人大惊,跪在身旁呼叫,白马耳尖耸动,勉强化为人形,彻底昏晕过去。
“这是怎么了?”玄奘不知所以,伸手又不敢碰。
沙僧见小龙面色潮红,又摸他身上烫手,却一滴汗也不出,心下明白了三分,对玄奘道:“中暑了。师父,小白龙本是水族,性喜寒凉,遇到酷热就不胜耐熬,刚才又驮着师父急跑了二十余里,一时发不得汗,闷煞过去。”
玄奘急问:“既知晓原因,该如何解救?”
沙僧束手无策,看玄奘急得光头上满是汗,灵机一动道:“不如先把师弟带回村子,问问那老倌有何说道。他久居此地,见过的情状也多,应该有些经验。”
玄奘依言点头,他把仅剩的水沾湿了手巾,贴在小龙额上。沙僧将他打横抱起,对玄奘道:“要劳烦师父看会儿行李了。”
玄奘抬头看看天,自己把行李担起道:“为师甚是担心小白龙,还是随你们一起去吧。”
沙僧本也怕玄奘独自一人有危险,就顺着玄奘的意思,一起来到老倌家。
老倌惊讶道:“圣僧和高徒们不是去借扇子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玄奘放下行李合十道:“老施主,贫僧的大徒弟已去借过一次,然这其中有些误会,二徒弟也已跟去了,一时半刻没能回来,贫僧的小徒弟又突然晕倒,无奈只得来麻烦老施主,万望老施主救一救。”
老倌未曾见过水族,但万变不离其宗,他果有手段,只招呼村中各户都来献水,村民们道唐僧师徒借扇求雨也是造福安民,便自发取出水来,都倒入一个大缸,置于荫凉处。老倌教把小龙的衣服脱了,浸入水中降温。又吩咐众村民散开通风,转头告诉玄奘过一刻包管好了。
玄奘坐在水缸边,守着鼻息微弱的小龙。想到刚才他驮着自己疯跑,当时各人只顾逃命,也没多的心情来关注其他,玄奘心里自责不已。他掬起一捧水,轻洒在小龙脸上。
老倌拉着沙僧在一旁说话,悄声问道:“适才招待诸位,只见到四个,怎么这会儿又多出一个来?莫不是圣僧造化,这须臾间又收得一个徒弟?”
沙僧闻言笑道:“哪里!老施主,你看我们的白马可是不见了?”
老倌刚才忙着张罗救人,倒没注意这个,现下定睛四看,行李俱在,果是不见了白马,疑道:“这……”
“老施主,你有所不知,躺在缸里那个,就是白马。”沙僧解释道:“他本是西海飞龙,因纵火烧明珠而被降罪,观音菩萨好心救他,教他锯角退鳞,变作白马,驮我师父一路西去。他是水族,不耐热,就昏晕过去了。”
老倌啧啧称奇道:“不愧是唐朝高僧,足下高徒个个不凡啊!”说着又拜跪道,“此番真是遇到贵人了,一定能找到办法,灭了这凶火,使灾地变福地呀!老倌多有拜谢!”
沙僧忙扶起回礼,两个又说了会儿话。
玄奘也没插话,他全副心思都在小龙身上,隔一会儿便洒水到他脸上。触手间渐觉凉水有些温了,小龙终于睁开眼,低弱唤一声:“师父。”
玄奘见小龙醒了,甚是欢喜:“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谢谢师父。”小龙感激点头,眼中有水光,“让师父担心了。”
“此番不谢为师,要谢谢你沙师兄和那位老施主,”玄奘侧头看看不远处的两人,又指了指这村子,“还有这些好心村民,要不是他们来救,为师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小龙动了动身体,感觉似又回到海底龙宫,周身凉润,精神也比之前好多了。他想起身,正对上玄奘关心的眼神,从他眼底看到倒影,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赤身裸体躺于光天化日下,又想到刚才各家各户都送水出来,霎时红透全身。
玄奘见小龙变色,还以为他又犯病,慌得连声道:“又不好么?又不好么?”
小龙不答,他化为龙形,收小身量,缩在缸底不出,玄奘唤他也不答。玄奘正急得要叫沙僧过来,水面上泛出两个气泡,气泡碎裂,冒出两句话:“我没事,师父宽心。”
玄奘听他声音无异,这才放下心来,他想小龙是水族,就任他在水底待着,不再追问。
玄奘是全没往那方面想,他平日里因陋就简,让徒弟们拉块布围着擦洗身体也是有的,从来就没觉得不妥。玄奘眼里的色相不过是副皮囊,只小龙是水族尊贵,也未能高修到这般境界,才闹出窘迫来。